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沈澜君来看,这尘竹大师也是风韵犹存。
尘竹大师虽说是个光头和尚,可他五官狭长,用那双丹凤眼看人时,总带着一丝被算计的阴冷感。
此人心底怨念极重,应是有什么大仇未报。
他五官立体,若将眼睛闭上,倒还真有分古画上泥塑般仙风道骨的菩萨面。
这类人像毒蛇,沈澜君是万般不会招惹的。
可他偏偏像听不懂话一般,沈澜君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送客。
他还不知趣,沈澜君也不好撕破脸,只好叫人又添了副碗筷。
席间,二人气氛尴尬,沈澜君喝着老鸭汤都有些食不知味。
事情为何会朝着这个方向进展?
沈澜君试探性张口。
“尘竹大师可是有什么难处,有求于本殿?
若因此,大师尽管张口。”
尘竹抬眼,只勾唇浅笑。
“若是为了果腹,那尘竹没脸为一己私欲来叨扰九殿下。
若是为了天下苍生,那尘竹的确有一事相求。”
来了。
沈澜君心下咯噔一声。
她抬手就一旁绿阁知趣的端过水盆,方便沈澜君净手。
丝帕擦净水珠,沈澜君心底五味杂陈。
原来这些事都找不到她,如今却是上杆子,沈澜君想避都避不开。
“尘竹大师啊,是这样的,本殿呢,心胸狭隘,放不下天下苍生。
您看这样哈,我还有一个姐姐,我府上有令牌,可以直接送您去三皇女府哈,来人,送尘竹大师上路。”
尘竹大师捻着珠串,他抬眸,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沈澜君。
“殿下您谦逊了。”
眼见沈澜君油盐不进,弹幕更是一片哀嚎。
【妹宝,你知不知道你放走了他,他日后落井下石可是要挖你脊骨的呀。】
【万人迷光环给我发力!我要这个秃驴爱上妹宝!】
【楼上 1 1!哪里能氪金?万人迷光环我要双倍给妹宝!】
沈澜君吃过早饭,独自一人溜到小花园对着弹幕苦口婆心的劝。
“姐姐们呀,放我一马吧,我真的只想当一个普通的废柴呀。
我给各位磕一个,磕一个成吗?”
沈澜君丝毫不在乎形象,对着虚空那外人看不见的弹幕就跪地磕起头来。
外人不知,沈澜君自幼在乡野长大,这插科打诨的本事可谓是看呆了一众观众。
弹幕被她逗的哈哈大笑,可算了放她一马,不再提及主线剧情一事。
可安稳日子没过几天,又一件叫沈澜君焦虑的事即将到来。
她母皇五十岁的生辰。
这可是大日子,沈澜君也从弹幕得知,这一日她皇姐在宴席间会为母皇献上重宝,引得朝中大人物的青眼,拉拢了不少权臣
这沈澜君倒是不在意。
她更在意的,是原剧情当中的修罗场。
在这场宴席间,她皇姐撩拨过的一个高门嫡子对皇姐芳心暗许,却在席间见她与另一才子佳人眉来眼去。
他气不过,中途二人便在后花园互相扯头花,打到最后,一人跌落荷花池,惊动她母皇亲自到场,将他二人共同塞进她皇姐的后院才算完。
两个男人打架哎。
沈澜君这辈子都没见过!
若是弹幕知晓她这九殿下脑袋里就这点志向,定然要气急败坏,再氪金给她充值两个金手指。
只可惜,这次沈澜君学乖了。
弹幕姐姐们说什么她不会再反驳,可也不会再跟着做就是了。
就比如眼下,弹幕姐姐们想叫她重金去请一尊观音像回来。
以便在宴席间压皇姐一头,可沈澜君日日派小厮出去查探,只叫人在外面装模作样的寻找着,等真找到了,她就赶紧找借口推脱。
到最后与宝贝失之交臂,沈澜君才故作遗憾的跟弹幕解释,她劝各位姐姐安心,她借口自己备了大礼,定然惊艳四座,讨她母皇欢心才算完。
庆安帝,也就是大寅朝的国母,沈澜君的母皇。
她生辰这一日,官道上马车拥挤,皆是文武百官拖家带口的进宫祝贺。
这其中,唯独沈澜君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在夹缝中穿行。
途中路过跟她要好的幕僚,她便停马与之闲聊几句。
“澜君,今天真是好日子啊,姊妹好久没见你穿的这般喜庆了。”
从一辆红檀香车的门帘里,一个年轻充满了朝气的女子探出头来。
她是朝中六品武将兰翎侍卫。
因着眼下是太平年间,武将无大事,只领着官职,无要事忙碌。
而沈澜君素爱玩闹,因此跟不少闲散的武将志同道合,一同取乐,这位便算沈澜君其中一个酒肉朋友。
沈澜君轻笑。
“崇明姐怎么不骑马?坐马车可要好等一段时间了。”
被称作崇明的女子憨笑一声,她转身,一个男子露出面容,他对沈澜君微微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
崇明遗憾的摇头,故作嫌弃的说道。
“这不是有了内人,不方便。
还是羡慕殿下您啊,孑然一身,多潇洒。
哎?前些日子听闻殿下房里也添了人,这次怎么没领出来见见?”
