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使小奴婢的奋斗人生 第23章 第 23 章

施府江岁寒院子

早上乌芹儿早早将泔水拉到城外去倒了，今天桶也没刷，就往这边来了，索性江岁寒已经上书院去了，院子里丫头们都闲下来，坐在石阶上翻花绳玩。

自从江岁寒母亲死后，他就自己求老太太搬出了宁晖堂，住在当年他母亲未出阁时住的院子——兰馨院。

乌芹儿过来，丫头们只抬头看她一眼就依旧在一起打闹，也不招呼她，还是轻雨将她带到后头乌豆豆房门口，轻雨特意留他们姐弟二人单独说说话，借口走开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温暖的阳光溜了进去，恰好落在床榻上乌豆豆苍白却已恢复些许生气的脸上。

乌豆豆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短暂的迷茫后，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愧疚感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比身上的伤口还要疼，他下意识地探究乌芹儿的脸色。

乌芹儿往他床边一坐，还未开口。

豆豆喉咙发紧，鼻子一酸，唤了声：“姐”。

看到乌豆豆开始泛红的眼眶和委屈的神情，乌芹儿紧抿的唇线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些许。

“姐......” 乌豆豆终于带着浓重的鼻音喊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他抽抽嗒嗒：“我去那，那地方……不是，不是想学坏……是，是因为……”

乌豆豆努力吸着气，想把话说清楚：“我前些日子在珍宝阁看到一根白玉簪子......特别，特别衬你......可大家伙给我借了些钱还是不够......”

他越说越急，带着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委屈：“马上就是你生辰了，这些年你身上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我就......我就一时鬼迷心窍，想着要是能赢一点，就把白玉簪子买来送给你......”

乌豆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巴巴的看着乌芹儿，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耸动。

乌芹儿静静地听着，心头五味杂陈，沉甸甸的，她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落在乌豆豆柔软的发顶。

“好了，” 乌芹儿目光直视着乌豆豆含泪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事情过去了，你记着我的话，以后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

见乌芹儿松口，豆豆用力点头，将眼泪在枕头上蹭了：“嗯！我记住了！我发誓，再也不去了！”

乌芹儿皱了皱眉，用帕子给他擦了眼泪，又轻轻掀开盖在乌豆豆身上的薄被一角，仔细查看他手臂和肩背上的鞭痕。

伤口被仔细清理过，敷着一种浅褐色的药膏，只有些轻微的红肿，边缘已经开始结痂，并未像她担心的那样出现化脓的迹象，她心中微松，低声道：“这边的药是好些。”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乌芹儿忍不住替乌豆豆理了理屋子，乌豆豆住的是个独间，屋子虽然小，但位置不错，白天屋里很亮堂。

乌豆豆屋里虽然有些乱，但用的东西都是好的，乌芹儿甚至从他堆得满案头的话本中里发现一张玉质如意纹书签。

江岁寒不是个苛待下人的，乌豆豆又打小和江岁寒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自然不会亏待他。

可乌芹儿还是担心，江岁寒究竟不姓施，他是势必要追随亡父的遗愿，走上致仕之路，将来他走了，乌豆豆要怎么办？

她想起自己攒的银子，今年老太太要过大寿，不知这次府里会不会恩放奴仆，乌芹儿记得听乌爹提起过，老太太六十一大寿的时候，就放过一批，自己还是得去走动走动，乌芹儿想起云嬷嬷，丹萝给大公子当了妾室，这些年两人虽见得少些了，可交情还没有断。

乌芹儿正在心里盘算着，轻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杏仁酥酪走了进来，甜香顿时在室内弥漫开。

“豆豆早上也没吃下什么，这是公子早膳剩下的，我刚让丫头热了，豆豆，你平日里喜欢吃，多少再吃点吧。” 她将精致的瓷碗放在床头小几上，关切地看了看豆豆。

乌芹儿这才注意到床头小茶几上摆的的药罐，她目光微闪，沉默片刻，仿佛不经意地问轻雨：“豆豆这用的是府里哪个大夫配的药？看着效果极好，伤口结痂快，也没见发炎。”

