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深空魔女,乌乐乐是充满期待和好奇的。
无关风月,只是单纯想知道这个找到她的人到底拥有怎样的声线和气质。
这是她第一次对人产生兴趣。
可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乌乐乐又觉得自己冒昧了。
是不是不该提?对方不愿意说话一定有她的原因,自己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
她不懂如何把握分寸。要是伤害到对方,她会感到愧疚。
还是……算了吧……
只要对方愿意来,就已经足够了。
她该知足。
——嘟——嘟——嘟——嘟——嘟嘟——
正在打退堂鼓的乌乐乐瞬间一怔。
……OK?
她说OK?
乌乐乐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那我等你!约好了哦!”
对面沉默了片刻:“OK。”
乌乐乐觉得自己一定是遇上了好人,开心得在床上打滚。
她强迫自己不要大声喊出来,免得惊醒了隔壁屋的乌浩森。
隔绝了空调的冷风,她缩在被窝里,抱着写满摩斯电码的草稿纸,于满头大汗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乌浩森的房间悄无声息。
乌乐乐探出头,偷偷看了一眼,不敢靠近。
餐桌上,边沿破损的烟灰缸压着三张一百块。
乌乐乐拿起来数了数,塞进了书包最里面的隔层。
这是乌浩森给她留下的生活费,每天三十块钱。看来,乌浩森这次出差是要出去十天。
这意味着,这十天里,乌乐乐可以放心待在家里,不用担心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
她很开心。
这有些不寻常,乌乐乐想。
快乐的事情突然集中降临,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从壁橱中翻出最后一包方便面,烧水,泡上,以摧枯拉朽之势咽完。
到了学校,心血来潮,乌乐乐把剩下的两张试卷摊开,铺在桌子上,一边想象着深空魔女的声音,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
似乎是把这次惩罚看作是难得的约会,她前所未有的认真,就连班长回来了,她也没有意识到。
忽然,一双好看的手出现在乌乐乐的视线里。
那一刻,她理解了古人为什么会用白葱来形容一个人的手指。
对方有些用力地按着她的答案,长叹一声:“阅读理解是有套路的,不要乱答。”
乌乐乐看了一眼自己的答案:苏东坡失眠,决定报复社会。
“嗯……”她长吟片刻,“这没问题,不然他为什么要去找张怀民?”
“……老师上课的时候不是讲过?算了……那这个呢?”班长挪动纤纤玉指,换了个位置,“你觉得这合理吗?”
乌乐乐又看了一眼。
问:请回答苏东坡此次写信的目的。
答:苏东坡吃太多生蚝,积食了,写信求药。
“嗯……这也没问题啊。”乌乐乐眨眨眼睛,“生蚝吃太多了,确实不好。”
“……”
这一刻,班长彻底沉默了。
这是乌乐乐第一次观察班长的表情。
只见对方双眉微蹙,咬紧牙关,像是得了便秘,很严重的那种。
“算了,”班长似乎放弃了什么,说,“阅读理解对现在的你来说太难了,我们还是从基础的字词句开始吧。”
班长说着,翻开了自己的书本,从高一的第一课开始讲起。
乌乐乐眨眨眼睛,看着班长的侧脸,至于对方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反复地想:班长这是在给自己辅导功课吗?为什么?她对别人似乎也没有这样。
她莫名想起了乌浩森,一如既往地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你有在听吗?”班长忽然转过脸,看向乌乐乐,原本已经是冷冰冰的态度雪上加霜。
乌乐乐本能地往后一缩:“为、为什么要教我?”
班长怔愣地看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可具体在想什么,为什么有这样的表情变化,乌乐乐读不懂。
她低头看着试卷上的文字,脑海中的深空魔女消失了,热情和喜悦被瞬间冲淡。
她不想学了。
她有些懊恼地抓着齐肩短发,避开班长的视线,说:“我看不懂,我还是自己来吧。”
说完这话,乌乐乐就后悔了。
她好像总是后悔,却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
她斜眼看向班长,感觉对方更生气了。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匆忙补上一句:“对不起,我不是要拒绝你的好意,只是……对不起。”
班长咬牙切齿。
好在班长是体面人,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冷着一张脸,将自己的高一课本塞给了她,说:“你拿去看吧。”
“啊?哦……”
乌乐乐确实不知道把高一高二的课本都丢哪了。
“还有……”班长缓缓开口,“不要总说‘对不起’。”
不出意外,乌乐乐最后是通过掷骰子的方式把选择题做完的,至于阅读理解和填空,她按照自己的“理解”,乱写了一通。
语文老师看着那堆乱七八糟的答案,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七扭八歪。
“乌乐乐……”
“嗯?”
