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欲燃》
文/弄酒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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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检雪27岁那年,刚过完一个不愉快的生日,坐在轮椅上把房里能砸的都砸了
次日,养妹给她致信一封,说春天到了,阿姐万事要向前看,并给她请了一支戏班剧团,唱的是母亲生前爱听的昆曲。
那个春日,她在戏台下昏昏欲睡,直到一把灵婉如莺啼的戏腔把她惊醒,微睁眼,一个娇俏粉将军素手挽雉翎,粉墨登场,眼眸灵动,整个人粉嫩如秋草鹦鹉。
唱的正是梁州第七。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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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分刚过,堰市贺家刚刚结束贺家长女的生辰宴会。
宾客们踏着夜色纷纷离府,窃窃私语间多有惋惜之意。
贺绣也回头望向这偌大的贺家园林,曾经她也在这里生活过十几年,可惜她几个月前已嫁作人妇,成为联姻的工具。
她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之前阿姐问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如果这句话放在半年前,阿姐未瘫痪之前,她想她一定会像小时候那样,向她哭诉,要阿姐为自己撑腰。
她并不喜欢那个人,也不喜欢那样压抑的婚后生活。
可是……只要一看到阿姐瘫痪的双腿,她就说不出口,养母去世,阿姐又瘫痪,两个最能为她撑腰的人接连出事,一个天人永隔,一个失去了实权。
即使阿姐有心,也无力,说出来也只是为难她,徒增烦恼。
只剩下一个入赘的养父,她曾经也满怀期望,回门那天就找过他,希望他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然而得到的却是“爸忙得焦头烂额,你懂事点吧”的推辞,从那以后她就对这个养父彻底死了心。
一句“阿姐,我过得挺好的”搪塞了过去,她当时没敢去看阿姐的眼神。
双腿瘫痪对于一个天之骄子来说打击有多大,无异于成为废人,恰逢阿姐的亲生母亲又去世,实权被剥夺,阿姐经历的事情比任何人都要剧痛,因而这半年来情绪也不太稳定。
常听到佣人说她脾气愈发阴晴不定。
她虽然是贺家收养的养女,但也在贺家无忧无虑生活了十几年,被阿姐当作亲妹妹一样照顾十几年。
她早该懂事点的。
贺绣眼含忧愁回望了一眼贺家,转身坐上林氏轿车,离开贺家。
然而她走后没多久,贺家卧室里就传出来摔砸东西的动静。
佣人们站在门口不敢靠近,明明是生辰这样的大好日子,生辰主人却大动肝火。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安静下来,放目过去却是一片狼藉。
佣人们进去跪下来打扫,大气不敢喘,头也不敢抬,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一眼那辆泛着冷光的轮椅。
一双冷白骨节分明的手垂在扶手边上,似乎了无生气,透着几分颓气。
唯一有血气的可能是女人中指上,戴着的这枚世界上唯一孤品的红宝石女戒。
谁能想到几分钟前,这双手还在愠怒摔砸桌上昂贵的物品。
自从瘫痪后,贺小姐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古怪了,情绪难以抑制,她们也得愈发小心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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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气晴朗,一封信送到贺家。
管家看了眼致信人,转身穿过风雨连廊,前去庭院。
贺家园林是贺家家主贺古兰生前请大师专门建造,将中式园林和西式住宅结合起来,融会贯通,风水绝佳,既保留了中式特有的意境,在居住舒适度上也丝毫不输富丽堂皇的别墅。
但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内,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家主去世,长女贺检雪双腿瘫痪,养女贺绣不得已联姻。
这个曾经无数堰市权贵都想巴结的家族,似乎一夜之间快断了气。
管家朝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背影走去,“贺小姐,阿绣姑娘给你写了封信。”
助理上前握住轮椅背后的把手,将轮椅稍微偏了个弧度,露出轮椅上一张端庄贵气的脸。
女人淡淡睨向他,随后目光落到他手中的信封上。
垂在扶手上的骨感手腕,不紧不慢从朝下转向朝上,手腕甚至没离开扶手。
管家见状,双手持信恭敬俯身放在她掌心中,在贺小姐拆信前,礼歉退下。
庭院外的春日阳光缓缓蔓延到木地板上。
贺绣在信里说,她在林家过得很好,让她不要担心,清秀的字体写着希望阿姐别再消沉,要振作起来,好好养身体,春天到了,阿姐万事要向前看,别的她做不了,左思右想下想到给阿姐请一支戏曲剧团上门,请她听听戏曲。
戏曲?
