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旼珏在骡车上躺了一会儿,总算是缓过了手脚发软的那股劲儿。
他心里记挂着景赪,睡意朦朦胧胧间听不见周边有声响,还以为景赪出了什么事,吓得撑着骡车挡板坐了起来。
一抬头,就看见了景赪那张露着担忧而又好看的脸。在他不远处,还蹲着两个人。
这俩人好像是阿九的侍从?咋就蹲在地上了?
“阿珏你醒了?身子可好些了?”景赪两步迈了过来,弯腰扶着俞旼珏,让人背靠着骡车挡板坐着。
“我没事,就是一直赶路给累的,阿九别担心。”俞旼珏旋了旋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咔两声。
说完,看着蹲在地上的那俩人又说道:“他们不是你的侍从吗?怎么就蹲在地上了?”
“不必理会他们,”景赪似不经意提起,“他们看见地上那碎成几块的箭头,觉着惊讶吧。”
俞旼珏眨巴眨巴眼睛,举起戴着手套的右手。
“阿九是想问我这个是什么东西吗?”
他摊开掌心,上下翻转手腕,给景赪看自己手上戴着的银色金属手套。
景赪完全不知道他戴的那是什么,脸上适时露出疑惑的神情,问:“阿珏手上戴的这是什么神器?”
“不是什么神器,这只是很普通的金钢丝金属手套。”俞旼珏脱下银色金属手套,递到景赪的手中,笑着道,“徒步露营必备的自救手套,用来捉蛇的。”
“只能用来捉蛇?怎么捉?”景赪看了几眼手中的手套,里外都很光滑,一点也不刮手。手背的位置很薄,只一层细细的银色金属细丝编织而成。而手心的位置则相对厚些,里面像有着隔层,五个指尖顶端有着无数个明显的细孔。
俞旼珏想了想,又将手套戴回手上,先是对着景赪晃了晃手掌,示意对方看过来,然后就见他戴着手套的右手向上一扬,五指快速张开,紧接着握成拳头。
这次靠的近了,景赪很明显看出俞旼珏张开手心的时候,有无数根金属丝从各个指尖疾速射出,随着手掌握成拳,金属丝又飞快缩回指尖里面。
俞旼珏看了看地上的断箭道:“就这么倏地一下,就给捉住了,不过不是活捉,而是像刚才的暗箭一样,断成好几截。”
景赪握着俞旼珏戴着手套的右手,垂着眼眸细看手套。
“对人体不起作用,这东西就是在野外时,碰见会主动攻击人类的野生动物才用的。”俞旼珏又将手套脱下递给景赪。
景赪道:“伤不了人?”
“嗯,伤不了。”俞旼珏摇头。
这种金钢丝金属手套和医用石膏切割器一样,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它只是用来捉取类似毒蛇,或某些具有攻击性的大型昆虫和大型爬虫。
经常徒步露营的驴友们,偶尔会碰见某些野生动物。它们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在人类用棍子敲打树木或草丛的时候,它们通常都会主动离开。
但有些却具有攻击性,例如毒蛇。都说打蛇打七寸,可在危险的时候,别说蛇的七寸,就是蛇头蛇尾都快分不清了。
碰见这种倒霉事,就需要动用金钢丝金属手套,像之前俞旼珏徒手捉暗箭般,在一定距离内,可以隔空切割攻击人类的野生动物。
“不伤人,却可割裂铁箭头?”景赪显然无法理解这些现代物品的神奇之处。
俞旼珏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疑惑,差点笑出了声。
徒步露营一般都会选渺无人迹的地方,驴友们喜欢的就是那种远离城市嚣杂,亲近大自然的静谧和安然。
但密林中同时也会有盗猎者留下的各种大型捕兽夹,那些捕兽夹并不是人人都懂得解开夹口,而金钢丝手套可以直接切割那些捕兽夹,能最大限度不给受伤的肢体二次伤害的机会。
“你要戴着吗?”俞旼珏见景赪对手套感兴趣,就想让对方戴上。
景赪沉默着,抓过俞旼珏的右手,细心地为对方重新戴上了银色手套。
他用行动表达了自己不想戴手套的想法。
手指间相互缠绕和摩擦的触感过于明显,俞旼珏手痒的同时,心也莫名地发痒,总有种意乱心慌想要做些什么的感觉。
头顶突然出现阴影,俞旼珏一抬头,猛不丁看见了两张晒得棕黑的脸。
“!”俞旼珏嗖的一下将右手缩了回来,张嘴道,“这谁?”
