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睡下没多久,小园就来叫吃晚饭了。
陆雨濛睁开眼睛,虽然还有些迷糊,却还是挣扎着起了身,由青苹帮自己更衣,然后便跟着小园匆匆往老夫人的福寿园去了。
福寿园正厅里,老夫人,陆夫人,花姨娘,陆清茵和陆清玄都已经落坐了。
陆广和陆承泽还没过来,应当也快回来了。
“这侯府是越发的不成体统了,不但连姨娘都能上桌参加家宴,现在连个私生女都参加家宴了,”陆清茵一向心直口快,“这便也罢了,一个私生女,却让老夫人和在家一起等她,还有天理吗?”
陆清茵翻了个白眼,没有再看陆雨濛一眼。
桌上被点名的花姨娘却有些不安地看着陆雨濛,仿佛在说:抱歉,连累你了。
陆雨濛也不是个软柿子,当即便笑道:“大姐姐,可冤枉死我了,我可没有让谁等我,小园去喊我的时候,我可是立即就动身过来了,一点儿不敢磨蹭,我看是你自个儿来得太早了吧,还是说……”
陆雨濛笑了笑,“还是说,你明面儿上指责我来晚了,实际上却是在指责老夫人命小园去喊我喊得太晚了?”
陆雨濛四两拨千金,把矛头指向了老夫人,这谁敢接?
陆清茵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指责祖母……你,你信口雌黄污蔑我!”
“那不是你先污蔑我的么?”陆雨濛不再搭理陆清茵,绕过她向老夫人行了礼,便找位子坐下了。
刚落座,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陆广和陆承泽一起走了进来。
寒暄过后二人落座,陆雨濛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陆承泽。
陆承泽已换下了官服,换了一身常服,身量修长,举止从容,剑眉星目,是可以称得上霁月清风谦谦君子的。
不止陆雨濛在打量陆承泽,陆承泽也同样在打量着这个初次见面的三妹。
方才,陆雨濛那一顿输出时,陆广和陆承泽正在门外,一字不落地全听了进去。
这三妹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却不像是山野丫头的样子,倒像是个读过书的大家闺秀,即便自己那两个从小被逼着读书的妹妹,也未见得有这三妹万分之一。
将来若是真进了宫,居高位,倒不失为一个好助力,还是不要像大妹那般愚蠢了,一上来便先树了敌。
这方面,二妹还是强了不少的。
陆承泽想着,便主动与陆雨濛攀谈起来。
“三妹妹今天才到家,可还习惯?”
“习惯。”
“那就好,若有什么少的缺的,只管告诉母亲,找我也可以。”
“好的,暂时不缺,多谢大哥。”
陆雨濛知道陆承泽打的什么主意,但陆承泽也还算光明磊落,前世的陆承泽并没有逼迫过自己做什么,甚至还处处关照自己,陆雨濛心中是感激的。
见陆雨濛并不热情,陆承泽便转向陆广。
“父亲,三妹刚刚回府,外人都还不知道,我想,该为三妹妹办一场接风宴,欢迎三妹回府,也向世人宣告三妹的身份,否则,将来进宫,于皇上也不好解释,若被有心人加以利用,还会说我们是舍不得大妹妹和二妹妹,才随便找了个女子进宫充数。”
“如此甚好,我也正有此意,”陆广捋了捋胡须,“泽儿懂我。”
“母亲意下如何?”陆广转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能有何异议,总归是为了陆家好的事,“那是自然,须得大办才好,若仪,此事便交给你来办好了。”
陆夫人闺名王若仪,此时便像是咽了吃苍蝇一般恶心,一个私生女而已,不但要大操大办接风宴,还要让自己这当家主母亲自操持,却又不得不领命。
但终究是意难平,王若仪想了想心生一计,“侯爷,我想请宫里的教养嬷嬷来教教雨濛规矩礼仪,不然将来进了宫,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茵儿虽然有错,但有句话却是对的,雨濛她自小长于山野间,规矩礼仪教养这些,的确是有所欠缺的。”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陆广也没有意见,“也好,茵儿和玄儿也一并教了吧,即便不入宫,将来也是要嫁人的,闹出这等丑事,她们两个,也该好好儿学学规矩礼仪才是。”
丑事,自然指的是两人双双出现的“意外”。
陆清茵和陆清玄双双躺枪……
王若仪也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现在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敢看,生怕一个对视,陆清茵的眼睛就能喷出火来。
陆雨濛倒是无所谓,不就是宫里的规矩么?前世在宫中十几年,区区规矩算得了什么?那还不手拿把掐的。
