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策 第1章 真州虞氏求娶宗室女

烈日炎炎。

盯着炉上的滚水沸了三响，杂役婆子翻了袖口，用干净的内里擦净额头的汗。

婆子将热水倒入茶壶，待水温晾得差不多后，将冒着热气的水倒入墨绿色瓷壶，擦拭干净放入托盘。

婆子家中有喜事，深灰色衣服外头套了件浅紫色马甲，算是讨个彩头，连腰带也系的是一条灰红色。

妇人着粉色织花缎子裁的衣衫，从灶房门口探了头进来，又嫌厨房油烟气重，捏着帕子捂住口鼻：

“刘妈妈，厅里客人正候着呢，茶好了没有？”

刘妈妈抬头看向来人，脸上便挂上了笑容：

“玉夫人，这茶刚放凉到八分，奴婢这就来了。”

玉夫人点点头：“你随我来吧。”

刘妈妈将托盘端了起来，走出灶房，跟着玉夫人来到正厅。

玉夫人在门口停住，刘妈妈也站在原地。

正厅内用雕了麒麟的缸盛了冰块，两侧侍女转动着把手让竹扇旋转起来，室内凉爽得很。

刘妈妈识趣地站在厅外，看着玉夫人从自己手中把青瓷托盘端走，便转身离开。

家中有添丁的喜事，她还赶着回家抱孙子。

玉夫人端着青瓷托盘走近会客正厅，为坐在桌边商议事情的男人们斟了茶水，便温顺地退至了主座男人的身侧。

客座的男人饮了口茶，缓缓将来意道出：“犬子虞钧，今年已有十七，在军中也已是校尉。我家钧儿品性端和，若是能求娶王爷爱女作妇，便是我虞家的福分了。”

邺王摸了摸胡子，但笑不语。

玉夫人却是望向了对方，直截了当的发问：“王爷疼爱女儿，若虞公子并非良配，我们可不愿女儿陷入虎狼窝里去。”

邺王当年因故被皇上厌弃，后来先王妃病重，陛下特地缓了一年，待先王妃病故才下令，让邺王此生不得出京。

而邺王原本的封地邺城，如今也成了别人的地盘。

虞旸远道前来京城，便是为了给自家儿子说一门亲事，虞家不是高门显赫，是落魄了许久的公侯，好在有几分兵权在手。

虞旸看着邺王不动声色的模样，表态的却是一边的如夫人，心中对于邺王的想法便已是了然。

这位如夫人胆敢在厅上这般说话，必然是邺王默许。

她直言虞家公子若非良配，自己若是个气量小的，此刻怕是已经拂袖而去。

虞旸想起府中属臣的叮嘱，并不动怒，笑了笑，只捧着邺王，道：

“王府的教养必然错不了，不论哪位女公子嫁过来，我们虞家都会以礼相待，不会让女公子受一丁点委屈。”

虞旸心中打着算盘，总归邺王府只有一个先王妃所生的女儿即将及笄，还能凭空变出来另一个人不成？

邺王面色如常，不疾不徐吹凉茶水，饮了一口，道：“平武侯要与我家结亲，本王自然是十分欢喜，只不过婚嫁是关乎女子一生的大事，本王的女儿都是本王的掌上明珠，这件事，还是需要问问家中女儿的意见。”

邺王看似推脱，实际上却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了这门亲事，换句话说，便是在等着听虞旸能够给出的条件。

不过是将话说得冠冕堂皇而已。

虞旸心中算计着，邺王府唯有二小姐即将及笄，待来日及笄礼成，便封为郡主。

邺王的幺女出自这位如夫人，今年才五岁，如何能嫁人？

虞旸表现得喜不自胜，道：“我家钧儿如今建功立业，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想来立秋后将军功上报时，陛下或将有意召见。”

邺王顿了顿，这个虞钧有面圣的机会，便能够为他而求情，哪怕不能让他从此离京回到封地，至少，也可以出京了。

天色渐晚，虞旸寻了个理由，离开邺王府。

玉夫人看着客人走远，挽住了邺王的胳膊：“王爷，您真的要答应那虞旸的提亲？”

邺王把玉夫人拉进了怀里，凑过去要轻吻玉夫人的唇角，被玉夫人伸出一指推开。

邺王唇角动了动，眼色深沉道：

“我已失去圣心十余年，如今太子风头正盛，当年若非……罢了，如今虞家上门提亲，他们家有真州一半兵力，有此兵权在手，来日太子登基独揽大权，必定秋后算账。”

“那时，我邺王府必然首当其冲，若有虞家这门姻亲，届时不至于无所倚仗。”

玉夫人皱眉看他。

大魏重文轻武，若是放在四五年前，他们是百般看不起这种从行伍里退下来的家伙。

可如今的世道，手中有兵权，就有了话语权。

既然虞旸送上门来，他们就必须牢牢抓住。

玉夫人将耳朵贴近了邺王的胸膛：“王爷，咱们婉仪这么娇弱的女公子，可万万受不了那兵痞子的气，姚依才五岁，就更是不能了。”

邺王看着玉夫人娇美的面容，道：“阿玉，本王也舍不得婉仪，只是……”

