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狭长的楼道里,铺着绵软厚重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令人隐隐有种脚步随时会下陷的错觉。
楼道两端的窗户里,青白色的天光遥遥相望。对这条长长的走廊而言,这点光亮实在太过微渺。
所以,两侧墙壁上的条形中式壁灯,大白天依然透出昏黄暧昧的光线,照着底下三三两两外形优越的年轻人。
宋黎目光紧盯着那扇开了又关的门,心底忍不住萌生一缕退意。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就这样毫无底气地站在门外等待,等待别人的严格审视和评头论足,最后,再毫无意外被“礼貌”拒绝。
没有尊严,更谈不上希望。
脚步下意识往电梯方向挪了两步,又及时收住了。女人的低泣和男人的长叹浮现在眼前,令他心头一紧,退缩的念头立刻如潮水般退去。
他微微向后倾身,仰头靠上贴了壁纸的楼道,下意识闭了闭眼,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加油!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是你欠他们的,你必须做到!
“哎,哥们儿,你也来试镜的?”一道突兀而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宋黎的思绪。他睁开眼,看向身边凑过来的青年。
那人小麦肤色,面容俊朗,蓬松的刘海盖住了额头,身材比宋黎略矮一些,此刻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他,嘴角挂了些程式化的微笑。
宋黎弯了弯唇角,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嗯,正是。你也是吗?”
青年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正是……你这是已经提前进入角色了么?”他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了宋黎几眼,追问道,“看你这样,八成是试霄云公子吧?”
宋黎看过完整的剧本,霄云公子虽然不是主角,却是剧中的灵魂人物,从外表到气质再到智商,全部堪称完美。他摇摇头:“不是,我来试男四号,墨玉。你呢?”
那青年脸色微微一变,他来试镜的角色,也是男四号。
墨玉不过是男主身边的好友兼跟班,用得着这样的姿色和气度?
他扬起的嘴角略收了收,点点头道:“哦……那还真巧了,我也试墨玉。你哪个学校的?中戏?”
宋黎脸色略有些尴尬,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Y音。”
“Y音?搞音乐的?怎么想到跑来演戏?”青年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不是科班出身,演技八成不过关。再说了,就这长相,确定不会抢男主风头?
宋黎不想多说,支吾道:“朋友推荐的,说这行……比较适合我,所以来试试。你呢?你是哪个学校的?”
青年笑道:“我北影的。一起加油哦!”打探完消息,基本排除了威胁,他朝旁边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的下一个候场者走去。
宋黎深吸一口气,心里的紧张越聚越多。
真不能怪他不够淡定,楼道里候着的这些青年,出身不是中戏就是北影、上戏,最不济,别人问起的时候,也能说出个“XX影视学院”。只有他,出身音乐学院。更何况,就这份学历,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其中的斤两……
房间门再次被打开,里边伸出个脑袋冲楼道里喊:“李子扬,请进来!下一个,宋黎准备。”
刚刚跟宋黎打探消息的男生早已等在门口,口里笑着应道:“哎,老师,来了来了!”
宋黎病急乱投医,翻开手里早已卷边儿的剧本又扫了几眼。
实际上,进去之后,场景是由面试官随机抽选的,考得是临场发挥能力。这会儿多看这几眼,根本于事无补。
为了显得郑重,他也学刚才那人,早早候在门边儿等着里边叫。
门再次打开,宋黎瞬间感觉脑袋一空、手脚僵直,依着惯性说了声“老师好”,同手同脚进了试镜室。
一个高大的背影正在摆弄场地中央的道具桌椅,大约前一个演员把东西弄乱了,需要重新整理归位。
宋黎眼神飘忽,冲一排桌椅后的面试官们鞠了一躬,说了声:“老师们好!”便转过身静静等在整理道具的人身后。
那人将桌上的笔架和书册简单理了理,转身冲宋黎道:“好了,你来吧!”
看清那人面容的一刹那,宋黎空白的大脑瞬间有了色彩,还是那种烟花乍起、满眼星光的璀璨色彩!他瞪着惊喜的双眼,一声响亮的“君孺哥哥”冲口而出。
满场愕然!最愕然的还是被叫的许琛本人。
他面无表情挑了挑眉,双手抱胸道:“你叫我什么?”
宋黎的糊涂和晕菜只在一刹那,此时他已彻底清醒,也想清楚了眼前到底是何许人也,面色一红,声音低了下去:“……许老师,抱歉!”
桌子后面的孙伟导演哈哈大笑道:“许琛,我怎么不记得你演过叫这个名儿的角色?”
许琛冷冷瞟了宋黎一眼,淡声道:“是没演过。”
孙伟的表情顿时变得越发精彩起来:“哦?那你……是叫宋黎对吧?宋黎你刚刚为什么那么称呼许老师?”
宋黎深感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缝能让自己钻进去。他红着脸道:“呃……那个,我有个邻居家哥哥,叫君孺,跟……跟许老师长得……很像。我一时糊涂,叫错了……”
“啊哈哈哈哈……”孙伟笑得越发狂放不羁,“你这小孩,太逗了!许大影帝,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还能被错认成别人!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桌子后面的面试官们全都笑起来,宋黎却只想放声大哭。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试镜机会,八成又要毁了。更重要的是,居然当面叫错了许琛,他一定很生气!
