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嘎吱一声,让景溯的脚僵在原地的同时,也吸引了贺兰悯的目光。
景溯一顿,若无其事绽开一个笑容,“贺兰,找我有什么事?”
就好像方才脚步迟疑的那个人不是他。
景溯也是上次下药事件过后,才发现贺兰悯的力气居然有那么大。
在景溯的印象里,贺兰悯一直像三年前一样,是有些柔弱的。
还记得少女,哦不,现在应该是少年——少年发现自己的时候,废了很大的劲,才把自己拖到安全的地方。
景溯朦朦胧胧之间,感到自己被人拉着拽着,甚至是半背着一路往前走,知道有人救了自己。
“你……”
他刚要说话,喉咙就痛得厉害,唇边涌出鲜血,流到了扶着他的少年的手上。
景溯费力地喘气,还试图开口说话,却被少年捂住嘴巴。
“血都流成这样了就别说话了吧!有什么话等把命捡回来再说!”
景溯其实想说,为什么要救他,别救他。
但干哑刺痛的喉咙实在无法支撑他发出更多的音节。
景溯只好消极反抗,在少年费力扶着他向前走的时候,用力一推——
结果一下子把少年推得摔倒在了地上。
“你有病啊,我救你你还推我!”
少年惊讶过后,很不满地抱怨,
“你把我摔疼了你知不知道!?”
景溯没说话,因为他失去了搀扶,也摔倒在了地上,腹部伤口在汩汩流血,其实只会比少年疼得更加厉害。
“你这人真是恩将仇报,不想管你了!”
少年气哼哼地说。
景溯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闭上了眼睛,心想正好。
不用他再费力表明意思了。
可是没过多久,那脚步声居然又回来了。
"我真是有病我才救你……"少年气愤又无奈地说,显然也为自己的决定感到郁闷,“如果你再敢推我,我绝对把你丢在这里喂狼,像你这种细皮肉嫩的小少爷那些野狼最喜欢吃了。”
喂狼?
是吗,也好,还能死的快一点。
“还有啊,你的力气真的很大诶!”
……后面的话,景溯已经没有力气去听了。
他昏迷了过去。
唯一记得的,只有少年扶着他时,贴在他身上的体温。
对比他因流血过多而失温的手,很暖。
他留恋那种温暖。
……
“……溯,景溯!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景溯倏忽回神,面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重叠。
“我发现你在我面前,很容易发呆?”贺兰悯说,“还是说我长得特别不能吸引人注意力?”
“没有啊!——我没休息好。”景溯把搪塞祭酒的借口又寄出来,“昨晚没休息好,没有精神。”
他话音落下,却发现贺兰悯用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他。
这个借口,在范祭酒那里光明正大,无懈可击。
可是落在贺兰悯面前,就显得莫名暧昧了起来。
在发现贺兰悯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右手上时,景溯控制不住地手指蜷缩,把它缩回了宽大的袖子里,只留下一点点的指尖,紧紧捏住袖子一角。
贺兰悯这才发现,景溯的手长得很好看。
不,应该说,他昨晚就发现了这点。
皮肉白皙,骨节纤细,手指修长,稍稍用力,指尖就会透出半透明的粉色。
当它缩在袖子里时,有一种惹人怜爱的弱气。
男子的手为什么会长成这样?不应该骨节宽大硬朗,指腹粗糙,轻易可以拉开一石长弓吗?
果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贺兰悯心中嗤笑,却不知怎的,莫名有些在意。
“贺兰,你之前不是很想回家吗,怎么,终于发现我对你的好啦?”
为了缓解那种微妙的氛围,景溯开玩笑。
“是啊,至少我发现了留在这里的一个好处。”没想到贺兰悯非常干脆地应下了,“那就是主人总会非常热情地,亲手款待我。”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可能的吧。
景溯头脑里一片空白。
可是如果是自己想岔了,“亲手”两个字明明就被重读了啊喂!
该死的,就不能让他忘记手的事情吗?
总觉得永远也不干净了!
主要是贺兰悯之前从来都对他不假辞色,从来不回应的,何曾与他开过这种……带颜色的笑话。
贺兰悯就发现,面前的小公子,呆在原地不动,只是眼睛微微睁大了,里面有明晃晃的不可置信。
同时,景溯一张白净的脸,飞快地红了。
什么?
