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舒光是想想这个场面都能笑出声。
她坐在马车里悠闲地等待着,凌景初跟苏叶出来时,她掀起帘子透过小窗笑盈盈看着他。
凌景初沉着脸,面色有些难看,抬眼看着她。
似乎怨气很重的样子。
她笑容更深:“凌夫子,不是有急事吗,怎么还不来啊,莫不是凌夫子瞧不上我这马车?”
凌景初脸色更沉。
“男女授受不亲,我知道凌夫子是很在意男女大防的人,我自是不在乎,但若是毁了凌夫子的名声,那可真是太罪过了!”
说着说着,唇竟都咧到耳根后面去了。
她抬手掩着唇,眼睛却仍是弯弯的,泛着笑意,眼角也上扬着。
凌景初顿了半晌,挪动脚步上前,苏叶倒是熟练的坐在前面驾车。
伸手去拉凌景初,两人坐在前面的时候,江云舒又笑开了。
青霜不赞同的轻声说着:“小姐,你把凌公子放外面不是更容易被人嚼舌根吗?”
“要不……”
青霜凝着眉,似在思索。
“还是让凌公子自己走吧!”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从窗口探出手去拍了拍青霜的头:“不愧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心腹。”
“让人进来坐着吧。”
她轻声说着,青霜疑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了。
凌景初掀帘走了进来,马车宽大,她坐在最里面,凌景初并没有往里走,坐在了距离她很远的地方。
他没有看她,只点了下头就坐定了。
她无言的在心里腹诽:他还沉默上了,就该让他坐外面去当车夫。
真是煞风景!
这么想着,不由得轻哼出声,她也扭着脑袋不看凌景初,只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把凌景初从车里扔出去。
车厢里两人静默着,热气透过帘子一阵阵翻进来,江云舒都出汗了。
正想着伸手拉住帘子,眼前迅速闪过一个脑袋,接着腿就被这颗脑袋砸了。
她轻嘶一声,下意识垫了下双脚,腿上用力,才不至于被砸得很重。
垂下眸子刚要骂人,就看到凌景初的脸整个都泛着红,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眉心微蹙,长睫将眸子紧紧遮盖着。
她轻轻推了下凌景初,那人还是紧闭着双眸。
“苏叶,快去医馆,凌景初晕了!”
苏叶在外面连声应着,马车也加快了些,所幸医馆离得近,李医师见到他们的时候,又是一顿好骂。
“怎么不等人没气儿了再送来,妙医圣手的名声迟早毁在你们手里!”
“本来现在天气就热,捂上这么多是要干什么,药呢,不喝便拿来,我家狗还需要呢!”
一边厉声训斥着,一边很快的将凌景初的衣服扒开,甚至都忘了把江云舒赶出去。
她也因此看见了凌景初的伤口。
原本她以为只是普通的伤口,但随着凌景初衣物的剥落,她看见他胸腹部都蔓延着黑紫色。
更像是中了毒。
“上次给你们涂的药呢,都说了这药是需要每天涂的,你们要真是不想活了,别来我这里砸招牌行吗!”
李医师蹙眉又开始训斥苏叶,又转眸看向她:“你怎么还在这儿,一个大姑娘一点不知羞!”
李医师的徒弟在旁边做了个请的姿势,她深深看了一眼凌景初,跟着小徒弟一起出来了。
“江小姐,你别介意啊,我师傅就是这样的,他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也是担心公子的病才会这样的。”
她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抬手摸了摸脖颈上那道口子,早已经消失了。
之前涂药的时候,青霜还疑惑,为什么这口子周边都是暗暗的。
她之前以为是漫月银的效果,完全往短刃上想。
凌景初看着疏离冷冰冰,但她心里清楚,他正是因为寄人篱下,才会始终跟他们保持着距离。
这件事已经让她爹娘很担心了,凌景初是不会把中毒这件事说出来的。
他不想让江家人为他担心。
要不怎么会独自忍受同僚的暗害,直到被人发现,藏无可藏。
“江小姐先在这里等等,也不要过于担忧,我观师傅神色,凌公子应当是没有大碍的,不然师傅这会儿已经黑着脸把我们都叫进去了。”
李医师的小徒弟是个很热心的人,个子瘦瘦小小的,肤色看着有些黑,灰绿的布衣穿在他身上更显得人黑黢黢的。
但有一口好牙,笑起来整个人都亮了许多。
或许是觉得此时的笑有些不合时宜,他又很快收敛了笑容。
“江小姐先坐。”
医馆前院也有些人,有的是拿药,有的是看病拿脉。
醇香的药材味混着木头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医馆,也莫名让人放松了下来。
小徒弟很快就回到后院去了,她静静坐在医馆里,脑子里的思绪都是混乱的。
一时想到凌景初,一时又想到那瓶药,一时又想到江云铮,以至于都出现了幻听。
似乎整个医馆里都在絮絮叨叨着江家,有人低声在骂,有人义愤填膺。
她甚至还觉得医馆里的病人看她的神色也颇为气愤,更有甚者指着她就开骂。
“我说江家怎么什么钱都赚呢,原来是自家的大小姐得了病,你们这些黑心的东西,我们的钱近了你们的口袋还不行,现在还要我们的命是吗!”
