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应惜已经打定主意不回江家了,眼下正是她摆脱江家的最好时机。
于是,不论眼前这位名叫常越的护卫如何打探她的身份,她都闭口不言。若是问急了,就红着眼眶看他,将他生生磨得没了脾气。
“姑娘,你对着我家大人可说了不少话,怎么现在成哑巴了?”护卫急躁地在厅堂内来回走动,看了看端坐着的江应惜,深吸了一口气,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姑娘你发发慈悲吧,你到底是哪座府上的,我送你回家,你让我交差,岂不是两全其美?”
江应惜依旧不理睬,手里捧着温热的茶盏,不时低头抿一口,专心品着茶。
常越见她不吃软的,又换了招数,吓唬她道,“小姑娘,你不回家,难道以为这里是什么好地方吗?我告诉你,慕容大人只是模样好看,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他还是尉事府的头,尉事府可曾听过?里边每块地砖都被血浸透了,人骨多得能砌天梯。你这样的小姑娘,他一天能杀十八个……”他越说越起劲,没注意到江应惜的视线已然移至了他的身后。
“是吗?”一道声音幽幽在他背后响起。
“是啊是啊!”好不容易听到了回应,常越还以为他的恐吓见效了,连连点头,片刻后,才惊觉情况不太对,背后猛地一阵发凉。都无需回头,膝盖一软,他已经跪下了,“不是、不是,大人恕罪,属下胡说的!”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高挑清瘦,身形大半都罩在玄色鹤纹大氅下,携着一身夜归人的清冷风息。
一直默不作声的江应惜这会儿忍不住笑出声了,惹得常越告罪之时又瞪了她一眼,无声道,“你也不提醒一句!”
江应惜还了一个无辜的眼神。
慕容辞面无表情地踢了踢常越的膝盖,“起来。”转身又道,“仔细说说那十八个小姑娘。”
常越的膝盖刚离地,闻言又跪了下去,苦着脸道,“大人,我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我问了她一个多时辰了,什么也没问出来,这让属下送她往哪去啊?”
慕容辞的眼神在江应惜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睫又垂了下去。
“你先下去吧。”
常越逃过一劫,是片刻都不敢多留了,连忙应诺着退下,只怕脚步慢了又被叫住。
偌大的慕容府厅堂内就只剩下她们二人,相隔两步,一坐一立。
慕容辞先前接了皇帝的急召入宫,这会儿才刚从皇宫里出来,又想起了府里还有江应惜在,未及休息就来了正厅,脸上不免有些疲色。
江应惜是最善察言观色的,起身殷勤地倒了杯茶,双手奉着茶盏,柔声道:“大人请用茶。”
她的表情十分乖巧,眼神却颇为放肆地粘在了慕容辞身上。看着看着,就突然想起了世人议论慕容辞时常用的“男生女相”一词,心想这词确实是极为恰当啊。
慕容辞好似夜里受了凉,掩唇低咳了几声后才接过了杯盏,问道,“可用晚膳了?”
江应惜点点头,又羞涩地笑道,“多谢大人收留应惜。”
慕容辞没什么反应,微抿了一口茶后,说道:“先去休息吧,今日天色已晚,明早让常越送你回家。”
江应惜嘴角的笑凝固了,紧接着便蹙眉望着慕容辞,如鹿的眼眸泛起了一层雾气。睫毛微微颤动,一眨眼,眼泪就成串地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说哭就哭的本事,让慕容辞有些措手不及。
“江姑娘?”慕容辞叹着气,再开口时语气又委婉了些,“你若真的无家可归,我可给你些财物让你在外置办屋舍。屈于我府上,只会辱了你良家女子之名。”
江应惜扬起泪痕湿润的小脸,“我不做外室的。”
“……”慕容辞愣怔了好一会儿,一时间竟不知要解释哪一点。
最终只是无奈地摆了摆手,“你误会了。罢了,我让人带你去安置,今晚先在竹琅东厢歇下。”
江应惜捂着脸默不作声,从指缝中瞧见慕容辞转身出了厅门后,才沮丧地跺了跺脚。
她不是没听说过这鼎鼎大名的尉事府和慕容辞,甚至她就是冲着慕容辞来的。
那个“家”她是绝不会回的,只因等着她的定然是辱骂责打和一顶抬进晋王世子后院的小轿子。
那么多活生生的女人进了晋王府,仅几月就躺在了薄棺里。她怕极了,为此恨不得多生出一双手来紧紧缠着慕容辞,把他当成了眼下的救命稻草。
再且说了,慕容辞把她带回府里,难道真的没有半点旖念?