“你!”
“我?”
“你跟我过来!”
她带着乌乐乐走出办公室,穿过走廊,来到陶桃面前,将收上来试卷拍在对方的办公桌上,说:“苏东坡想报复社会?现在是我想报复社会!”
陶桃看着面前一整片红色的海洋,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到达彼岸——她根本不知道应该先哪个错误答案开始看。
陶桃:“老姚,消消气,消消气。乐乐是皮了点,可是她聪明的啊,你看那些平均分不及格的数理化试卷她都能考满分。只要多花点心思,语文总能赶上去的。有教无类,有教无类……”
“你是教物理的,自然替自己的尖子生说好话。要不是你和其他三个王八蛋开了天眼,这孩子能进来一中?”
“嘘,这话怎么能当着孩子讲?注意影响,注意影响……”
陶桃朝乌乐乐挥了挥手,拉着老姚出去了。
乌乐乐看着陶桃舞动的双手,不知道该站还是该坐,最后是正在备课的生物老先生提醒了她:“乐乐,坐,不要放在心上。老姚呀,更年期,不是你的错。”
“哦……”乌乐乐乖乖坐到陶桃的位置上,看着自己的试卷发呆。
她也很沮丧啊。
老姚的态度就像是在宣告她的努力白费了。
可她还是想不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的理解真的不对吗?
乌乐乐把下巴放在试卷上,闭上双眼,长长叹了口气:“唉……”
“小冉,来啦!”生物老先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作业放这里就好。辛苦你了,还要抽出宝贵的时间过来。”
“没关系,陶老师呢?”
乌乐乐双耳一动,她认出来了,是班长的声音。
“哦,她刚才出去了,你没见到她?”
“好像是……没有。那我在这里等她吧。”
“行,旁边有椅子,自便哈。”
“好。”
乌乐乐正斜眼看向天花板,班长就这样抬着椅子走到了她身边。
班长料事如神,依旧冷言冷语:“被骂了吧?”
“嗯……”乌乐乐重又垂下眼帘。
“不着急,一步步来。你往旁边挪一挪。”
乌乐乐有些错愕,从试卷上抬起下巴。
“快点。”班长催促道。
乌乐乐提起屁股,听话地将底下的椅子往格子间的里面挪了挪,班长很快就坐了进来。
她随手拿起陶桃桌上的一支蓝笔,从第一题开始,慢慢跟她讲。
乌乐乐没有听题,又在看她。
班长这次没有生气,她停下了笔,问她:“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没什么……其实,你教我也没有用,我看不懂的……”
“你不用马上看懂,”班长看着她,“你先把字词看作是元素和符号,把句子看作是公式,先记住,时间久了,你会慢慢看懂的。”
好像很有道理,乌乐乐连班长的这句话都没听懂。
可她发现,班长虽然脸是冷的,语气却逐渐变得温柔,异常地有耐心。
她尝试着慢慢听,慢慢记忆,似乎还真有点用。
等乌乐乐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再看头顶的挂钟,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糟了!她还约了深空魔女!
乌乐乐腾地站起身来,收起卷子就想走。
陶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此时正坐在生物老先生的位置上批改作业,听见乌乐乐的动静,忙抬头问:“做完了?”
乌乐乐的底气瞬间矮了下去:“还……还没……”
“那就先别做了,我请你们吃拉面。拿上书包,走。”
“不,我得回去了……”乌乐乐心中着急,想从班长的椅子后边挤出去。
班长显然看出了她的匆忙,可她非但没有起身,还将椅背往身后的低矮隔断靠去,将乌乐乐生生堵在格子间里。
班长问她:“这么急着回去,要做什么?”
“我约了人……”
“约了谁?”班长和陶桃同时问出声。
“一个朋友。”
班长:“……”
陶桃:“男的女的?”
“应该……”乌乐乐认真想了想,“是女的……”
班长:“……”
陶桃:“什么叫应该?你们没有见过面?网友?”
乌乐乐有些混乱:“应该……不算网友吧……”
陶桃很负责任地教训了她一番,说什么“网友不靠谱”。
可乌乐乐满脑子都是“深空魔女”,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就在她着急得原地打转的时候,班长握住了她的衣袖,自椅子上抬眼看她。
她轻声说:“真正的朋友,是不会介意的。你在为未来努力,她会明白的。”
乌乐乐:“可是……”
“没有‘可是’。”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
“……”
班长沉默半晌,冷冷的语气带着笃定:“我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