“难怪玉京城里的侯爷不要你,江家就是这般黑心的东西,是我们大兴朝的蛀虫!”
“你还我儿子命来!”
当人怒目朝着她过来,巴掌快要落下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并非是幻想。
青霜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人,将男人往后一推,把江云舒护在身后。
“休得胡言,我们小姐怎么了,我们江家行事光明磊落,赚的银钱也绝不会是你们口中的黑心钱,若是你们还要再闹,那我们便官府见!”
青霜厉声喝退了男人和他身后的妇人。
但那妇人却笑得极其嘲弄:“你们要报官?哈哈哈,好啊,我们就报官,看看到底是你们江家有理,还是我们有理!”
“我儿子就是吃了你们的米才会出事,今日我们全家都在这里,都是因为吃了你们江家的米,我们全家都中毒了!”
妇人神色癫狂:“我儿子自生下来便是体弱,这次中毒,竟要了我儿子的命!”
“江大小姐,你还我儿子命来!”
江云舒愣愣的,一时间竟也分辨不出眼前这人到底是真是假,她张了张嘴,但将要出口时,又不知说些什么。
眼前的妇人哭得撕心裂肺,那男人更是愤恨不已,而他们身后,确实有几个小孩都面色铁青。
医馆里的人都小声议论着,看着江云舒的神色里也都有些奇怪。
那女人没有再扑上前来,只捶胸顿足的哭倒在地,男人抱着那女人轻声安慰。
青霜带着她先出了医馆,她们身后仍有声音。
她心神不宁,也没心思再去酒楼找江云铮,给医馆的人留下口信,告知凌景初她先行回府了。
没了车夫,青霜不得不驾着马车前行。
两人在闹市速度缓慢的返回江家,一路上她便听到哀嚎遍野。
“天杀的,就是江家人害了我孙子啊,我孙子才五岁,她家的东西不知掺了什么,要人命啊!”
“我的儿,才八岁!”
“我就说江家怎么会突然降价,原先这些东西那是我们这些穷人家买得起的,原来是要我们的命啊……”
一路上哭喊声震天,她就是想当做没听见都没办法。
回到江家的时候,门口已经被人堵得死死的了。
她们的马车还没靠近就被人围上来了。
“这是江家的小姐,把她抓住,看那个黑心的出不出来!”
“自己生不出儿子,把我们的儿子都毒死了,这个老东西就是故意的!”
“他把我们的儿子都毒死,我们也把他的女儿弄死,让这老东西也尝尝失去亲生孩子的滋味!”
青霜双拳难敌四手,有人从马车的窗口伸进来要拉她。
她尽力躲闪着:“青霜,快走!”
青霜听了这话,也不再跟他们纠缠,驾着马车往后门去了。
那些人架不住马车拖动的力量,还是松了手。
只是后门也同样聚集了一伙人,看到她们的马车时,双眼像是冒着绿光似的狠狠盯着她们。
青霜神色一凛,准备跟这些人打一场。
“都让开。”
温润的嗓音此刻听来有些冷沉,百里川时常带着笑意的那张脸也冷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们让开,我们被江家害成这样,只是想讨个公道!”
“要讨公道便去对簿公堂,如此围堵着一个弱女子,这便是你们口中的公道?”
“别跟我们说那些大道理,我儿子被江家毒死了,凭什么他江家的女儿就可以好好活着!”
“我就是要江家人都给我儿陪葬,又如何?!”
说着那些人纷纷涌上前,眼睛发红一般的冲向马车。
青霜正欲动手,百里川便上前与人交锋了。
那速度极快,力道也很重,那些人哪里是百里川的对手,很快便败下阵来。
“今日只是警告,你们有什么仇怨便去找什么人,不要随意欺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那些人愤愤看着他,但又没办法起身再继续打,因此只能看着青霜将江云舒领进了江家。
江云舒走到后院时倏尔转身看向百里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