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芷道:“我刚才说,我因为担心,卯时去了荣宝堂,因为没人,所以我没进去,我是撒了谎的。”
她表情有点儿惭愧:“其实我进去的,不但进去了,我还从多宝格上取了画轴,打开看了。”
众人都是神情一惊,聚精会神地望着她。
罗云芷道:“你们想,我明明是为此计划担心才去的,我不亲眼瞧瞧,我能放心吗?所以我是一定要进去,打开画轴,确认假刀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卯时那么早就去了,就是为了避人。”
薛清双目晶亮:“那时的刀?”
罗云芷重重点头:“是假的!我用刀尖,在格子上试了,轻轻一碰就回缩,对人是一点儿伤害没有!我确认过、放了心,我才走的!”
她补充:“我开始不敢说,我怕你们怀疑我。大家都说没进去,我就说了没进去。反正当时也是假刀,我觉得不说也没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这说明什么呢?
薛清笑了:“这说明啊,这刀,被换了三次!”
三次?三次??
众人大眼瞪小眼。
薛清解释:“我们再顺一遍。戍时,假刀被放在荣宝堂案上。子时,薛珍雅去的时候,假刀已被换成了真刀。第二日清晨卯时,罗云芷从多宝格拿到画轴,确定里面是假刀。午时后,画轴来到浮云观,是真刀。”
她重复了一遍。
“经历了,第一次交换,用真刀换假刀,午夜子时前完成。第二次交换,用假刀再换真刀,午夜子时至清晨卯时完成。第三次,用真刀再换假刀,在午时前完成。”
“一共换了三次。”
众人只觉得满脑子浆糊,已经彻底糊涂了。
陈致礼皱紧眉头:“为什么凶手要换三次?不麻烦吗?还是说,因为他自己犹豫不决,所以换来换去?”
薛清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自然不是一个人换的,否则这个人什么都不干,就在那换刀了。这就是不同的人,为了不同的目的,而换刀!”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薛清来回踱步,脑子里,把所有人的说法,转来转去。
片刻后,她哑然失笑:“我真的是,被你们骗得好惨。”
她目光熠熠生辉,转头问众人:“现在已经确定了,刀一共被换了三次,那最后一次,才是真正致命的。那么,何人换了前两次,可有人愿意出来承认吗?”
众人看着她,默不作声。
薛清等了一会儿,点点头:“知道了。你们不承认,那我来说吧。”
“袁美雯,是你换了第一次。”
“罗世远,是你换了第二次。”
“罗世远,其实你有两把假刀。”
众人,包括袁美雯和罗世远,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薛清轻轻一笑:“你们说得很多了,所以,总有些信息,容易被忽略,我来梳理一下。”
现在有人出来承认的是:
昨夜戍时,假刀被姚金枝放进画轴,放在案上。
半夜子时,薛珍雅发现画轴,也在案上。
第二日清晨卯时,罗云芷拿到画轴,在多宝格上。
第二日午时,姚金枝从多宝格上,取得画轴。
“所以,画轴的位置,改变了!”薛清目光闪烁。
“陈致礼,你说你辰时去的荣宝堂,当时你没特别关注画轴,可你是否看到荣宝堂与平时有不同之处?”薛清问。
陈致礼稍微思考:“是啊。之前,都是那些画、字,摊开、悬挂在各处,可是那天辰时我去的时候,都收拾整齐,放在多宝格里了。”
罗云芷哎了一声:“是的是的,我都忘了,卯时我去的时候,也是都收拾好了,我在多宝格里找到的黄夫子狂草,幸好它特别粗长,很明显。”
薛清又看向姚金枝:“我记得你也说过,午时,你是从多宝格中取的画轴。”
姚金枝啊了一声:“是啊,我都忘了,我去案上,却没找到,最后还是在多宝格里找到的。怎么会这样?”
薛清笑了:“等我们回去,一问打扫荣宝堂的小厮就知道了,他们一定是在清晨卯时前,打扫整理了荣宝堂,把散落的字画,卷起来收到了多宝格上。”
此时,她回头问袁美雯:“袁姐姐,你说你是上午巳时,去的荣宝堂,看到画轴在案上?怎么可能呢?巳时,在罗云芷的卯时,和姚金枝的午时之间,那时候,画轴早就已经在多宝格上了,你怎么可能在案上看到?”
