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都是火锅的味,江绘一回寝室就去了浴室洗澡。
曲悦则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对象打电话聊天。
她的男朋友是前段时间才谈的,上一级的学长,属于热恋期,正浓情蜜意着呢。
元柿喝着江绘给她买的芋泥啵啵奶茶,然后用手肘了肘俞茹晓,压低声音道:“你发现没有,绘绘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整个人……看着失魂落魄的。我中途去上了个厕所,有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也看出来了。”俞茹晓若有所思,皱着眉道“可绘绘出门前还好好的,就回来的时候有些不对劲。但这吃火锅的中途也没发生什么事啊……”
“这些原因都不是,会不会是……阿姨发了什么消息啊?”
“有可能……”
元柿清楚,这个阿姨指的是江绘的妈妈。
那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同样,也很忙,连大一入学到现在也没来过一次,大家也从未见过。
元柿是苏市人,离京大差不多两千多公里的距离,来的飞机票都要两千多。
她的家境一般,父母开了一家早餐店,每天起早贪黑工作。但不负众望,那年小镇的市中学里,就她一个人考出来了。
饶是这样,她父母还是都买了来往的飞机票,陪着她来学校。同样也带了一些自己亲手做的特产送给她的三个舍友,就怕她一个人在新的环境不适应,也怕她受欺负。
元柿都懂。而其他舍友的家长或多或少都来了一两个。
唯独江绘,作为京地的本地人,家里却没有一个人来。
一个人独立完成了收拾东西,铺床弄蚊帐,打扫卫生……
之后的时间,江绘的父母偶尔会打一个电话过来,每次打完电话,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
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元柿觉得江绘看着实在难以接近。大家都属于尊重别人的**的,没有主动问怕戳人伤疤。
直到有一次,江绘接完电话,一双眸子就流下了泪,大家都吓了一跳,纷纷想办法安慰她。
江绘却猛地伸手抱住了她们,带着哭腔说道:“妈妈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是被抛弃的那个。”
抛弃。
三个舍友都是成年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无非就是父母离婚,再婚生子的戏码。
从那以后,那种若有若无的隔阂消失了,大家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
虽然江绘后面再也没有这种情绪崩溃的时候,但这件事,还是给三个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俞茹晓看着浴室的方向,叹了口气,面露难色:“不过,这种事我感觉怎么都不太好问,万一说了,绘绘更难受呢?”
“你说得也是,要不先看看,给绘绘一些时间自己消化,实在不行我们再上?”
“行。”
因为下午已经洗澡过,江绘这次洗的很快,几乎是在她们刚聊天完,就裹着浴巾一只脚出了浴室。
见状,元柿对着俞茹晓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互相转过身,立马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
江绘抬眼,就见曲悦正红着脸打电话,元柿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打字,俞茹晓像是刚梳完头,准备洗漱。
反正看起来,都各有各的事要做。
她默不作声地爬上了床,把床帘拉上,将挂在头顶的小夜灯打开,昏黄温暖的光芒散在每一个角落。
江绘没有看手机,只是一个人坐在床上,双手支着下巴发呆,神情看着落寞又孤寂。
其实脑子里重复的只有那一句话。
我喜欢……大胆的人。
这是一个和自己完全背道而驰的喜好。
小时候,表妹来家里玩,看上了她房间里的一个兔子玩偶,哭着闹着说自己想要。
那是江绘最喜欢的玩偶,没有之一,她不想给表妹。
但对上母亲失望的眼神,最后只嗫嚅着嘴,一个字都没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表妹把自己的玩偶从怀里拿走,又被带走。
于是当天晚上,小江绘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连抽噎都控制着声音,不想也不敢被任何人发现。
又比如,从那次在语文办公室见面后,她喜欢上了陈闫序,却一直不敢和他说话,更别说表明心迹。
只躲在暗处借着抱着语文作业的机会,偷偷看上几眼。
陈闫序,恐怕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他,雀跃的心情抵不过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他说,他喜欢大胆的人。
