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本钟上的白鸽 第3章 C3

也许有人已经猜到了，没错，周旋的工作就是来帮这架不算小的施坦威三角钢琴调音。

这架钢琴的音准确实不太好，看起来是经过一路颠簸之后刚安装好的琴，还没有怎么调过音（当然，事实证明周旋猜的没错）。周旋随便按了几个音，音准差的可怕。

“All right.”周旋双手摊开，“接下来就让我拯救你吧，大家伙。”

另一边的厨房里。

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俞知明搞定了两菜一汤，脱掉围裙上了楼。

他家的隔音很好，至少琴房关上门是不会漏出哪怕一点点声音的。

所以他打开木门，才能听见一阵突然响起的琴声。

是周旋在弹曲子，一段非常准确的《For Alice》。但至于流畅度……

“你在弹什么？”俞知明待他一曲毕，挑了挑眉，“《What for Alice?（献什么给爱丽丝？）》？”

周旋站起来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听出了他的迟疑踌躇，还有点无奈吗？”

“这架琴刚送过来的时候，我调过一次音。那几天弹的很勤，后来音不准了，就一直没用。”俞知明摊了摊手，解释，“是个烂摊子。”

周旋用梅花扳手调了一下琴弦，点点头：“其实还行，就是音有点不准，没什么特别大故障。”

说着，又一个音调好了。

周旋按了一下琴键，满意地点了点头。

“C5。”俞知明笃定。

“不是哥们儿，你绝对音感啊！”周旋有些惊讶。

“背过，不是天生的。”俞知明勾了勾嘴角，稍稍地谦虚了一下。

“你好装。”周旋老么咔嗤眼。

随着两声肚皮的抗议，两人互相嘲笑着下了楼。

“你怎么也饿了？”周旋笑完，嘴角还是压不住的翘着。

“我一觉睡到中午，还没吃饭。”俞知明盛了两碗饭，递给周旋一碗。

“你不上课的吗？”周旋接过碗筷，好奇地问。

俞知明拉开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说：“学分去年就修够了，翘了。”

周旋：“……你真的好装。”

桌上两菜一汤，都是非常经典的家常：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番茄鸡蛋汤。

周旋此生第一次，在吃中午饭的时候没忍住加了饭。

“为什么你做的麻婆豆腐和外面中餐馆都不一样！”周旋香迷糊了，看着俞知明都露出了星星眼。

“秘诀就是老干妈。”俞知明炫耀似地拿出了一瓶老干妈，“绝对不会有一个中国人拒绝的了它。”

“听说过它的威名，但是我父母不做饭，没买过。”周旋捶胸顿足开始惋惜，恨不得和老干妈将从前未遇见的时光补回来（当然，有些夸张）。

饭后，周旋继续他的调音大业，俞知明则闷头进了录音室。

他头痛地看着散落一地的五线谱，几乎收拾了半个小时。以至于周旋对他作曲状态的第一印象是狂乱无章，不过后来他才知道的，俞知明作曲时其实十分有条理，只不过瓶颈期的时候喜欢画很多五线谱稿子，择优选择而已。

半个小时后，俞知明终于收拾干净了，心情也变得不错。

与之相应的，他上楼之前还从书架边上拉出了一个零食架，让周旋随便吃。

说回调音，毕竟周旋不是专业调音师，也不是钢琴专业学生，要说起来，他也只是有着天生绝对音感和一些钢琴知识而已。所以不管再有天分，他也总共用了两个半小时才调好音。

“专业的事还是得专业的来。”调完了最后一个音，周旋擦了擦额角的汗，收起了梅花扳手等工具，“怎么搞了这么久啊。”

周旋拎起架子上的随便一包扁平零食，给自己扇着风。

他此刻突然很想吃点酸的，于是转头在架子上翻找了起来。而角落的一瓶黑绿色果酱吸引了他的注意。

“青梅精？”周旋看着绿色瓶身上三个大字，不自觉地念了出来，“一看就很酸。”

周旋爬了起来，去厨房里找了一个小勺（俞知明专门叮嘱过，碗柜里的勺子是可以用的，厨具柜里的不行）挖了一勺乌黑的青梅精举起来细细查看。

阳光下的青梅精，边缘泛着一丝翠绿，让人想起了名贵的墨玉，还挺诱人的。

但是各位，众所周知，这玩意儿是泡水喝的。不过周旋并不知道，于是这一大勺墨玉尽数进了他的嘴里……

我们把目光放回到阁楼的录音室，而此时俞知明已经摘掉耳机，伸了个懒腰。他推开了录音室的门，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处境。

是的，他又觉得《无名》差点意思了。

俞知明下了楼，发现周旋不在了，想着可能在厨房觅食就没管。然后他走到零食架的旁边，挑了一个荔枝罐头想要打开。

“咔——”

俞知明：“……”

他无奈地扔掉断掉的拉环，叹了口气。

“果然不顺的时候做什么都不会顺利。”他一边嘀咕着，一边拉开木门准备下去找工具撬开这个罐头。

就在他刚拉开木门的时候，他听见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尖叫。

“啊↗↘↗↗↗↗↗↗↘……”

这极具穿透力的尖叫，曲折有力，不去戏剧表演可惜了。

这是俞知明脑中的第一想法。

“嗯！”俞知明下楼，就看见停止尖叫的周旋紧抿着唇，生无可恋地蹲在地上，而餐桌上是一小罐黑色透绿的不明物体。

青梅精，俞知明的母亲寄过来的，他放在架子上一直没碰过。

“你在表演《The magic flute》？”俞知明憋着笑，问他。

“嗯↗嗯↘！”周旋不愿说话，就这样怒瞪着俞知明。

“嗯嗯好，不是。”俞知明转身走进吧台，从柜子里翻出了一瓶清澈的蜂蜜，挖了一大勺泡进水里递给了周旋。

“这蜂蜜我看着挺好看就买了，还没唱过甜不甜，正好你替我尝尝。”

