冬灯 第8章 第八章

卢雅回来时，宓雨正低着头整理货架。一抬头，对上卢雅的眼睛。

宓雨收回视线，却听见她的声音——

“宓雨。”

宓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你有时间吗？”

“在工作。”

“我是说——”卢雅靠近了些，小声道，“下班之后。”

宓雨顿住，不知道她问这话有什么意图。她不能控制对卢雅的不满，正如对方不由分说地将情绪倾泻在她这里。

她看向卢雅，面无表情地问：“你有事吗？”

卢雅点头：“和我一起去楼上。”

宓雨应该拒绝的，因为她不止拒绝过一次。但破天荒的，她只点了点头，安静地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过一样。

下班之后，她不紧不慢地换下衣服。

卢雅站在门口等她，神色略略着急，却没有开口催促。

其实卢雅本身不坏，只是不够圆滑，她的经历也很匮乏，宓雨没有与她针锋相对的理由。

两人默不作声地从便利店一同走向练歌室的楼梯，宓雨没来过这里，卢雅走在前面带路，她可能是有点紧张，紧张里又带有喜悦，好几次欲言又止地回头看她，却什么也没说。

通往练歌室的阶梯狭窄又长，有种阴森凄凉的感觉，甚至连温度都和楼下不同。

宓雨时不时抬头观察，脚下也十分谨慎。

从楼梯上来，是一片面积不大的空地，正对着一间练歌室，透过黑色玻璃门，可以大致看到里面的光景。

卢雅走过去，敲了敲门，没有人答应，她便自己推开了门。

其实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不管是对于卢雅，还是宓雨，她们和这里的人都不熟悉。

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手指扶在耳边的耳机上，看到卢雅时他没说话，看见宓雨他忽然哎了一声。

宓雨认出他，是珉冬的朋友，他们在演唱会现场见过面，好像叫明邱卓。

紧接着，明邱卓身后又出来几个人，他们都认识，彼此之间氛围融洽。

有个人指着宓雨和卢雅：“哎，这不是楼下便利店的？”

声音不大不小，瞬间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你是来找珉冬的吧？”明邱卓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没有半分调笑。

宓雨点点头。

“他在里面。”明邱卓说，“我帮你叫他。”

明邱卓转身向里走，边走边嘀咕“怪不得我刚叫他不走”。

其余几个人讪讪地看了几眼宓雨和卢雅，有种不明所以的惊讶，不过很快就经过她们身边下了楼。

宓雨发现，这里好像没有女生。

很快，明邱卓和珉冬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宓雨怔怔地抬头，虽然来之前在心里告诫自己很多次保持淡定，但在真正对上珉冬那双带着惊喜的眼睛时，仍然下意识咬了一下唇。

“你来了？”珉冬开口道。

宓雨还没开口，卢雅就率先回应道：“对啊，我们一下班就来了。”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珉冬，他看了卢雅一眼，随即收回视线，轻勾唇角：“跟我来。”

明邱卓嬉皮笑脸着：“我也来。”

进到里面，空间大了许多，乐器琳琅满目，多得是宓雨叫得上名字却没接触过的事物。她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一时之间注意力全部被新鲜的东西吸引，眼前的一切，好像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这里像是世界的另一个地方，无论是装潢还是气氛，是她在四中夏天的操场和教室里，永远感受不到的气息。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她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在自己工作地点的楼上，有着这样的光景。

卢雅笑着说：“我上次来的时候，和你表情一样呢。”

珉冬低声道：“没什么大不了。”随即又问，“你想听什么？”

宓雨抬起头，两个人对视。

“都可以。”宓雨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擅长哪一首歌？”

明邱卓哈哈两声，大声说：“他是情歌王子。”

宓雨偏过脸：“是么？”

“你听听不就知道了！”

明邱卓说完这话，就去前面调整椅子，珉冬也转过身，去到角落里，拿出了他的吉他。

装吉他的盒子上面，贴着喻珉冬的名字，那是他的专属。

宓雨对乐器的了解实在是匮乏，对他也是。他所在的学校，住着的小区，以及学习的兴趣，于她而言很像是空气中漂浮而过的路人谈话，她也许听到过，却转瞬即逝。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弹奏在琴弦之上，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高脚椅显露出他修长的身形，躬起的小臂放松，却有着清瘦少年肌肉特有的轮廓。

他扫弦的手指动作随性且慵懒，唇瓣翕动着。

宓雨听入了迷。

那晚回家的时候，卢雅对她道了歉。

说实在的，这是宓雨意想不到的，卢雅对珉冬的喜欢就像是呼之欲出的春天，但那是她一个人的春天，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事实。

卢雅说：“宓雨，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你长得漂亮，学习也好，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真的一点儿都学不会，所以我高中都没考上。”

宓雨不想和她探讨过于深刻的话题，她们都知道，不久之后，她们就会分道扬镳。所以，充沛的情感不该是她当下应该表现的。

“你也有你的优点。”

卢雅深吸一口气，转头。

“但是喻珉冬喜欢你。”

她的表情很委屈，又好像是难过，或许是无可奈何，这些表情，出现在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脸上，再正常不过了。

但宓雨不会。

她低声说：“不过萍水相逢罢了，像我和你一样。”

卢雅胸膛上下起伏着，小声嚅泣道：“是么？”

宓雨说：“是。”

话音刚落，她放在兜里的手机响了。

夜色中的街道冗长静谧，灯光闪烁，宓雨拿出手机，看见珉冬发来的消息。

是他联系的视频。

她只看了一眼，就收起了手机。

睡觉之前，宓雨关了房间的灯，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夜色晦暗不明，远方有汽车鸣笛，还有风声。

她将耳机塞在耳朵里，终于点开了珉冬发来的视频，和今晚的他一样，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好像夏夜里沿着屋檐瓦片吹落的雨滴，让她产生不可名状的感觉。

世界忽然静谧。

只有他的声音。

离开你我安静的抽离

不忍揭晓的剧情

我的泪流在心里

学会放弃（1）

夜深人静时，宓雨做了一个梦，梦里画面是宓灵芳和陆军离婚的那一年常常发生的事情。

她的脚步在门后慢慢停顿，稚嫩青涩的脸庞藏在门缝里。

透过门缝，她能朦胧地看到两人争吵不休，咒骂推搡，各种肮脏龌龊的字眼从他们口中说出，劈头盖脸地赠予对方。

她没有其他小孩子的嚎啕大哭，只是害怕到，未来很久的日子里，都无法安然入睡。

（1）出自于歌曲《雨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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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