而自己呢,整整两年的时间,期间有无数的机会可以表白,最后却到毕业都没说出一星半点,成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感觉。
她觉得,她完全不符合陈闫序的这个标准。
江绘觉得心很累,特别很想找一个人聊天,散散心。
暗恋这种事,和现实的朋友提,多少有些难以启齿,不知该从何说起。
可和网上未曾蒙面的人讲,却能放开许多,毕竟只是网络,连对方姓谁名谁都不知道。
她脑子里,莫名就想起了一个人——思绪。
这属于她列表中为数不多,还能经常有交流的男生。
虽然她把思绪看成自己网上的小姐妹和游戏搭子,但毕竟根本也是个男的,自古以来,只有男的更了解男的。
说做就做,她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另一边:
陈闫序他们三个男生吃的快,白叶宁又一心想回来打游戏,吃完结账后也没到处闲逛,直奔寝室。
陈闫序先去洗了澡,又换了套衣服。
等把今天穿的衣服洗了晾着后,他就开始拿着手机打字,不过纠结半天都没发出去。
正苦恼着,余光突然瞥见自己上面设置的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把聊天框中的字一概删除,等啊等,等了五分钟,终于等来了消息。
五十元:「我有一个朋友,最近遇见了一个事……」
等了这么久,竟然只有这么短短的一句话。
陈闫序本来该心凉的,但是这种该死又熟悉的开头,如同春风拂面,擒起一抹淡淡的笑,并没有直接戳穿这个朋友就是她自己。
「嗯,你说。你朋友遇见什么事了?」
「嗯……就是我朋友的性格比较内敛,然后她想和另外一个人做朋友,可是呢,另外那个人喜欢热情的那种。」
「你觉得,我的朋友应该怎么做?又或许,应不应该做出改变呢?」
陈闫序并没单纯的把做朋友这三个字理解成她说的那个意思,突然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和她关系的渐进,慌乱不已,心跳也跟着跳的快了起来。
「那,你朋友想成为朋友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绘看到这个问题,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露出来的一弯眉梢紧蹙着,上面全是郁闷之色。
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真正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对他的了解不过要么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要么就是他被语文老师拉进办公室时的只言片语。
江绘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
「是一个对人很好,很能带来力量的人。」
这个答案看着很笼统。
陈闫序盯着这行文字,开始琢磨起来。
对人很好?他没有收钱,还抽时间陪她打游戏上分。应该算一个很好的人。
带来力量?他打游戏实力那么强,确实能带来力量啊!
而且,他们都已经认识了这么久……
她,不会也喜欢自己吧?
陈闫序呼吸一滞,被自己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得难安起来。
要…要是她真的喜欢自己,自己该怎么做?装作不知道吗?还是先表白?
顿时,他的脑子里就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人心如乱麻起来,打字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要为了改变而改变,我想,他喜欢你朋友的话,什么样子都会喜欢。」
「人是为了自己而活的,要做就做自己喜欢的事。」
「你朋友想改变就改变,不想改变也没关系。」
江绘的瞳孔微微一缩,眼底充斥着不可思议,还有些许茫然。
爸爸说:绘绘啊,你妈妈不喜欢我,但是你要努力让她喜欢。
妈妈说:我每天白天要处理公司的事,晚上和你爸吵架已经够累了。你要懂事点,别让我操心好嘛?
这些话她都听了无数次,甚至能毫不费力的背诵出来。
老师以她为榜样,同学羡慕她成绩好家世好…夸赞的话如流水而过。
但,却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
人是为了自己而活的,要做就做自己喜欢的事。
对啊。
多么简单的道理。
她为什么要顾头顾尾,一天到晚都考虑那么多,然后委屈自己呢?江绘一下醍醐灌顶。
陈闫序时隔一年,还能和她在一所学校,这不就是老天爷赏赐的缘分吗?
她喜欢陈闫序,也想去改变,所以为什么不能改变呢?
即使陈闫序最后不喜欢她,但变大胆这件事,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江绘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说的对,你人真好。」
「我明白了,谢谢你帮我解决了这个困扰。」
她一时激动,没有注意打的是帮我,而非我朋友。
「早点睡,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