轻雨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又恭敬的神色：“这个呀？这可不是府里大夫配的，是京城来的，听说是宫里太医配的御用药，也只有咱们老太太有这样的体面，去年公子从马上摔下来受了点伤，老太太特地送了这些药来，这是那时没用完的，寻常小伤用了好得快，还不易留疤。”

乌芹儿听闻这药这样金贵，也张不开嘴了。

倒是乌豆豆见乌芹儿为难的模样，一下反应过来说：“哎呀，我倒忘了，梁子恒还替我挨了一鞭子，也受了伤。”

乌豆豆祈求的看着轻雨撒娇：“轻雨姐姐，你匀出些给他用吧，我可以少用些，公子不会发现的。”

轻雨轻戳他额头：“哎哟，哪里就要你省这点了，左右那几瓶公子都拿出来了，你也用不着那么多，我去拿一瓶，待会儿让芹儿带回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转身去取药，嘴里还忍不住絮叨起来：“不过芹儿，不是我多嘴，您这脾气真得改改，豆豆都这么大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起手来，还误伤了旁人。”

乌豆豆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听到这里忍不住想解释：“轻雨姐姐，其实这事是我犯混，是我错了，姐姐才打我的。我是去了......”

乌芹儿立即眼神严肃的冲着乌豆豆摆摆手，乌豆豆才把嘴里的话咽下去。

轻雨出去拿药去了。

乌芹儿将乌豆豆那些话本子码整齐了，仍旧坐到乌豆豆床边。

乌豆豆斜趴在床上撑着手臂，舀碗里的杏仁酥酪吃。

见乌芹儿过来，举起勺子往乌芹儿嘴边递。

“我不吃你的口水。”乌芹儿偏头躲过。

乌豆豆立即又委屈起来，脸皱巴起来，乌芹儿看他和小时候一样的神情，心里感叹不知不觉他已经长这么大了，有些事应该和他说的，免得他糊里糊涂的过。

“表公子待你好吗？”乌芹儿问。

乌豆豆肯定的点点头。

乌芹儿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神色。半晌，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豆豆。” 乌芹儿轻声问：“你想出府去嘛？”

乌豆豆随口问道：“姐你想去哪玩？要等我好些了，再偷溜出去带你去。”

乌芹儿抬起头，清晰地说：“不是偷溜出去玩。我们赎了身，出府去，永远离开这里。”

乌豆豆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赎身？出府？永远离开？”

乌豆豆想了想又露出迷蒙的神色：“姐，我们能赎身吗？我们出去了去哪呢？。”

“表公子待我很好的！从不苛责，赏钱也大方，不如我去求求他，把你也调到院里来，这里比起别处……”

“他是个好主子！” 乌芹儿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但随即又强行压低了：“可你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好主子吗？豆豆！”

乌豆豆被乌芹儿的反应吓住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茫然地看着她：“姐，你......你怎么了？”

乌芹儿没有立刻回答，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异常冰冷。

“豆豆，你还记得......爹是怎么死的吗？”

“爹......” 豆豆嘴唇哆嗦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是......是被王家......”

他红着眼眶，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沫：“王二柱那个畜生想娶你,爹他......他不愿意,可他没办法......” 巨大的痛苦让他说不下去，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床头，迅速洇开深色的水痕。

“是因为王家逼迫，没错。” 乌芹儿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丝毫缓和：“可逼迫他的仅仅是王家吗？他是因为什么才没办法？他是因为什么愿意才导致自己女儿的婚事都决定不了？他是因为什么才被逼得......被逼得只能在王家门口......吊死自己？”

“因为他是奴才！” 乌芹儿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控诉：“因为我们是奴才！生下来就是！主子愿意赏给谁就赏给谁，那是恩典！爹不愿意，可这世上没有让奴才喊冤的地方！”

乌芹儿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吊死自己，是因为他看清楚了！看清楚了作为一个奴才，他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几个字，乌芹儿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

“所以，豆豆。” 乌芹儿斩钉截铁的说：“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再好的主子，他也是主子！我们需要的不是主子，是自由的身份！是能自己决定生死、决定嫁娶、决定站在太阳底下，堂堂正正做个人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