她才不信呢。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柳下惠。
夜半时分,竹琅院东厢的房门被轻轻地从内打开,一抹纤细的倩影悄悄溜到了廊下。
月色朦胧,隐约映照着庭院,长廊上几盏高悬的风灯落下片片碎影。
江应惜终究还是不甘心,她在屋里思来想去,决定要再为自己赌上一次。她自诩美貌,同时更认为天下间的男人没理由会拒绝美人投怀送抱。
她一路悄声出了东厢,照着白日从丫鬟嘴里打探出的路线,居然顺顺当当地进了慕容辞所住的玉柏院。这一路上不仅没见到半个人影,连应有下人守夜的耳房里也黑着灯。府上一片寂静,只有她自己踏在青石上的脚步声。
她疑惑中又有几分窃喜,在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后,心更是飞快地砰砰直跳。
玉柏院比她所住的院落宽敞了不少,处处古树泉池,花叶盎然,隐约中还有清幽的梅香传来。
她放轻脚步,绕着回廊走,靠近了正厢后,先踮着脚趴在窗杦上往里瞧了几眼,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又试探地推了推门,“吱”一声,门扇竟然轻易地打开了。
然而正当她想往迈进门内时,一道凉风袭过耳畔,不等她反应,一只冰冷却有力的手直直扼住了她的喉咙。
同时,响起了一道冷漠的质问声,“什么人?”
“咳……”江应惜被收紧的手卡得几乎窒息,她甚至觉得自己要被活活掐死了。用尽全力拽着对方的手腕,左右挣扎,倾斜的月光照清了她的半张面容,钳制在喉间的手顿时卸了力气。
恢复呼吸的一瞬间江应惜不住地喘息与咳嗽。生死一线的恍惚,让她浑身发软。在她站不住将要倒地时,腰间又突然被大力揽住,随后倒进了一个气息清冽的怀抱里。
“你在这做什么?”慕容辞的脸色匿在黑暗中,喜怒难辨。江应惜不好作答,只能借着喉咙疼痛,断断续续地咳着,让人不好追问。
“简直胡闹。”慕容辞教训了一句,语气格外严肃,转而将她抱到了贵妃榻上,又倒了杯水搁在她的手边。
江应惜捧起杯子小口地喝着水,不敢抬头多看,但见了慕容辞这番举动,心思越发活络。
慕容辞立在她身前,头发披散,身上随意罩着件宽袖长袍,显然若不是因她打扰,早已安然入寝。
等她喝完一杯水后,慕容辞耐心告竭,“江姑娘,深夜擅闯他人寝居难道是为客之礼?”
“大人……”江应惜只当听不出话里的怒意,模样可怜地怯声道,“应惜只是听闻大人白日公务繁忙,担心明天不能亲自与大人辞别,所以才唐突上门。应惜仰慕大人的风采,又想要答谢收留之恩,一时竟忘了方寸,还请大人恕罪。”
她抬起头,浅浅月色透过窗纱流转过莹面粉颊与妩丽的眉眼,容颜惊艳如玉,光华照人。清澈剔透的眼眸闪着光,专注又痴情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已是芳心暗许。
“您当初为我解围,如今又带我回府,已是难以偿还的恩情。应惜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望能陪在大人左右,只是……”她朝慕容辞贴近,眼尾微红,可怜与娇媚、无辜与妖冶奇妙地融为一体,“求大人垂怜。”
慕容辞一直沉默着,听完这话,脑海里许久没有声响的某物,突然“滋”一声说话了。
[不行。江应惜是要进晋王府,而后被晋王世子献于三皇子的人,你不许碰。]
[这是她在邀请我。]慕容辞唱反调。
[钓者下饵,鱼才上钩。她不知是你有心设计,而且也不知你是女人。综上,不行。]
慕容辞似乎被气笑了,不再回应那道声音。
抬手捏着江应惜的下巴,让她高扬起头,才垂首与之对视,“如何垂怜?”
江应惜也不躲闪,反而还凑近了些,两人的呼吸几乎交错,“是应惜做错了事,应惜什么都听大人的。”
慕容辞摇了摇头,问道,“是谁教你这些的?”
“不曾有人教过。”江应惜甜甜地笑着,两只手攀上了慕容辞的肩,见没有被推开,又得寸进尺地用指尖绕着慕容辞的长发。
慕容辞垂眸看着她,眼底晦暗不明。
那道声音依然在喋喋不休,[你们没有感情线的,不行,不行……]
她忍无可忍,[闭嘴。]
[……不行。]
开文啦,停滞了好久,终于又开始动笔了,
因为没有存稿,更新会比较慢,先鞠躬道歉??♀?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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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