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海面静悄悄,鸭蛋黄的月亮悬挂在高高的天空上。
海上的浪涛一层一层地卷起,海浪形成的白色泡沫被冲到海岸上,浅浅的泡沫无声无息地破裂。
海边立着一间破旧的木制小屋,一只小船拴在海边延长的一截短短的栈桥的木桩上,浪涛层层叠叠地推搡着小船,小船撞击着栈桥发出砰砰的闷声,不远处的声响没有惊动屋里的人。
几件衣服堆积在坚硬的铁床支架上,床上的男人随意的躺着,双手枕在铁床的枕头上,床尾挂着一条裤子。
男人有一种介于青年与成年之间的微妙感觉,既有青年人的青涩又有成年人的成熟,这是一位独自生活的男性,此时为生计焦虑的男人眉间添了一丝惆怅。
每天撒四网,绝不多撒一网,让这个以捕鱼为生的男人已经快半个月没捕到鱼了,一道浅浅的褶皱显示男人心里真正的想法。
月光透过窗,皎洁的月光撒了一把银子在破旧的薄被上,月光躲开男人,男人藏在阴影里,眼神深远又似惆怅地看向窗外的几丝白云,床头一个裂了口子的渔网静静地凝视着床上的男人。
鸭蛋黄的月亮仍然悬挂在天空上,一会儿,飘来几朵云遮住了半颗月亮。
沉闷的早晨,黏糊糊的触觉从手臂的皮肤传来,热闹的集市,拥挤的人群。
整个集市散发着一种尖锐刺鼻的气味,巨大鱼腥味令人作呕。
生活在海边的渔民们早就熟悉了这股味道,走进集市,热闹扑面而来,品种不一的鱼及各种海洋生物,大虾,螃蟹,蛤蜊在不同的玻璃缸里游着,各色的鱼在铁桶,塑料盆里,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不知道它们已经大难临头了,渔民在渔贩的小摊上仔细地挑选着他们所需要的食材。
从进集市起,历屿的眉头就没松开过,鬓角,鼻尖细密的汗珠争先恐后地冒出,额头上的汗珠从两道锋利杂乱的眉上缓缓流下,燥热的天气,以及不时被拥挤的人流冲撞着,历屿攥紧手里裂了口子的渔网,朝某个方向走去。
不远处一个年轻的渔贩手里捉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一转身,手里的鱼突然跃了出去,一甩尾,“啪”的一声,历屿的脸上出现了一道印子,在铜色的皮肤上不是十分明显。
历屿紧紧的皱起眉,“没长眼吗?”语气凶狠的对着年轻鱼贩。
年轻鱼贩一脸抱歉的转过身,听见历屿的语气,年轻鱼贩一脸憋屈的看着历屿。
年轻鱼贩看见历屿的高大的身材,原本不服的话堵在了喉咙,憋屈又小声的说着:“对不起。”
历屿径直推开挡在前面的鱼贩,朝鱼店的方向走去。
只留下一个敢怒不敢言的年轻鱼贩。
在热闹混乱的集市,面容沟壑,干瘪的老鱼贩们看似不经意的坐着闲谈,眼神却时刻注意着走进集市的人。
在历屿走进集市的那一刻,各种打量的眼色或明或暗地落在了历屿身上,锋利的眉,紧抿着的唇,以及藏在白色汗衫下鼓鼓囊囊的身材,一瞬间老渔贩们悄无声息地挪了两步,离历屿远一点。
“拿张新的大网。”历屿提着网来到卖渔网的小店,将网放在桌子上,历屿的嗓音里还压着一丝难耐酷暑的烦躁。
精瘦的老渔贩对着历屿笑了笑,像是对历屿的生气视而不见,慢慢走过来,拿过桌子上的网,用狭窄短小的眼睛细细打量面前的渔网,打量着面前的渔网时,又隐晦地扫了一眼历屿。
历屿敏锐的抬头,无声的擒住了老头的视线。
“你在看什么?”历屿沉声道,老渔贩笑嘻嘻的对着历屿笑,似乎像对历屿隐含的犀利的言语视而不见,也或者看出来历屿只是并非那种随意攻击的人。
历屿看着面前的老渔贩:瘦小单薄的身材,猥琐干瘪的长相,实在让人无法在心里引起重视,历屿看了一眼老鱼贩,评估了老渔贩没有威胁后,就转过身抱着手沉默的站在一旁,打量店里的渔具。
老渔贩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这个渔网好像不是在我们店里买的呢”历屿瞥了眼老渔贩,“嗯”的应了一声。
老渔贩将网放在桌子上,转身从前面的一堆凌乱的工具中翻找着什么。