景赪慢条斯理地伸手为俞旼珏放下卷起的袖子,随后才同他说:“他们是我的侍从,钱来钱厚,你俩来见过俞公子。”
钱来俩人朝着俞旼珏拱手弯腰:“见过俞公子。”
“你们好,你们快坐,你们是怎么找到我和阿九的?”俞旼珏招呼俩人随便在骡车里坐,顺带随口问了句。
钱来俩人没敢坐,只低着头站在一旁。
听见俞旼珏问他们是怎样找来的,钱来转头看着景赪。
主子说过不准暴露他的真实身份,谁知俞旼珏只随口一问,就给钱来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之前没对过口供,这会儿也不知该不该瞒着俞旼珏。
钱来习惯了遇事不决找主子,所以这会儿将压力给到了景赪这边。
景赪没看钱来,只侧头看着俞旼珏。
俞旼珏眨巴眼睛也看着景赪。
他是真的好奇阿九这俩侍从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毕竟阿九一直同自己在一起,从来没分开过,这俩人怎么就能刚好,在他们离开三山屏的时候找了过来呢?
景赪脸色不变,淡淡道:“阿珏可还记得荣福酒家的大管事,他曾为了开花的水晶蛋亲自去过三山屏,我当时替你去见了他,顺势请他帮忙将我在三山屏的消息给递了出去。”
消息确实是当天递出去的,只不过和大管事没有任何关系。
“啊,对,我记得是有这么回事。”俞旼珏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子,那他是怎么将你的消息递出去的?”
俞旼珏越问越多,钱来和钱厚俩人缩在一旁,像鹌鹑似的不敢说话。
景赪不紧不慢道:“荣福酒家来往客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请他帮我托人捎信回太昌,并不是难事。”
“怪不得你家侍从能找到我们,可他们怎么现在才到啊?”这中间的时日隔的也太久了。作为侍从,收到信难道不该第一时间赶过来将主家给接回去吗?
阿九长得这样好看,他们怎敢让阿九自己一人独自在外停留这么久。
俞旼珏想不通这点,看着钱来俩人皱了皱眉。
“是啊,为什么这么迟才到。”景赪悠悠地也抬头看着钱来俩人,“俞公子问,你们怎的这么久才找到我。”
很好,现在压力来到了钱来这边。
钱来傻愣愣地抬头看着景赪,显然是没想到自家主子竟然为了俞公子将自己架在火上烤。
看自家主子那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如果答话有一丁点儿的差错,肯定会将自己丢去做暗探斥候的。
钱来话多好动,根本做不来斥候的活。
钱来转动僵硬的脖子,回头瞪着眼睛看钱厚,钱厚板着脸像根木头。
“自从发现九公子不见了,我们这些下人就立马四处去寻找,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公子曾经托人捎信回来。”钱来瘫着一张脸煞有介事认真道,“看了公子捎回来的信,我同钱厚不分昼夜赶了过来,正好在这与九公子遇见。”
景赪这时刚将煮水的陶罐端过来,闻言,不着痕迹地扫了钱来一眼。
“原来是这样,辛苦你们了。”俞旼珏知道这时代通信不畅,寄信一般是托镖局或货郎捎带,远的地方来回一年半载也是常有的事。
“诶,是很辛苦!”钱来没有身为下人的自觉,听俞旼珏说他辛苦,他还真就嚎上了。
“俞公子你有所不知,自打我家公子失踪,家里头的那些个下人就都散了心,一大家子就我同阿厚在外奔波寻找,久久找不到人时,我同阿厚想着回去找帮手,结果到家一看,全都跑了,家里一个下人也没有了,院子都抛荒了,那杂草长的比我还高!”
“啊?人都跑了?”俞旼珏惊讶地往前探了一下身体,双手撑着挡板,担心地看着景赪道,“阿九,你家下人都跑了,等回去你可咋办?不就没人服侍你了?”
又转头问钱来:“还能将人找回来吗?”
“还找他们做甚,我家公子人好,家里没买人只雇人,这才叫他们敢跑,不就一院子杂草嘛,有我同阿厚在,保准拔的干干净净的,绝对让俞公子在家里住得舒舒服服。”
钱来边说,边偷偷拿眼尾瞥景赪。
主子您看,瞧我多为您着想,连家里为何长杂草都给您说通了,这个家里少了我钱来可是万万不能的。
钱来为了这个家,可真是操碎了心了。
景赪慢悠悠坐到俞旼珏的身旁,脸上带着些许浅笑,给了钱来一个赞赏的眼神。
是个好的,以后要还有这等需要欺瞒阿珏的事儿,就让你来。
钱来不明所以,只觉得自家主子的笑容叫人渗的慌。
他忍不住抖了两下,后背有点儿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