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雾尽仙人寻 第2章 落入故昨

阑星山，后湖心的镇祟亭，是开山先祖在一片春山翠湖中抉择良久，才独辟出的一处禁地，还不扰平日里游山观景的兴致。

不仅是亭边法阵环绕，连湖面上都设有十二重禁制，而此刻月宴就被锁在亭下七层。地室潮湿的泥土里夹杂着木头朽烂的味道，四周墙体上刻的咒文相互衔接，延伸出一道道腕粗的光索，形成一间光牢。而上又有回世镜持续地散射金光，将月宴笼罩在内，他身旁的地上正丝丝缕缕地飘着水分蒸发形成的稀薄雾气。

月宴醒过一次，他好渴，双眼即使紧闭仍是被金光晃得生痛，可四肢均被光索钳制，一条甚至横亘在他颈前，让他无法低头。

不甚清醒的思绪在金光曝晒下更为迷乱，月宴自己好像在短短十数年的记忆中迷路了，走入了一片混沌的沙漠。但很快，在太阳的炙烤下，月宴好奇地找到并揪住了一片地上的绿叶，而后黄沙深陷，月宴落入一片最初记忆中的丛林……

他好像，是在这里长大的。

月宴不太记得清幼蛇时期的事，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是身长两米的“少年蛇”了，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孤零零的，因体色雪白难以躲避于丛林中，经常要小心空中行踪不定的鹰隼，于是躲在各个山洞等老鼠便是月宴每天的事。

夜里的山洞黑漆漆的，甚是无趣，山洞口什么也没有，只一堆乱石黄土，月宴只能看的到天上白白的圆蛋。

月宴见过误入丛林的人，那时候月宴不懂他们是修仙者，只觉得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好吃，但他身板只有两指宽，吞不下。月宴听他们指着天上那个蛋叫“月”。

月不总是圆的。或圆或缺，却一直都在，成为月宴唯一的陪伴。

记得月宴每天无所事事，最常消磨时间的就是窝一团睡觉。他没出过丛林，呆呆傻傻的就被捕蛇人拐过一次。那年冬天，月宴回到洞里，发现洞被一群黑蛇占了，还呲着信子不让他靠近。

算了算了，好蛇不和那么多蛇斗。

那年雪下的很早，鹰隼也不会出来，月宴实在是困了，就浅浅卧在一个地势低洼的小土坑里。

这身白色有一点好，就是下雪的时候实在不容易被发现，月宴就准备在这眯一会。

醒来的时候已然在一个破竹篓里了。月宴吐了吐鲜红的信子，顶出竹盖爬了出去。

周围的一切月宴都没见过，倒是有很多人，他们的脚在频繁踩动，月宴必须小心翼翼才能不被踩死。

不知谁大叫了一声，那些脚就不见了，月宴眼前开阔了一大片。

麻布粗衣的人们潮水般退到街边，倒露出街上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衣的人，他没退，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月宴。

小蛇有点懵，歪着头看不远处的那身白衣服。他见过的，林中指月的那两个“食物”就是这么穿的……但这个，和他们不一样，不像食物，像什么呢？

月宴小脑袋里没有什么好相比的，只一瞬间想起了夜色中清瘦的月亮。

“诶呦！！我的蛇胆，在哪？在哪呢？”月宴扭头看见背着竹篓从身后匆匆跑来的人，面色狰狞极了，月宴身体先于意识蹿了出去。

没什么道理，他一溜烟爬到了“月亮”上去。

当仙君抬起手臂看见两指宽的小白蛇攀得正紧时，小白蛇正朝他吐着信子，吐了两下像是记住了什么之后，静静地盯着他，习惯性地歪了下头。

这个人眼睛生的极为灵动，群青色的眸子像装着林中夜谭里晃动的水波，睫羽纷长，明明少年气十足，可左侧眼尾上方坠了一颗小却醒目的红痣，为这张脸添了成熟禁欲的气质。

少年仙君学着月宴歪了下头，眼睛微眯，和周身气质十分不符。他打量着眼前的小白蛇，倒是蛮通灵性。

月宴看见“清瘦月亮”给了那背竹篓的什么，那个人就不甚满意地甩膀子走了。

月宴安心地攀在他手臂上，一动也不动，直到看见山林后，他被一圈圈摘了下来。

看着那人手臂上缠的暗红的印子，月宴第一次有了点奇怪的情感。

“会讲话吗？”少年仙君翘着薄唇，眼眸里满是朝气和好奇。

月宴支着身子只盯着那双深邃的眼睛，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便学他张了张口，伸出信子弯了弯又缩回去。

“还不会化形？”他也是颇有耐心地跟条小蛇聊。

小蛇只歪头看着他。

仙君才知道他没听懂，低头暗暗地笑自己。

一般来说，不只是月宴，任何一条蛇都不会允许别人碰自己的尾巴的。可月宴呆呆地看那人变出一卷什么东西，捡起支断树枝勾画了些什么，然后轻轻地系在他尾巴上。

月宴摇了摇，那东西就跟着晃了晃。

回到洞穴后，月宴废了好大劲才把那系得死紧的东西摇下来，尾巴都酸了。月宴用柔软的腹部推着那卷展开，在上面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着两行“蜘蛛爬过的痕迹”，他不太懂那人为什么给他画蜘蛛，不过应该是很会织网的蜘蛛。

当天晚上，一向痴迷睡觉的月宴失眠了。之后好多年，月宴常常溜到人间热闹的地方去，却再也没找见过他。偷看尽了人间各处烟火生活，月宴也渐渐地学会了讲人的语言，但是识字还是不多，他一直执着于搞懂那小仙君留给他的话，于是在夜晚一遍遍翘着尾巴，在地上拆字尝试。

“万物宿灵，形生华恶？”除了树上的夏蝉在震鸣，什么也没发生。还是不对嘛……

干嘛留这么难的字啊！！解了八百年！

难道是……“万物宿灵，形生华意？”唔唔，月宴念完看见夜中闪了一瞬的光，将面前的林子都照亮了。他急忙转头去瞧，后面什么变化也没有，还是寂静的树林，正准备继续用尾巴卷起树枝时，他瞥见了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周围五里的鸟都被这叫声惊起了，翅膀带动层层树叶，在寂静的夜里簌簌地响。

此时，阑星山上轻语殿内，宿华难得地打了个喷嚏，捧书的手心青光暗暗闪过，他不禁疑惑，师兄怎么这么晚还用他自创的法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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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落入故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