***
陆家私人学堂里,陆清茵气得牙氧氧,“都是你这个没规矩没礼数的野丫头,害得我们也要陪你在这里学规矩。”
陆雨濛不恼反笑,“首先,不是我想要进宫,我也是被逼的,不如你去跟父亲说,让他不要送我进宫了?那我可对你感激不尽;第二,学规矩也不是我要学的,是你的好母亲提出来的,她是想折腾我,却没想到把自己女儿也给填进来了,你说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你们两个快别吵了,嬷嬷来了。”陆清玄正乐得旁观好戏,却发现张嬷嬷正在门外站着,同样在看着这一出戏。
张嬷嬷抬腿跨了进来,便朗声说道:“离进宫的日子还有半年,从今天起,我会好好儿的教你们宫中的规矩,小姐们若有什么不懂的,也尽可以问老身。”
“这第一课,便是体态,走路时要稳而无声,速度适中,不急不徐,微微甩手,抬头挺胸,目视前方,看我示范一遍。”
“接下来,你们自己练习。”
张嬷嬷是个严厉的,本想稍有不对便一棍子打下去,毕竟收了王若仪的钱,要给陆雨濛一点儿苦头吃,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却意外地发现,陆雨濛走得又稳又好,饶是张嬷嬷以严厉著称,却也挑不出错儿来。
反倒是陆清茵和陆清玄那几步路走的……不提也罢。
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张嬷嬷道:“小姐们做得很好,接下来要加大难度,一人一杯水,顶在头顶练习走路,水不可洒,杯不可落,否则便要受到惩罚。”
自然,给陆清茵的是空杯子,给陆清玄和陆雨濛的,则是满满一杯水,稍有不慎便会水洒杯落。
陆清茵看了看自己那空杯子,便明了了,母亲定是与张嬷嬷交代过,心下便开始活泛起来。
陆清茵故意走在最后,走了两步便向前往陆清玄身上扑了过去,陆清玄一个不稳,便倒向了前面的陆雨濛。
结果就是,陆雨濛和陆清玄双双杯落水洒。
玩儿阴的是吧?好,姑娘我陪你们玩儿!
陆雨濛站起身,一把抢过陆清茵手中的水杯,“张嬷嬷,大姐杯中怎么没有水?莫不是忘了?”
“您老岁数大了,忘事也是常有的,无妨,姑娘我替您给大小姐满上。”
张嬷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却被陆雨濛这个野丫头给坏了。
陆雨濛也不管张嬷嬷脸上好不好看,直接将陆清茵的杯子装满了水,然后放在陆清茵头上,“姐姐当心啊,可不能再摔了哦……哎呀,姐姐,我话还没说完呢,您怎么就洒了呀!”
陆雨濛将整整一杯茶水,全倒在了陆清茵的头上。
看着陆清茵头上顺着脸颊流下的茶水,还夹杂着几片绿色的茶叶,陆雨濛没忍住笑了出来,“姐姐,好喝吗?”
“啊!!!该死的陆雨濛,我要杀了你!!”陆清茵随手扯下头上的茶叶扔在地上,便要上手去抓陆雨濛的脸。
陆雨濛一边闪躲,一边还不忘继续激怒陆清茵,“姐姐,手下留情啊,把我的脸抓坏了,陆家就没人能进宫了,整个陆府的前程可就断送在你的手里了。”
果然,陆清茵更加怒不可遏,终于把陆雨濛的脸抓出一道印子来。
***
晚上,姐妹三人正在陆家祠堂里跪着,陆广和夫人坐于堂前。
“怎么回事?雨濛,你说!”陆广的脸色黑得快要滴下墨来。
“父亲,这不怪我呀,张嬷嬷她徇私,给我和二姐姐的是满杯的水,给大姐姐的是空杯,还扬言若是水洒了便要受到惩罚,我只是替张嬷嬷给大姐姐的水杯倒了水,大姐姐自己没站稳,水洒了,便怪起我来,还把我的脸给抓破了……”
“哎哟,好疼啊,”陆雨濛龇了龇牙,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受点苦不要紧,可若是影响了进宫选秀女,那可是有关整个陆家的大事呀……”
陆广看了一眼王若仪,张嬷嬷为何特别关照陆清茵,那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王若仪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陆广。
“才不是这样的,爹爹你听我说,”陆清茵哭道,“许是张嬷嬷忘了给我的杯子加水,她年纪大了,忘事也是常有的事,三妹妹便一杯水从我头上浇下来,我可是侯府嫡长女,她一个小小的私生女,怎么敢如此对我?我这才一时忘了分寸,可明明是她先欺辱女儿在先的呀!”
陆清茵哭得楚楚可怜,王若仪也在一旁求情,陆广终是心软了。
这事也不能全怪陆清茵,陆雨濛打的什么主意,他知道。
陆雨濛的脸已经请大夫来看过,所幸并不太严重,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这可真是让陆雨濛失望,如果真的因为被毁容而不能进宫,倒不失为因祸得福,可惜了……陆清茵这个没用的东西,下手就不能再狠一点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