这下换贺兰悯有些惊讶了。
昨晚景溯那么轻车熟路的下.药脱.衣服一气呵成,他还以为景溯是个惯于淫.辱平民百姓的欢场老手,结果被自己随口一句话臊成这样?
“呃,这个,昨晚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景溯结结巴巴地说,“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再也不会强迫你了。”
贺兰悯当然不喜欢被人下.药后绑到床上,不过不知为什么,他听到景溯这句话,有些推辞的意味,忽然有些莫名地不高兴。
“也没什么。”他轻描淡写,“反正吃亏的人不是我。”
景溯觉得吧,自己的手不干净了,固然是吃亏了。
可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觉得,自己被另一个男人摸了,没有吃亏呢?
如果那天晚上自己跟贺兰互换一下也还是很难受啊,甚至更难受了!
“那个,贺兰。”景溯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你没有龙阳之好,把我掳来这里?”贺兰悯立刻反问道。
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里面透露出很浓重的杀气。
景溯别的不说,危机意识还是很强的,立马安抚道:“我有我有,我有龙阳之好。”
只是语气怎么听,都怎么心虚。
贺兰悯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恶心。”
只是相比较他之前语气中强烈的厌恶,好像也不怎么有说服力。
还好还好,贺兰悯还觉得自己恶心。
被贺兰悯骂了一句,景溯却不知怎么安心了一些,大大方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问道:
“我听小厮告诉我说,你不想走,我说不可能,定是他听错了,他却让我来找你。”
贺兰悯想了想,问道:“我成亲之时,乙部突然暴动,是不是你事先与他们串通的?”
“什么?”景溯没想到这顶帽子扣在了自己头上,“怎么可能,我也不认识那什么乙部啊。”
“你不是为了劫持我率先和乙部勾结?”
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谈及那场糟糕的婚礼,景溯没想到贺兰悯居然是这么想他的。
“我发誓,我绝对不认识那什么乙部,也不可能和他勾结。”景溯做了个发誓的手势,“再说我一个夏国人,就算想勾结,你们苍国人也不可能听我的啊。”
贺兰悯看起来信了几分,不过还是存有疑虑。
“那为什么你一来,乙部就突然发难?”
景溯很冤枉:“有没有可能是乙部一发难,我正好就来救你了,你怎么非要把我往坏里想呢?”
贺兰悯敛眉,目光变得幽深。
他本来只是想随便找个诓骗景溯的借口,好理所当然留在夏国。不过听景溯的意思,他怎么好像也知道内情?
贺兰悯恰到好处地呈现出几分迷茫,“我好好地成亲,怎么会需要人救,除非是你早就知道乙部要暴.乱。”
景溯想了想,突然凑近了他,神秘地问。
“你喜欢白双元吗?”
“?”
这算什么问题。
贺兰悯:“婚配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谈得上喜欢不喜欢。”
“我还以为你们苍国会不太一样呢。”景溯道,“那我就不担心你会伤心了。”
他又凑近了一些,语气放的轻柔,像是怕那些词句会刺伤贺兰悯的耳膜:“白双元告诉我说,她会在成亲典礼上杀了你,我想乙部那些人,应该就是他们请来做戏的帮手。”
这正是贺兰悯促成的局面,也是他想要众人看到的假象。
乙部看似与白部做了交易,实则早就是自己手下一把好用的刀。
而他本可以借此一役,成功接手白部的遗产,成为白部的新主,拥有自己的地盘。
只是多亏了景溯的“救命之恩”,一番操作下来好处全给乙部拿了。
而乙诨按照交易内容,本该抢了牛羊就走,却因为没有自己的牵制,过于贪婪,到处抢掠财宝,在白部停留太久,给了白部反应的时间。
非但没有按计划杀掉白部首领和白双元,反而引来了王帐的清缴。
说起来全是一团乱。
偏偏罪魁祸首还在旁边盯着他,目光闪闪发亮。
“……你在看什么?”
视线太强烈了,贺兰悯忍不住问。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景溯强调,“你未来妻子和岳父要杀了你诶!”
“比起这点我更想知道,”贺兰悯转向他,“你怎么认识我未来妻子的?她连要杀我这种事都愿意告诉你?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说来话长啊哈哈哈!”
致命三连,景溯又尴尬了,讪笑,“要不我们还是谈谈她为什么想杀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