薛清冷冷道:“你看到画轴在案上,只能是昨夜,就是在薛珍雅的子时之前,你将假刀换成了真刀,完成了第一次换刀!”
袁美雯低头。
薛清再向罗世远道。
“如果袁美雯,巳时去荣宝堂是撒谎,那你巳时后去荣宝堂,还捡到她的帕子,也是撒谎。你是为了帮她做假的时间证明。袁美雯一撒谎,你立刻就明白了,所以马上替她做了伪证。”
“而且,唯一有可能手里还有另一把假刀的人,只能是你。所以,第二次交换,在午夜子时后、清晨卯时前,将袁美雯换的真刀,再度换回假刀的人,只能是你了!”
袁美雯回头,凝视罗世远,轻声道:“世远……”这一声,尽在不言中。
罗世远苦笑。
“其实昨夜晚宴,美雯来找我说这个事的时候,我就心生怀疑,因为她不是那样爱管闲事,爱捉弄人的性格,怎么可能给姚金枝和薛珍雅出那种主意?而且还会把我牵扯进去?”
“我就暗暗怀疑她。为了防止我把假刀给她的时候,她直接换掉,我特意直接约姚金枝,直接给姚金枝,不经过美雯的手。”
“但是,我还是害怕,半夜睡不着,我就去了荣宝堂,在案上看到了画轴,打开一看,果然已经被换成了真刀。幸好,我做了两把假刀,于是拿另一把假刀,调换了真刀。”
罗世远看着目光似泫的袁美雯:“美雯,我不想让你犯错,不想让你杀人。”
薛清再度梳理了真实的时间线。
昨夜黄昏戍时,也就是一更,姚金枝将假刀放进画轴,放在案上。
昨夜亥时,二更,袁美雯将假刀换成真刀,放在案上。
半夜子时,三更,薛珍雅到荣宝堂,从案上拿画轴,被真刀割伤。
半夜丑时,四更,罗世远到荣宝堂,将真刀,替换成第二把假刀,放于案上。
清晨,荣宝堂打扫,将卷轴都归放在多宝格上。
清晨卯时,罗云芷因为担心来到荣宝堂,从多宝格上拿下画轴,检查为假刀。
清晨辰时,陈致礼来到荣宝堂拿纸笺,发现荣宝堂被打扫,卷轴都在多宝格上。
辰时后,罗云华来荣宝堂找耳珰,没有进荣宝堂。
午时,姚金枝从多宝格上拿下画轴,拿到浮云观,里面是真刀。
问题,最后一次,真刀换假刀,是什么时候,是谁换的。
这样一梳理,是谁已经范围很小了。
众人都看向罗云华。只有她有时间了。
罗云华真地哭了:“我真没说谎,我是真的没进荣宝堂!”
薛清习惯性地来回踱步,这是她在深思的表现。
大家都不说话,目光默默跟随着她的来回踱步。
薛清终于站定,自嘲一笑。
“是我犯傻了!”
她转身对大家说。
“其实,是我想得太多、太复杂了。”
“无论前面被换了几次,最重要的都是最后一次交换。”
“最后一次交换,而且是最后那一刺,才是真正杀人的狠招。”
“最后一次交换,务必保证刀是真的,最后一刺,务必保证杀人成功。”
“最后一刺最为重要,如果挥刀的那个人,在那一瞬间,发现了刀的异样,他停手了,那凶手之前所有的计划,不都白费了吗?”
“凶手会制定一个,这样有偶然性的计划吗?”
“如果你是凶手,这最关键的最后一刺,你会怎么办?”
陈致礼淡淡说:“凶手费尽心机,不会把最后的成败,系于他人之手。如果我是凶手,这最后一刺,一定由我亲自执行。”
“果然不愧是陈致礼!”薛清欣然夸赞。
“所以,有时间执行最后一次交换的人,除了罗云华,还有一个。”
薛清转过身,深深地凝视着:“就是你,姚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