都怪刚刚太紧张了,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许琛转身又太过突兀,这才酿成了无可挽回的错误。他现在扑上去解释,怕也来不及了。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法解释。
许琛勾勾唇角,瞥了宋黎一眼,转身回到自己座位,语气温和平静冷淡无波:“好了,孙导你也别闹了,赶紧开始吧。”
试镜组要求宋黎表演的片段,是男主在学堂里刻苦学习,他这个好友兼跟班却无心读书,于是在旁边百般撩拨捣乱,试图撺掇男主跟自己一块儿出去玩儿。
宋黎以前看过的戏文里,这样的角色也不少,无非插科打诨,笑闹逗趣。他结合之前在剧本里看过的台词,将这一段按自己的理解演了一遍。
副导演憋着笑问:“宋黎是吧?你以前是不是演过话剧或者舞台剧?”
“话剧?……老师,我没演过。”宋黎一边认真答话,一边努力揣测对方话里的意思。
他虽然不清楚自己的表演跟所谓话剧、舞台剧有什么关系,但心里大体也明白,这话应该就是自己演得不太行的意思。
孙伟大概因为前面已经肆无忌惮笑了人家半天,有些于心不忍,微笑着提点他:
“小宋,你呢,自身条件是很不错的,对吧?小伙子长得多帅!但是呢,你的表演痕迹太过明显,戏剧腔太浓了,这种表演风格,不太适合出现在荧幕上。荧幕前的表演呢,要力求真实自然,力求生活化。你回去再好好揣摩揣摩哈!”
“是。多谢孙老师!”宋黎神色黯然,但依旧礼貌鞠躬道谢。
孙伟又笑了:“你看,你这正常说话,都像在演戏,不大自然。你回去可真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宋黎眼珠转了转,想想助理小哲平时说话的语气,改口道:“好的,谢谢老师!”
临出门前,他忍不住又往许琛那边看了一眼。好可惜啊!早知道许琛也参与这部戏,应该再多用点心的。
虽然剧本都被他翻烂了,还要如何用心他暂时也想不出来,但心底的遗憾和失落却是前所未有的。
宋黎出去,孙伟忍不住又开始调侃许琛:“瞧瞧,人家小孩儿临走还对你依依不舍的,也不知道是舍不得你许大影帝呢,还是舍不得人家的邻居哥哥?哈哈哈哈!”
许琛撇撇嘴角,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戏精!”
“你的意思是……演的?”孙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眼里的兴味更浓了。
“不然呢?”
想想也是,现如今国内还有几个人会认错许琛呢?更何况还是打算来演艺圈混饭吃的年轻人。
“好吧好吧,似乎是有点那意思哈……不过这小孩儿真挺逗的,长成他那样,就算耍点小聪明倒也不那么招人讨厌。不过演技实在不行,可惜了一副好皮囊!”
许琛侧过身斜睨着他道:“怎么?舍不得放弃?想用?”
孙伟笑着摇了摇头:“那也不能光看脸啊,这演技……啧啧,这哪个学校出来的?……Y音?不好好搞音乐,瞎来剧组凑什么热闹?”
他将手上宋黎的个人资料轻轻弹了弹,压到最底下,打算让人叫下一个试镜者进来。
许琛却道:“你要真想用,也未必不行。”
“哦?怎么说?你许大影帝什么时候对演员要求这么低了?”
许琛嗤道:“正因为要求高,我才说这话。他演墨玉肯定不行,但你不觉得,这人跟洛棋极度相似么?到时候都不用你教,他只要本色出演,绝对贴合角色。”
“……洛棋?”
洛棋是剧中的男N号,戏份不算多,却是个很有特色的人物。
其角色设定是位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儿,为了讨好男主、墨玉等人,不惜装疯卖傻,哗众取宠,矫揉造作,腆颜作怪,算是一众贵公子中间的一个丑角儿,人见人厌。
“可是……你不觉得,他这长相,演洛棋怕是有点格格不入吧?”孙伟犹疑道。
许琛无所谓道:“不还有化妆师么?往美了化不容易,往丑了化还不容易么?反正,用不用随你,我只是个人建议。你是导演,你说了算。”
孙伟转头问其他几个人的意见,大家都纷纷附和。
这部剧许琛投资了不少,是联合出品人,还担纲男主演,对一个男N号的人选,没人会特意跳出来跟他唱反调。
孙伟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几句,点头道:“你这意见,我先保留,回头再好好参详。咱先继续正事儿吧。”
特别说明:
1.本文关于巫师的特点、能力和相关历史事件,纯属作者私设,切勿考据哦。
2.本文是《回穿计划》姊妹篇,两篇文相互独立,可分别食用。如果两篇都有兴趣看一下的话,建议先回穿,再单恋,否则会涉及部分剧透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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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呵,戏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