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天远霞 第31章 人情

“时透先生！你快放开他！”炭治郎顾不得普通队员和柱之间的礼仪规矩，气汹汹地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少年看似纤细无力的手腕。

小铁也趁着这个空档连忙脱下自己的褂子逃出“魔爪”。

炭治郎最看不得小孩子被欺负，尤其是那个带着天狗面具的孩子年岁和他的弟弟相仿，心中不免更加生气，抓着无一郎腕部的手也更加用力。

但，时透无一郎是谁？虽然他年岁尚小，可好歹也是柱，是被主公承认的霞柱。

所以炭治郎很快便发现，自己根本撼动不了对方分毫——差距立现。

就在他感到惊讶时，被救下的小铁却并不领情，不停抗拒着炭治郎的靠近，虽然害怕到浑身颤抖却坚持扯着嗓子：“我，我才不会把钥匙交给你们呢！就算被严刑拷打也休想！”

时透慢半拍地望着自己手里仅剩的短褂，眨了眨眼。

麻烦的小孩，不见了……

炭治郎半蹲身体：“你没事吧？”

“离，离我远点！”小铁猛挥双手同时身子往一旁挤，“钥匙我是绝对！绝对！不会给你们的！再次使用的话，‘它’肯定会坏掉的！！”

好烦，而且说出的话，好蠢。

时透双眸沉寂着碧泉，他发梢末端的青灰与周围苍苍古树相映相成，盎然勃发的绿意却和他格格不入，浸凉了周身的尺寸间隙：“就算是坏掉又怎样？重做新的不就可以了吗？”

本应清雅如兰的少年郎从唇齿间流出的凉薄语气像是深山老林厚湿沉重的水汽，压得人心头沉重。

“你到底清不清楚，在你因为这样无聊的理由闹别扭的时候，已经有多少人惨死在鬼的手中了？又多少人失去自己的亲人？”

说道这里，少年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嗓子里像是揉了把沙子。

“你在妨碍我变强。”时透将最后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青色瞳眸凝出一层冰花，“妨碍柱的行动，就相当于是在杀害无辜的人。”

无一郎眯起眼，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抛出惊雷般的话语。

炭治郎难以想象，这样……这样伤人的话竟然是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

而且他还是小公子曾经最亲近的人！是那个无比温柔大度的人教出来的！

有那么一刻，炭治郎心头梗塞到近乎窒息。

即便如此，对方仍在用着平静至极的声音阐述：“你们的时间，跟柱的时间比起来，其价值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刀匠不能战斗也不能救人，除了打造武器，根本一无是处。把人偶给我使用，让我变得更强，间接的，你们不就是在救人吗？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纠结成这副丢脸的模样。

你已经不是蹒跚学步的婴儿了，在有所行动之前，拜托你先动一动你的脑子。”

随着毫无波澜的话音落下，林子里显得安静且诡异，树叶沙沙地响着，流动的气流使得地上的草倒伏了一片，吹得人浑身发冷。

炭治郎只觉得心头梗塞，第一时间竟没能说得出话。

时透用淡漠的眼注视着倒在地上的男孩，命令道：“讲完了，钥匙给我。”

因为小铁带着天狗面具，炭治郎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是他在害怕，怕到浑身颤抖，透过棉麻布料，炭治郎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副颤抖的身躯。

那股一直被压制的火瞬间冲了出来。

只见炭治郎兀自紧盯少年那只对他们摊开的手掌。

掌周围和指节处是常年握刀磨出的老茧，唯独掌心还保有少年人该有的细腻。

下一秒，空旷林间响起一声清脆的“啪！”，炭治郎两步上前狠狠地打了对方的掌心，像是大人在教训犯错的孩子。

“你这是在做什么？”

时透感受着手心的疼痛，清秀的面容上满是迷茫，表现出来就是他微微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我很讨厌你的做法！！该……该怎么说呢……”因为极度纠结愤怒，此时炭治郎伸出的双手抽搐得像一对鸡爪，“人情？！应该算是不近人情把！甚至可以说是很残忍！！”

时透不解：“你……这种程度就残忍了？”

炭治郎听得出来，他语气里没有任何故作嘲讽，他是真就那么认为的。

然而正是这样的事实让炭治郎恨不得……恨不得对他来两下头槌！

不对！要三下！

“霞公子从来不会和你说这么过分的话吧！”炭治郎嗓音猛得变大，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时透可以看到他从鬓角渗出的汗珠，“是，从各种层面上，你的想法无可厚非……”

“但是！但是！刀匠们从事的也是非常重要的工作！他们所掌握的技艺和呼吸法一样是非常高超的技艺！”炭治郎像是要极力证明什么一样，“剑士与刀匠注定是彼此需要的，是伙伴！他们也是在战斗着的！”

有着赭红眼瞳的少年死死地握着自己的拳头：“我没有想证明什么的意思，只是你说出的话太伤人了！我答应过霞先生，当你说出非常过分的话的时候，我是要站出来提醒你的！！

而且，再这样下去的话……那个，不仅是小公子，我也很担心你！”

