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忙忙地到了猪场,狗蛋突然发现,这猪场外面的人咋那么吵呢。
仔细一看,他小姑正站在猪场坝子里,带着大武几个半大的孩子,面红耳赤跟一个妇人叫骂着。
那妇人看着有点眼熟,穿着半旧的粗布衣衫,头发花白,眼皮子耸搭这斜眼看人,一副刻薄长相。
狗蛋一下想起这人是谁了,立马冲了过去,指着那妇人骂:“你个老不死的阴婆子,你想干啥?敢欺负我小姑,我让你好看!”
他今年不过四岁,人是又瘦又黑,看着像跟没烧尽的烧火棍的杵在陈莲面前,还张开双臂,老母鸡一样护着她,瘦尖的脸蛋子凶恶的不行。
王婆子楞了一下,寡淡的眉毛一下倒立,“从哪来的黑球蛋,你算个球!老娘就欺负你们怎么了?!”
她说着,抡起粗壮的胳膊往前走两步,却被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半大少年拦住,“王婆婆,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真当咱们几个孩子不敢动你啊?”
这人是孔秀芝老姐妹田大茹的大孙子,名叫吴大武,跟陈莲年纪差不多,两家隔了条村道,打小就在一起玩闹,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吴大武再过俩月就14岁了,人长得高高壮壮,看起跟个17-18岁的青年一样高,他读书不行,读完小学就不乐意去上学了,每天就在家里帮着爷奶干点农活儿,也时常带着村里半大的孩子到处捣蛋疯玩。
他是干惯农活的人,一拳下去能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大队里半大的小孩都怕他,跟他时常在一起的四五个半大小孩都不好惹,因此大队上其他的小孩看见他们就绕道,哪有敢跟他们正面叫嚣的。
王婆子也知道这几个小混账惹恼了他们,被打事小,万一拆你房子,弄你自留地,杀你家禽,你还找不着证据去哭,只能骂骂咧咧说了两句,转身背着背篓灰溜溜地走了。
狗蛋见她一走,便偷溜溜的问他姑是咋回事儿。
陈莲气哼哼地说:“那死婆子瞧见大武他们割猪草回来,就说你奶偷懒,拉着郑会计和大队长过来闹事儿,我说你奶腿摔着了,请大武他们帮着割猪草,王婆子不信,非得说些闲言碎语,我可不得跟她吵一吵!”
“那死老太婆说啥了?”狗蛋一脸好奇。
“你管她说啥!”陈莲羞红着脸跺跺脚,“你没事儿早点回家去,仔细二嫂找不着你,请你吃笋子炒肉!”说着,迈着小碎步跑了。
“狗蛋蛋啊,你想知道那王婆子说了啥,让你小姑这么气急败坏吗?”一个头发稀疏,长得有些尖嘴猴腮的半大少年就拉着狗蛋,贱兮兮的笑。
“想啊。”狗蛋蛋点点头。
“那王婆子说啊......”那少年顿了顿,掐着兰花指,学着王婆子跳脚骂人的样子,尖声尖气道:“你这贱丫头!你毛还没长齐,人还没进吴家呢,就勾着吴家的混账小子欺负我一个老婆子......”
“他一个屁大的孩子,你在他面前胡说些啥!别坏了人家莲花的名声。
旁边的大武听见二柱的话,伸手往他肩膀上一锤,在二柱的哀嚎声中,颇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远处渐渐离去的娇俏身影,接着咳了一声,像狗蛋伸手,“拿来。”
狗蛋就把拽在手里一分一分的钱票拿给大武,大武又把钱分给二柱几个,自己却一分钱都没拿。
狗蛋就好奇的问,“大武哥,你咋不拿钱?”