周旋有些嫌弃，但还是接过杯子，直接一口气灌了下去。

“哈，这也太甜了。”周旋皱了皱眉，但不得不说，这个甜度确实稀释了那过于浓烈的酸，但是……

“这绝对是假蜂蜜，赶紧扔掉小心得糖尿病。”周旋斩钉截铁地点点头，打假还是要的。

“是吗？”俞知明挠挠头，“好吧，我不会选蜂蜜。”

周旋看着他呆呆的模样，愣了一秒，随即捧腹大笑。

“咳咳……”俞知明看着他，莫明其妙也想笑，于是他们就莫明其妙的这样笑了一分钟。

周旋笑得站不住，把手撑在俞知明肩上缓了缓。

“神经病吧你。”周旋慢慢止住了笑，评价道。

“嗯……We are.”俞知明依旧笑着，点了点头。

周旋：……感觉有点不对。

不管缪斯是不是神经病，不可否认，周旋确实为俞知明提供了不少灵感。于是那首正在创作中的曲子有了名字，叫……大家都知道《青梅》嘛！

“琴调好了，王老板说你愿意带我，怎么带啊？”周旋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吧台内侧摇着调酒瓶的男人，问。

这是俞知明答应的，当他听说周旋为了来找他翘掉了品酒课后，自告奋勇地展示一下调酒功底。

俞知明重操他从前的不务正业，当时还是个高中生的俞知明，除了语数英政史地以外，他什么都愿意学，虽然他主课学得也差强人意。

不过后来高三决定出国之后学得很痛苦就是了，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过去往事暂且不提，至少俞知明的酒还是调的不错的。

“Long Island Iced Tea.”俞知明把柯林杯推向周旋，嘴角浮起一个自信的笑容，“完美的长岛冰茶，请享用。”

傍晚的霞光照进屋子，透过红褐色的酒液映出橘红色的光。而这杯斑斓，现在属于周旋。

“你的理论知识分特别高，按理来说不需要我带的。我听过你写的Demo，词非常出彩。”俞知明脱下了白色手套，看着周旋喝了几大口长岛冰茶。他的嘴角粘上了几道水色。

看起来……很好亲。俞知明想。

“那我不是完美了？”周旋撇了撇嘴，不满道。

俞知明从抽屉里取了一条手帕递给周旋，示意他擦干净嘴角的水渍：“但你不是文学家，你是作曲专业的。”

周旋愣愣地擦了擦嘴，点点头。

“你的曲子，恕我直言……没有亮点。”

俞知明给出了一个较为中肯的评价。

“我无法反驳。”周旋点点头，表示认可。

俞知明思考一会，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带牡蛎卡了吗？”说完，他又摇了摇头，“算了，坐我的车去吧，方便点。”

俞知明从来都是一个行动派，随便收拾收拾，换了个衣服，两人就坐上了车。

当然，俞知明并不是个随便的人，他非常心机地快速完成了一个美式大背头，选择了一套夏日风花衬衫（海边常见的那种）。

而周旋则见识到了他的衣柜——严谨地将所有衣服配好套挂起来，奈何审美又非常在线。

骚包。这是周旋的评价，奈何实帅。

“你的副驾没有专人专供一说吧。”周旋拉开副驾的门，问。

“牡丹至今，副驾现在是你的专座了。”说着，俞知明潇洒地一甩脑袋，“来吧，上车。”

话到这份上，周旋没再多问，放松地躺在俞知明车上自由驰骋。

“我记得我们经过了两次Big Ben。”周旋看着停好车向他走过来的俞知明，抽了抽嘴角。

“嗯哼。”俞知明点点头，在他面前站定。

周旋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

俞知明知道，周旋在等他解释。而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突然发觉，不论什么时候的周旋，他都想看见。

这种肆意张扬的，具有生命力的气息张牙舞爪地铺了过来，砸得俞知明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不知所措。

“就，突然想兜兜风。”他最终解释道。

“有病。”

他们沿着泰晤士河走，俞知明告诉他了一些激发灵感的好方法，说着便带他钻进了一个桥洞。一个非常宝藏的桥洞，可以从半圆形的洞框里，直接看见大本钟。

随后，俞知明告诉了他此行的目的。

“你是说，让我给你的曲子填词，顺便学一些写曲子的技巧，还给我打响知名度？”周旋震惊。

“是的，而且会在作曲栏写你的名字，词的版权也归你，我不会强制购买，所有的收入五五开。”俞知明点点头，说。

“可……”周旋细细思考，“这样你不亏吗？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词来给你的歌填词。”

俞知明摇了摇头：“你只是缺少出彩的曲子和机遇而已，我认为你的作词风格很适合我的歌。”

周旋看着不远处的大本钟，勾起嘴角：“On the great clock of time,there 's but only one word – now.”

“而现在，我欣赏你。”周旋伸出手，俞知明侧身回握，“所以我愿意。”

俞知明轻笑出声，他突然感觉他们之间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开始相交，有了羁绊。

真奇妙，明明才见过两面，自己就已经无法摸透自己的情感了。这种失控酸涩的情绪不好说是否难受，但却莫名地为他打开了灵感之窗。

“你在cosplay莎士比亚？”

“……要这么说，实际上很多人都在cosplay莎士比亚。”

说着，周旋拿出背包里的银色长笛组装好，吹了一首《Mystery of love》。

就是这样一个很即兴的动作，悠扬的乐声伴随着泰晤士河畔的晚风，引起俞知明内心震荡的共鸣……

就，俞知明突然很想，很想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