邺王府只有一个纪晴已经及笄，要与那虞钧年纪相仿的，只能是纪晴，总不能叫他们邺王府出一个童养媳送到平武侯府。

宗室女做童养媳，像什么样子。

邺王叹一口气：“你还是好好劝劝婉仪，安心待嫁吧。”

玉夫人伸手捏住邺王的胡须，语气是胡搅蛮缠的娇柔：“虞家只是说提亲，又没说今年便要迎娶，妾不管，婉仪是姐姐留下唯一的女儿，更是我最疼的女儿，可万万不能同他们虞家定亲。”

邺王佯怒攥住玉夫人的手，把她箍进自己怀里，却在对方惊呼之下，只是伸手刮了她的鼻尖：“能如此与本王说话的，便只有你了。”

玉夫人看着他：“那殿下依不依？”

“都依你。”邺王用唇上胡子去蹭玉夫人的耳后，玉夫人笑着，痒得花枝乱颤。

玉夫人笑了一会儿，忽而双手圈住邺王的脖颈：“王爷，当年那沈氏，不是生了个孩子么？”

邺王脸色一黑，伸手就要把玉夫人的手抓下来：“为何突然提起她？当年若非她设计爬上本王的床，本王也决计不会被父皇厌弃！”

“妾舍不得婉仪，姚依年纪又小，如何能嫁？”玉夫人道，“距那沈氏产子，到如今也有了十几年了，那女孩，怕是也该有婉仪这么大了。”

邺王眸色一凛。

……

刘妈妈来到郢都西市的菜场，从脸熟的张屠户摊子上挑了块肋排，又去药铺，照着信中写的方子，买了些药材准备做药膳。

然后走到西城门，雇了辆牛车准备回西郊的田庄。

车夫收了银子，格外高兴，也变得话唠起来：“您这是家中有喜事？”

刘妈妈笑得眼尾全是褶子：“是啊，今日家中来信，我儿媳顺利生产，我要抱孙子了！”

车夫回头冲刘妈妈拱手：“那还真是恭喜了！等您孙子满月，我去府上讨一杯贺酒！”

刘妈妈也笑着：“我就是在大户人家打杂的，我家哪是什么府啊……不过您这道贺我记下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两人闲谈一路，很快就到了田庄。

刘妈妈刚一迈进家门，便瞧见灶台边上那穿着粗衣的少女煎着药。

“我的女公子哟，”刘妈妈赶忙疾步小跑着过去，“您怎么干起活来了？”

话虽这么说，刘妈妈也没有接过少女手中扇子的意思，少女笑着：

“刘婶，柚姐生了对龙凤胎，我看春哥高兴得很，便叫他抱着孩子守着阿姐，我来煎药了。反正煎药也不是什么粗活。”

刘妈妈喉咙一噎，支支吾吾：“这…这怎么行……女公子毕竟是……”

少女推着刘妈妈往屋里走：“你快去看你的大孙子吧，那可是一对龙凤呈祥好意头！”

刘妈妈听了这话，连连称是，放了东西就走进了房间，喜滋滋抱孙子去了。

少女望着沸腾的褐色药汤，继续用手中蒲扇煽着炭火，待药煎好了，她便用帕子握住把手，倒在碗里，端进了卧房。

“柚姐，你产后虚弱，喝完药就能好些了，”少女将药端在床头，献宝似的把自己腰间的小荷包打开给她，里头尽是姜香梅子，“写药虽苦，但你看，我专门给你做了蜜饯，到时候就不苦了。”

何柚笑着：“清安，谢谢你。”

清安笑着摇摇头：“你们是这个庄子上对我最好的人，应该的。”

一碗汤药下了肚，何柚的面色明显好多了，刘喜春是知道药材里的人参是女公子拿着耳坠去抵押了买回来的，抱着孩子连连道谢。

刘喜春：“多谢清安妹妹救命之恩。”

刘妈妈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刘喜春：“喊什么呢，人家是邺王府的遗珠，叫女公子，别没大没小的。”

刘喜春挠挠头，一时无所适从，气氛在这一霎那间有点尴尬，清安愣了愣：“没事，他们都把我忘了，我也……早都不当他们是我的亲人了……”

刘喜春从清安手里把药碗接过来：“我来喂吧，女公子。”

清安愣了愣，最终只得点点头，站在一边逗着双胞胎的妹妹。

小孩皱皱巴巴的，不怎么好看。

刘妈妈走到清安的身边，笑着：“当年竹夫人生下女公子的时候，我也抱过呢。”

清安低着头，说：“刘婶，我阿娘，她是个怎样的人？”

刘妈妈愣了愣，却是闭口不提了。

清安知道一定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刘妈妈永远不会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她的阿娘或许犯了错，可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一个刚出月子的女子，带着幼子在田庄上讨生活，最后更是难产而死……

如若最后的那段时间没有刘妈妈帮忙，清安想，或许她都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刘妈妈看着清安，说：“女公子，不要难过，竹夫人也不希望你这样。”

清安点了点头，笑着，看着窗外，说：“天气还早，我去山上采药，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

话没说完，清安便跑了出去，拿着自己编的药篓出了门。

刘妈妈看着她走出去，叹一口气。

[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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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真州虞氏求娶宗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