静默无声。

少年宽大的衣袍扬起一角，衣料被风吹得贴合于一侧的手臂显得他身形单薄的过分，像是一捅就破的纸偶。

“那个……时透先生？你是不舒服吗？”炭治郎见自己说完后对方好半天没有应声，忍不住有点担心。

然而炭治郎的呼唤并没有很好地传达给对方。

【……并不是无一郎记不住的人就是不重要的啊，你这样我怎么放心的下去呢？】

这句话是炭治郎说的吗？不，骗人的，炭治郎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

那到底，是谁？这话是谁说的？

为什么，为什么感觉心竟然纠在一起，好想哭出来，借此来发泄出点什么。

【因为会忘记而感到抱歉，很累吧。也因为这样，无一郎的温柔很少被人发现吧？】

青年的话响在耳畔，激得少年瞳孔骤然收缩。

霎时，昆山玉碎。

外人看来，时透无一郎只是非常单纯且安静地垂头站在那，仅仅只是在那而已。

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动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自己右侧的眼瞳。

动作僵硬，像是生锈败坏的偶，关节与关节之间发出令人脊背发麻的摩擦声。

无一郎试着说话，他徒劳地张开嘴，上下唇瓣碰撞，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从喉间飘出飘出单薄无力的音节。

“……时透先生？”炭治郎没想到自己一番话竟让对方成了这副模样。

这副……彷徨孤独，又如履薄冰的模样。

炭治郎忽然就懂了，曾经小公子对他说过的那些。

……

“哎？炭治郎是问我为什么会一直陪在无一郎身边？”黑发青年像是没想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手里黄铜戥（读等）秤称量的药材散发出清苦的香味。

也许是霞似笑非笑的目光让红眸少年误会了什么，他窜起来，急得像只受惊的兔子：“那个，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好奇！所以想问一下！”

“我当然不会误会炭治郎。”霞促狭地眨眨眼，转而继续称量药材，“为什么会一直呆在无一郎身边吗？我还真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青年放下戥秤状似苦恼地用食指敲击自己脸颊下颚的突起，过了一会，清亮的声音才悠悠传来：“起初是父亲大人让我当他医师的缘故，毕竟作为病人，无一郎真的很不让人省心。”

“不过，”青年寻了把木椅坐下，他今天穿了件纯白仅在袖口滚了边的羽织，拢在一处的长发像是游弋宣纸上的行书笔锋，未有遮掩的阴阳瞳漾着温柔易碎的水纹。

“我的确很担心他。”

“或者说，如果我哪天走了，整个鬼杀队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小公子拨弄着簸箕上晾晒完毕的药材，这是他每天的工作。相比与西医，他更擅长东方那边的药理，因为相较于治病，中医更注重调理。

而鬼杀队仗着自己年轻而随意胡来的人，可是一抓一大把。

“别看无一郎平时没什么表情，甚至不喜欢搭理人。”霞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炭治郎坐下，“那是因为他有严重的记忆障碍，就是当天发生的事情很有可能第二天就忘了……”

“失去记忆是很痛苦的啊，也许他有过因为记不住事情而感到难受的时候，但他却连感到难过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他不记得。”

青年的嗓音薄而柔韧，像是浮动在林间成片的岚烟，最后的尾音却轻的过分。

“那该会形成怎样的彷徨动摇，我可太清楚了，”如同无意中脱落的羽毛般的叹息声，青年的睫羽颤着，喃喃而语，声音很微弱，可炭治郎听清了。

大概说的是“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的话。

“无一郎不会对我说那些过分的话，但……”霞一副“你懂得”模样耸耸肩，“所以，如果之后遇到无一郎说了让人生气的话，炭治郎可不可以别太生气呢？”

没等对方有回应，青年忽然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啊不行！父亲大人和我说过，太过于骄纵无一郎是不好的。”

青年将自己的长发拢成一束：“换个说法吧，如果无一郎说出了什么过分的话，炭治郎一定要狠狠地揪着领子告诉他，这样的想法是不好的。”

“嗯，这样就足够了！”青年粲然一笑。

……

炭治郎犹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木质结构的房屋渗透着药材独有的香气。

青年低声嘱咐时的模样，温柔而明媚，像是只手心里捧出的一点便拥有了全世界。

而对于他来说的全世界，很大一部分，是被自己面前的人占据的。

这个让霞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的少年，也是值得骄傲的，鬼杀队最年轻的霞柱——时透无一郎。

望着面前，只因听到从特定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张皇无措的少年，炭治郎也就明白为什么霞公子会这般的不放心了。

他像是一架最轻的纸燕，而霞就是那根拴着他的线。现在线没了，纸燕非常害怕，因而循着风不停地打转。

炭治郎心里奇奇怪怪地比喻着，刚想继续说些什么，那静默的少年在这时突然出声。

“你刚刚说什么？”

炭治郎没反应过来，时透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遍，他问：“你刚刚说什么？”

少年声音轻泠泠的，舌下像是含了块冰，语气绝对说不上好。

然而这样不好的语气被炭治郎选择性忽略，刚刚还能言善辩的，拥有赭红色眼眸的少年这时却突然支支吾吾，像是被噎到一样：“额，我说，时透先生？”

“上一句。”

“……时透先生？”

时透先生面色阴沉，炭治郎福至心灵：“霞公子以前和我说过，他不放心你，啊！还有他说你记性不好，不能一直骄纵你！啊不对不对……”

此时的炭治郎手脚并用，急得就差用拟声词来表达他的意思了，不过还是让人一头雾水。

时透只是用轻飘飘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便拿着从小铁弟弟那得到的钥匙头也不回的走了。

“骗子。”少年仅留下一个背影，灰绿的发尾垂在身后，声音淡淡，一步步消融在充斥着草木香气的山林树木间。

对不起，我爬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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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