闻言,沈澜君尴尬一笑,她摸了摸鼻子,悻悻说道。
“他啊,他身份低微,带出来也是丢人现眼。
等以后,以后一定找机会带出来给崇明姐见见。”
沈澜君脸皮厚,可一旦提到枕边人这一话题,她就成了霜打的茄子,羊脂玉一样的面皮也染上红霞。
与她相识之人瞧见了,更是忍俊不禁,想要多打趣她几句。
可这拥挤的官道上,后头忽然传来一阵马啸,接着沈澜君便看见崇明的马车一震,显然是被后头发狂的马儿撞到,前头的马儿受惊,又带着崇明的马车窜出去老远。
崇明赶紧撂下帘子去哄自己的正君。
后头马车帘子撩开,沈澜君刚要回头看看是谁在捣乱。
就见姚春笙那张芙蓉面出现在眼前。他冷着脸,不咸不淡飘过来一个嫌恶的眼神。
显然是为沈澜君所不耻。刚刚沈澜君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沈澜君没由来一阵心虚,她转头夹紧马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她走的急切,以及于没看见姚春笙见她毫不犹豫离去之后,受伤的眼神与泛红的眼眶。
姚春笙气愤,他将帘子撂下,坐回马车。
就听见自己嫡母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之前叫你别端着架子,把握好九殿下。
现在好了,人家房里进了新人,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你,现在你当作何?”
嫡母转身,将珠花插在自己两个嫡亲哥哥头顶。
“可别学他,你们就好好的与贵人相处,安安稳稳的出嫁,我就知足了。”
姚春笙低头不语,他手下将帕子绞紧,借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可他已经喜欢了冷言冷语待澜君,左右她永远都会哄着自己。
可如今,为何变了?
他强装镇定,左右他又不喜欢沈澜君,那般废物才不是他要托付之人。
断了就断了,他求之不得!
已经行至宫门外的沈澜君自然是不清楚这一切,有太监过来给她牵马,她母皇身边的贴身女官见到沈澜君过来。
不卑不亢的同她见礼,待场面话诉完,她又凑到沈澜君耳边轻声说。
“陛下在养心殿等您呢,九殿下快些去吧。”
沈澜君点头,她跟随宫女,一路前往母皇的宫殿。
这皇城真是富贵迷人眼,沈澜君眼睛一眯,看见了西域藩国进贡而来的麒麟兽。
这东西,也就在皇帝的寝宫能见识到吧?
沈澜君收回视线,规规矩矩的跟随宫女前行。
“母亲。”
宫门一关,沈澜君便不再是九殿下,她同天下所有母女关系一样。
唤这位人皇一声“母亲”。
“过来,最近愈发没个正形了,什么人都敢放进府?”
沈澜君规规矩矩在蒲团上坐好。
她的母皇沈奕慈在上首看书,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沈澜君,但她就是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
就连她面前的弹幕都安静下来,压的人喘不过气。
好在母皇没说什么,她撂下书,苍老威严的面容出现在沈澜君眼前。
“在你娘面前不用摆这幅脸色,拿上这个,回去吧。”
沈澜君的母皇长相平庸,她是皇帝,不需要外貌,就有人上赶子送美人给她。
沈澜君的父亲就是,他自江南来,是出了名的貌美。
也托她父亲的福,沈澜君长相清秀周正,可这也没用。
母皇并不爱她父亲。
因此那一年父亲带自己回家遭遇流寇后身亡。
沈澜君虽说贵为皇女,可天高皇帝远,她流落民间,幼年间在乡野摸爬滚打,吃百家饭长大,十岁才被接回京城。
那时的沈澜君就是个皮猴,没半点规矩,因此她被送往太傅家中,什么时候规矩训好了,什么时候才有了自己的府邸。
这些往事不值一提。
沈澜君端着一盘栗子糕走出宫殿,宫女将她引至台前,她悄悄将母皇赏赐的栗子糕藏了起来。
正如她母皇以为沈澜君爱吃栗子糕,实则她对栗子过敏一般。
她母皇对此丝毫不知。
席间,她看见自己皇姐的身影,按照辈分,皇姐坐于上首,沈澜君勾唇,眼底划过一抹玩味。
他视线流转在底下大臣的位置上,寻找着那个同皇姐眉来眼去的公子。
可人没找到,他却瞧见姚春笙始终冷冷瞪着自己。
沈澜君也只好收回视线,老老实实低头盯着自己的案牍。
皇帝的寿宴无非就那些东西,沈澜君托着下巴兴致缺缺的看着舞姬献舞。
直到看见尘竹大师的身影,沈澜君才正色,坐直了身子。
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