贺检雪抬起目光,望向远处很久没人登台的戏台,失神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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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有微风筛过树隙。
长原剧院戏台上,正在上演京剧经典曲目《穆桂英挂帅》。
戏台中央,一个年轻娇俏的身影头戴金冠,身披鱼鳞甲,背插四把红靠旗,随着花枪在手中利落旋转,两根雉翎在空中摇抖。
可惜台下只有孤零零一两个人在看。
落幕时,别说打赏头彩了,连能听完的观众都少得可怜。
盛听眠从台上退下,卸完靠和头面,卸去妆容,露出一颗圆润的后脑勺和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吹弹可破的鹅蛋脸上满是纯真和青春的气息。
化妆间里其他旦角生角也都在卸掉脸上的妆容,准备回去。
盛听眠把东西都收拾好,才小跑跑向化妆间门口,“小姨,咱们回去吧。”
靠着门等了大半小时的盛晓筠剜了她一眼,“磨磨唧唧,下次利索点。”
“人家已经很快了。”盛听眠弯弯眼,小声嘀咕,和她并肩走出剧院。
两人走在街道上。
“眠儿,跟你说件事。”
“啥事啊小姨?”
“小姨可能要改行了。”
“啊?你不当班主了?”
“当啥啊,剧院都要倒闭了。”
盛晓筠叹了口气,两小时前,长原剧院的院长跟她说,他打算关了这个剧院,让她这段时间早点做打算。
别人倒还好,都有亲戚和长辈能兜底,多少能帮衬介绍份工作,一时半会也饿不死。
只有她们二人,全靠在剧院唱戏拿那点工资。
盛听眠回想方才台下只有一两个观众的场景,也能猜到院长为什么要关院。
时代发展,大多数人不爱听戏曲,观众几乎没有,院长也拉不到投资,开不出工资,只能把剧院关了。
“小姨你改行了,那我们梨晴剧团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散了呗。”
盛听眠猛地站定,定定看着小姨的背影,“可是……那些角儿不是你亲手组起来的吗?你难道不喜欢了吗?”
她从小就跟着小姨唱戏,见证小姨怎么从一个旦角升到班主之位,她组了一支实力很强的戏曲剧团,走南闯北,意气风发,所到之处表演没有人不叫好的。
小姨知道每个角儿的特长和弱点,更擅长怎么让她们扬长避短。
她也从小立志要加入进去,可是没等她加入几年,竟然就说要散了。
盛晓筠静静看向面前盘靓条顺的侄女,兀地笑了下,“喜欢啊。”
她亲手组出来的梨晴剧团,陪她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感情。
可没人看就是没人看,饶是唱出花来,花枪耍出火花来,也比不过手机电脑游戏电影这些好看好玩。
她饿死了倒还好,但眠儿饿死不行,她没法向眠儿那早死的妈交代。
早知道戏曲这么没有前途,早些年就该让眠儿去上学的,学点别的专业知识也好,也不至于现在她们二人一点傍身的技能都没有。
盛晓筠为当初的短视叹息。
两人回到小区大院,陈旧的电梯缓慢上升,抵达顶楼六楼。
近几年听戏曲的人大幅下降,为节省开支,盛晓筠带着盛听眠几次搬家,最后选了这里,虽然是顶楼,但好歹有个天台,想着这样也方便眠儿平时练习。
就是,去剧院的观众少了,她们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剧院,有更好的环境和场地,眠儿更多是在剧院练习唱曲和舞剑耍枪,而天台角落被眠儿这小妮子种了两颗生菜。
盛晓筠打算今晚就炒了吃。
“小姨,今晚咱们吃什么?”
盛晓筠进屋就换鞋,系上围裙:“去把你种的那两颗生菜拔了,小姨弄点腊肠,咱们今晚吃简单点昂。”
“好。”盛听眠也是懂事的年纪,转身去天台摘菜。
晚上两人吃着饭,盛听眠问:“那明天咱们还去剧院吗?”
盛晓筠给她夹了几块腊肉,“不去了,你自己在家里看看书,小姨出去找工作,等小姨找到新工作,稳定了,送你去念书。”
听到这,盛听眠心情有些沉重,她甚至都没有做好放弃唱戏的准备,而小姨却好像已经放下了。
饭后洗漱出来,盛听眠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不大的床上翻来覆去,迟迟睡不着觉。
第二天,小姨出去找工作,她在家里也不想看书,穿上练功服,一边甩水袖一边练唱。
直到门突然被敲响,盛听眠停下来,见门外站着关叔叔,打开门问他:“关叔叔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长原剧院要倒闭,你小姨有什么打算?”
关叔叔是小姨的故友,盛听眠知道他也是唱戏的,是天星剧团的班主。
“小姨打算改行,这几天她都在找工作。”
关乐游把手里的一袋水果递过去,“给你和小姨买的,拿着吧。”
盛听眠拎到桌上,还没转身就听到关叔叔说:“堰市有个贺家,最近爱听戏曲,请了你关叔叔的剧团天天上门唱戏,你们要是实在找不到工作,不如加入我这天星剧团,去贺家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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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