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青云 第16章 第十六章

赵月白复述着耳边传来袁青云嘴里所说之话：“约法其三，暂未想到，日后增补！”

见赵月白心悦诚服点头同意前两章内容，袁青云高举右手，展开五指，欲与赵月白击掌为誓！

一张小手展开在空中，掌心纹路蜿蜒明了，蕴含无穷力量，袁青云一字一句道：“黄天在上，今有民女……程青云，官人赵月白，在此击掌立誓，约法三章，纵若使河如带，泰山若厉，依旧永矢弗谖，坚守不渝。”

诚挚话毕一番誓言，袁青云举目审视陷入深思的赵月白。

片刻，“啪”声响，一张大手覆盖，手指修长笔挺，骨节分明，两手合二为一。

大手感受着小手掌心传来的寒冽，宛然严冬冰雪的清莹冷寂，使人心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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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刑院内，廨舍寂然，唯有袁青云执笔书写，手背经络显现，命笔案卷。

她蹙眉嘟嘴，一腔心事，满腹牢骚，端坐几案台前怫然不悦，明明金銮殿前，圣上命令她协助严查春闱舞弊之案。

今日初到审刑院报道，便被上司安排佥事一职，美其名曰了解卷宗确切明细，实则架空她的权力，成为一名主管文牍文吏，协理政事。

持笔的手忽地停下，毛笔悬于空中半晌，袁青云眼底带着一缕惊诧：上司如此安排职位于我，一来审刑院实在缺少文官人员，二则以为女子的妇人之仁，三来让我远离舞弊案隐藏的真相，四则是让我避开刀光剑影打斗职司。

其一，毋庸而言，物尽其用，人尽其能。

其二，便是古今往来，男子对于寻常女子的看法，认为女子柔弱，退居幕后。

其三，则是审刑院里有舞弊案犯的内应，不希望追查到蛛丝马迹。

其四，恐是赵月白提前打点过审刑院内部，授让闲逸职位，以免溅血染身。

袁青云把笔搁置一旁，凝思思索：既来之，则安之。

她现身处审刑院卷宗室，正好方便查询各类卷宗，之前上司早已交给她一串钥匙，能开启储存大案要案卷宗内室门锁。

回想着三年前桐关战役惨烈画面，她眉心微微动了动，黑目蒙上了一层寒凉，朝着内室方向踏步走去。

钥匙插入锁孔，倒转几下，咔嚓声响，一双手推向棕黑木门，一股扑面而来的腐旧气息趁着门缝往外钻出。

袁青云及时从袖袋中拿出帕子掩住口鼻，向房门里探许目光，继续朝前走着。

一摞摞文书编简成册，分类摆放，从古沿今，各式成案卷册。

她详细看去，找到三年前发生的兵戎要案。卷书标题：袁九霄通敌卷册。

袁青云瞳色瞬间冷了下去，眼底爬上一层苦楚，伸出拿卷宗的手指些微抖颤，卷宗展开来看，字字让她心头剜肉泣血：

康元二十二年，繁暑。

桐关战役，主将袁九霄涉嫌与北苍国王爷完颜洪林通敌叛变，搜得来往书信。

审刑院抄没家产：金玉犀带数余条，琐铠、兜鍪、南蛮铜弩、镔刀、弓、剑、鞍辔若干，钱一百余贯，书籍数千卷，麻布、丝绸三千余匹，米、麦五千余斛。

鄂州关引、典库、房钱，营田杂收钱、襄阳府酒库、房钱、博易场等营收权收归中央。

缘姜祈戟稚阳支援军及时赶赴，阻碍北苍敌军持续攻打南下，袁家军剩余四万未出击兵卒，归由其接管，收缴财源军资高达两千万缗。

袁氏一族，主犯袁九霄殒身桐关，袁家主母殁没城楼，袁家二妹袁青云身死战场，袁九霄之子袁骘勋流放途中不知所踪，其余袁氏男丁流放边陲蛮荒的天涯海角，女眷沦入红尘俗世的勾栏瓦舍。

……

纤长睫毛微微抖动，眼泪簌簌而下，一颗晶莹泪珠滚落下颚打在卷宗，浸湿上面文字，尽显黑润。

袁青云摸着袁骘勋不知所踪位置，抬眸失措，眉眼间染上了一层伤感，回想着记忆中子侄软糯模样。

勋儿，你究竟身在何处？自从进入康都城内，我得空时间，四处搜查，终未获果，有你一丝消息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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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壮骏马，腰背滚圆，四肢粗壮，奔跑起来，四蹄腾空，矫健的身姿飞驰在茂密的山林之中。

马背上的男子手持缰绳，带有黑面刺身，双瞳眸色红黑迥异，目视前方路途。

这是他自小进入院中，结束的第十三个暗杀任务。

十二岁那年，由于骑马摔断腿，便没跟随娘亲回外祖父母家探亲。

娘亲走后没几天，家族一夜覆灭，院中火势汹汹，蒙面黑衣人大肆杀捕府中小孩，他在贴身婢女的保护下进入密室藏匿。

黑衣人还是找到密室，举刀朝他砍来，婢女拦住身中刀子，流血而亡。

黑衣人再一次露出残暴眸光，扒拉他的颈肩衣服，没搜出重要物什，一刀往下，他拖着残腿挣脱爬行，黑衣一个猛拽，拉他在跨下，要一刀结束他的生命，正当他以为必死无疑，眼露暗沉幽光。