“你这个渔网应该是在捕鱼的时候被海底的利石给刮破了的,修补的可能已经不大了,我这里有其他的网。”
说完,精瘦的老头又向店里面走了一点,从另外一堆渔网中,翻找出一条军绿色的渔网,远远看去老头手里的渔网精巧绝伦;细看时,渔网线薄而粗糙,显得十分劣质。
精瘦老头拿着手里的渔网走向历屿,一脸笑意地看着历屿。
历屿一阵恍惚,此时历屿才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老头,短而浅的眉毛,狭窄的眼距,单眼皮,眼角有着几道褶皱,笑着的时候更加明显,牙齿稀疏突出,有几颗牙齿尖锐,像老鼠的门牙,整张脸像皱在一起的面皮。
这是一个不讨好的面向。
接过老头手里的渔网,看着老头朝自己越走越近,历屿又一阵的恍惚,好像看见那个将自己抱回来的老头了。
历屿甩了甩头,浅浅看了一眼手里的渔网,就将准备将口袋里的钱付给老头,老头儿脸上的褶皱更深了,笑着接过历屿手里的钱“你回去用用,跟你这条渔网会有很大的区别。”老头和善地朝历屿说着。
一肚子气的历屿看见老头后,所有莫名的烦躁烟消云散,连手里渔网的质量也没有注意“嗯”历屿哑声回道,提着手里的渔网离开了渔贩店。
精瘦老头看着历屿离开,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渔网,将渔网放在了修理的工具台上,坐在修理的椅子上,拿工具将历屿的网剪开,修补手里的另外一张网。
渔店里面走出另一个身材肥胖的妇人,女人头上绑着一条红色的头巾,乌黑的头发上里从耳鬓漏下几丝,几缕银发一身鱼腥味,妇人将手上的污秽揩在腰间系着的围腰上。“这条渔网看着还行,又是他们拿来修的吗?”妇人扭过头,好奇地问老头。
老头笑笑嘻嘻地看着妇人,“就是一个年轻人”,眼神闪烁。
“哦,那条质量不太好的渔网呢?我还准备处理了。”妇人翻了翻堆在架子上的渔网,老头没说话,只是修补手里的渔网。
妇人看见老头没理她,转身又走回店铺后面了。
走回家的历屿,手里提着渔网,看着面前的渔网,又想起了鱼店里的那个精瘦的老头,鱼店老头好像与记忆里的老头好像重合。
记忆里的老头却不常笑,总是爱喝点小酒,谁知道这酒却害了他。
细瘦的身材,捕鱼的时候是把好手,原来小镇里的渔民总是爱找老头喝点酒,聊点天,即使再远的距离,看见老头也会抬起手打个招呼,老头也是大声地招呼着大家。
历屿摇了摇头,只是沉默地走向回家的路。
历屿拿着新的渔网,不紧不慢的走在回家的路。
不远处立着一个小屋,趁着日头还早,历屿准备去捕几网鱼。
沿着小屋后的栈桥一直走,一艘小船在等历屿。
撑着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历屿想起了平常捕鱼的场景。
捕鱼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关乎着一个家庭的生计,每一场捕鱼都是在与大自然争夺食物,遇上极端恶劣的天气甚至会摧毁一个家庭,每一个早上出现在海边捕鱼的渔民们都带着虔诚的希望。
在早上五点接近六点钟时,那时的天还是黑的,不远处的山坡上将会慢慢出现一群人,或老,或小,或壮,手里抱着桅杆和帆,小孩子跟在大人后面手里抱着钓鱼的工具,几个成年壮汉肩上扛着不同长短的桅杆,天将亮不亮,每个人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整个山坡上闪着点点星光。
在海面上,一艘小船上坐着两个人,一个人双手划着桨,另一个人坐在船里看着远方寻找方位,铁壶的油灯放在船头,在离开海面时,向陆地上的人挥挥手,什么话也不用说,都明了。
历屿摇着桨,想着偶尔早晨看见的黑色小燕鸥,等所有亮光都远去,历屿才摇着船出发。
历屿喜欢看人们在船头点亮的鱼灯,一片星光,历屿满足的想着,岸边站着的人或许也在为自己祷告。
这时,历屿才开始划着桨朝目的地出发,带着虚假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