“他?可想着做你的大舅子,哪好意思要未来岳母的钱儿!”大武还没开口,二柱就带着贱兮兮的笑容,抢先开口。
可把大武给臊得,捏紧砂锅大的拳头对着二柱一阵猛锤,狗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热闹,猛地想起家里还有好吃的,就跟大武几个道了声别,回家去了。
陈莲回到家里后,把在猪场发生的事情跟孔秀芝说了一遍。
原来王婆子一直紧盯孔秀芝的动向,发现天快黑了,属于孔秀芝的猪草一直没割回来,就在猪草旁边的杂草丛里等着,想看她搞什么花样,没想到看到大武几个背着猪草过来。
当时田大茹也在,看见自个儿子和陈莲在一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点高兴,觉得自己儿子是个上道的,早早的就把儿媳妇儿给定下来。
孔秀芝相貌不错,两个女儿自然也是美人坯子,田大茹和孔秀芝是好姐妹,虽说陈莲年纪还小,可放在建国以前,14-15岁就开始说亲嫁人了,自己儿子主动一点,她倒也乐得其成。
于是田大茹只向陈莲问了一下孔秀芝的伤势如何,得知只是拐了脚,休息两天就没大碍,便说明天去看她。
王婆子就不服气了,当初她和孔秀芝干仗,被讹了三百斤粮食的账,她还记在心里呢,总想找孔秀芝算账。
奈何孔秀芝现在大变样,能动手就绝不逼逼,王婆子跟她交过几次手都吃了亏,有些怕她发疯,便总想逮着她点事儿借机发挥。
这不看见大武几个帮她割猪草,她把大队长和郑会计请来,对大武他们割得猪草挑挑拣拣,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孔秀芝偷奸耍滑,对生产队的六头猪不认真、不负责,这么随意让半大的孩子帮割草,万一要是割了什么猪不能吃得草,让猪拉肚子甚至中毒死了,到了年末他们要是交不上公家的两头任务猪,他们到哪哭去,就想把孔秀芝割猪草的活儿给磋磨掉。
大武听她逼逼了半天,心里窝着一团火儿,当着郑会计的面儿,质问他们割得猪草到底有什么问题。
郑会计被他们烦的不行,生产队那么多人,下午下工之前都要他记工分,这王婆子还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来烦他,便弯腰把大武他们割得猪草检查了一遍,确定猪草不老,也没啥坏草儿,拿着笔在本子上给孔秀芝记了工分,就和大队长去生产队其他地方,给别的社员们记工分了。
王婆子闹了个没脸,只能拿陈荷出气,哪知陈莲也不是个好惹,像个炮仗似的,噼里啪啦把她堵了回去。
孔秀芝正在灶房把焖好的□□肉铲进盆里,瞧着陈莲莹白的小脸气得通红,显得容貌更加颜色动人,就说:“别跟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自个儿身子不值当,咱们清者自清。她说得那些事儿,你别往心里去,你现在还小,该以学习为重。”
抬手塞了一块肥嫩的兔子肉到她嘴里,笑着说:“你大武哥其实是个好的,以后你可以跟他多走动,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
兔子肉焖得香浓软烂,还吸收了菌子特有的香味,吃进嘴里满口生津。
陈莲的注意力被吸走,将那些不愉快抛之脑后,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大武人哥好,可那老婆子嘴也太臭了......”
等陈明兴三兄弟、周金花、刘翠菊五人从地里忙活下工回来,惊喜地发现院子正中间摆好了香喷喷的饭菜。
看份量,是够一大家人吃得,虽然是简单的红薯稀饭加玉米窝头,一盘酸菜炒兔杂,最主要的是,桌子中间摆了一大盆菌子烧兔肉!
所有人都吞了吞口水,他们有多久没吃肉了,他们自己都记不得了。
自从孔秀芝醒过来之后,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每日机械似的下地劳作,却只能吃掺和着野菜、粗面的野菜疙瘩汤,一天还只能吃一顿、两顿,日日夜夜饿得头晕眼花,都不知道能撑到几时。
这个时候桌子上摆满了份量十足的吃食,他们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饭菜,却没有一个人敢吃,等着孔秀芝发话。
孔秀芝瞧见一家人灰头土脸,想吃又不敢吃,拼命吞咽着口水的样子,心里好笑又心疼,挥手说:“吃吧,这是我犒劳你们的,吃饱了我有话说。”
这下一家子都不客气了,一窝蜂地冲到桌子面前,刚要抢食,坐在正位上孔秀芝轻轻地哼了一声。
所有人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她,见她目无表情,目光冷冷,抢得最厉害的陈明兴三兄弟脖子一缩。
陈明兴不由自主地把手里多拿得玉米窝头分了一个给她,再给自己的老婆孩子,然后老实地坐在坐位上,拿着筷子吃菌子,不敢夹肉。
周金花、刘翠菊、包括毛蛋几个小的,见他们兄弟如此,也不敢伸筷子去夹肉。
倒是早就出月子的胡兰兰,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拿着筷子,直挑盆里的兔肉,狼吞虎咽的吃着,“吃啊,你们怎么不吃啊,妈的手艺不错,这兔肉烧得可入味,可香了,肉一抿就烂。”
刘翠菊吞了吞口水,小心的看了一下孔秀芝的脸色,筷子还是没敢去夹肉。
周金花则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妈都没吃,有些人就饿死鬼投胎一样抢食儿,连点起码的家教都没有,不知道娘家妈是怎么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