一个黑袍人出现，一掌击毙黑衣人，从怀里拿出一个黑面刺身给他戴上，脱下黑袍披在他的身上，抱他在腰侧远离袁府。

他往后看去，府里多了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袍人，黑衣人死的死，逃的逃。

而他，被这名黑袍人带入密勿之地，严苛训练，殊死搏击，两年之后，从众多暗探中脱颖而出，便被带入院中，成为黑面，黑袍人嘱咐他不能脱下面具示人，亦不可向旁人暴露身份，否则，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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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青云誊写完毕今日公务，便收拾整理几案，准备回到住处，她在城西租了一座宅院，目前有宋绵绵和她居住其中。

审刑院大门处两侧摆放有尖利爪牙的猛兽石雕，两名黑袍小卒守在门口。

袁青云出了大门，行到路中，独独这处街道清净无来往行人，放眼望去，远处则是络绎不绝的人流。

只见生有异瞳，一面带黑罩刺身的男子驾马而来，气势汹汹，一股霸气扑面而来。

袁青云赶紧侧身，让出路来给驾马男子，瞧见男子一个飞身下马，其一守门黑袍来牵走马匹，男子则直奔审刑院，倏而不见影踪。

路边站立的袁青云内心莫名升起激动的潮涌情绪，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来者何人？

她转念一想：这又与我何干！紧要关头，先去查明卷宗上姜祈戟相关细节。

姜祈戟本人，问题疑点颇多：稚阳支援军队副将，却姗姗来迟，待袁家军兵败将亡，才开始阻挡北苍军队南下，经此一战，成名显赫，官途亨达，直驱康国大将军职位；醉香楼里，他堂堂大将军贿赂员外郎获取春闱科举第一场考试题目，又是为何？

姜祈戟，员外郎，目前需要调查这两人各中细节。

“青云阿姐，过来吃饭！”

袁青云一踏步进入院子，宋绵绵便端着吃食放在桌上。

两个女子就着餐桌吃饭起来，饭毕，宋绵绵拉着袁青云进到她的房间，解开包袱系结，从行囊中拿出一把红木梳子，雕有鸳鸯戏水画饰。

宋绵绵眨巴着纯真眸子，诚挚笑着：“青云阿姐，你和表哥一月之后，便要大婚，我这几天认真思考，想着送你些什么礼物，出门便见一手艺人打磨木梳，便想着亲手给你们做一把木梳上漆绘画。这鸳鸯图，是粗糙了，我第一次做这些。”她不好意思垂首愧疚。

袁青云一听，欣喜接过木梳，上面鸳鸯戏水图虽是有些草率，可还是能看出形貌。

“绵绵可真好，这第一次做木梳，竟是送给我这个阿姐，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袁青云摸摸宋绵绵乖巧的圆圆脑勺。

这一称赞，宋绵绵即刻抬眸，眼里无尽光华迸出。

“真的，我说得是真的，这不就是你对我最好的祝福嘛！”

两人默契一同说出祝福辞。

“相守终生，携手白头！”

“相守终生，携手白头。”

“阿姐！”

宋绵绵说着靠在袁青云怀里，无限憧憬，她何时才能找到那个能让她相守终生，携手白头的如意郎君。

梁远道，她初见他时便已倾心，朝思暮想，夜不能寐，随着进入康都的日子靠近，她对他的思念愈发浓烈炽热。

她虽是外向奔放，一门心思放在梁远道身上，当初信誓旦旦见面便向他吐露心迹，可亲眼见着真人，羞涩难堪，不敢面对。

尤其是那日客栈，想必梁远道在她身后听得那番启白心声，却并无作何反应，只是以挚友妹妹相待交好。

宋绵绵便此沉静下来，一日上街，看见登门拜访梁府的姑娘队伍排到城门底下，果真如表哥所言。

她耷拉着头回到院中，难不成要放弃梁远道，可这还没开始，便已结束，她不甘心。

“青云阿姐，梁远道真是喜欢技艺高超之人？”躺在在袁青云怀里的宋绵绵不解询问。

袁青云把宋绵绵扶正，轻蹙眉头，一脸关切：“他这人，俊美、正直、家风好，所以康都喜欢他的女子众多。他这人吧……还喜欢善良仁爱的女孩！就像绵绵这般纯净。”

“你莫要打趣我呢！阿姐。”宋绵绵娇羞低眸，婉转无穷，紧紧摸着怀里揣着的荷包，里面装满无穷的相思红豆，无尽的少女情思。

“打趣谁呢？你们！”门外传来赵月白的声音。

两女子起身相迎，赵月白得到应允，这才跨步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