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无风带 第10章 第 10 章

段擢的拒绝冰冷无情，看来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伤。

宋言湫被他这句话堵了一下：“不看就不看，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合作好，如果因为这个穿帮了你别后悔。”

只是好奇，也没有那么想看。

段擢波澜不惊地说：“好。”

段擢说得没错，他们合作归合作，只不过对彼此的需求量更多了一些，所以才不得不更熟悉一些。该有的界限还是得有的，两人没有必要把所有**都暴露给对方。

宋言湫想，下次你再问我什么我也不告诉你。

这是一幢距离市中心蛮近的别墅，绿化非常好，站在车库里也能体验被绿树环绕的感觉，像天然氧吧。别墅依山而建共有四层，他们在负二层。车库里堆了一些箱子，包装得很好，看上去都是些礼品，宋言湫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怎么这么多东西。

“走这边。”段擢示意。

他们需要坐电梯去地面一楼。

进了电梯，宋言湫就面对电梯里的装饰镜整理衣服，把细微的褶皱都捋平，确认没有哪里会失礼。不经意看到镜子里的段擢，宋言湫有些不适应，因为他没想到，自己和段擢竟然有这么明显的体型差。

虽然宋言湫自己不想承认，但在别人看来，两个人的定位可以说是非常明显了。同性情侣，大部分都是要分攻受的。

段擢问：“你在紧张？”

宋言湫叹口气：“没有，我只是还没习惯把业务范围扩展到演技上。”

“那你从现在开始习惯一下。”段擢抬腕看了手表，完全没有同理心，随着“叮”的电梯门响，他看向宋言湫，“Action。”

《恩爱夫夫把家还》第一场第一次。

电梯门打开。

宋姓演员非常敬业，先一步走出去，对段导伸出手。

段擢轻轻在他手上拍了一下。

宋言湫：“？”

不牵？以前在遗嘱执行人面前不是都牵？

当然，那时也是隔着手套的，并没有真正的肢体接触。

那一天里为了装恩爱，段擢和他牵着手去训练场，去公园，然后去了餐厅，扮演恩爱夫夫以便通过“考核”，到后来宋言湫整条手臂都麻木，段擢却一到没人的地方就马上松开他的手，连个“谢”字都没有。

宋言湫一点不扭捏，早就接受了做彼此的工具人。

“你挽着我。”段擢低声说，“看起来更逼真。”

这个姿势比起牵手，显得更亲热，也会显得自己更弱。

宋言湫只是足够负责任，不是无底线配合，不服道：“为什么是我要挽着你，而不是你挽着我——”

“段擢。”

温和的女声忽然传来。

宋言湫回头看去，只见迎面走来了一位美丽的贵妇，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年纪，正微笑看着他们。然后段擢喊了一声“妈”，正是段擢的母亲王雅之女士。

两个人一回家就站在电梯口窃窃私语，像有说不完悄悄话的甜蜜小情侣，王雅之笑着：“小湫，欢迎你。”

宋言湫脸红的毛病又犯了，一时不知道该叫什么，是不是也要学段擢叫“妈妈”。

段擢侧耳说了句：“说阿姨好。”

“阿姨好。”宋言湫乖乖地打了招呼。

王雅之走过来，拉住宋言湫的手，满眼慈爱：“你人来就好了，怎么买那么多礼物？多得我都拿不动，还得等你伊叔叔抽空去搬上楼呢，下次可不许买了。”

礼物？

宋言湫明白过来，原来是车库那一堆东西。他猜，肯定是段擢以他的名义准备的。

留子当久了，他光顾着自己的衣着仪容有没有失礼，却忘记了对长辈应有的礼仪。

段擢很会嘛。

被阿姨拉着去往会客厅，宋言湫回头，用口型问段擢“你买的？”，段擢瞥他一眼，也用口型慢条斯理地回“不用谢”。

“伊轲！”王雅之朝里面轻喊了一声，“两个哥哥到家啦！”

看清来人宋言湫怔住，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坐着电动轮椅走出房间，她长得非常瘦弱，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看得出肢体并不怎么协调。段擢走过去，她就紧紧抓住了段擢的衣摆，羞赧地露出半边脸：“小湫哥哥好。”

听到动静，家里的男主人也走出来了，随和斯文，和他们打招呼时还穿着围裙，这便是段擢的继父伊叔叔了。

这是非常文雅的一家人，因为是家宴，他们特地让家政阿姨休假，由伊叔叔亲自下厨做的这第一次相聚的一顿饭。和宋言湫想象中要面临的各种“豪门考核”不同，大家都是彬彬有礼，不过多地问他们的事，尽量让宋言湫感到自在。

饭菜都已经准备好，寒暄后大家便入座了。

伊轲有专用的辅助餐具，吃得很慢，王雅之告诉宋言湫，伊轲患有脊髓型肌萎缩，是幼年时期发现的，前两年逐渐加重，现在仍正在接受治疗。

宋言湫被安排和段擢坐在一起，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

桌子下面，段擢的膝盖被狠狠撞了一下。

转过头，宋言湫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到段擢的碗里，笑眯眯看着他，眼神能杀人，意思是你怎么不告诉我。

段擢看了眼碗里，很好，夹的最辣的菜。

“小擢现在能吃辣了吗？”伊叔叔问。

“嗯。”段擢只好说，“口味上有一些改变。”

宋言湫很快进入角色，故意道：“其实是我喜欢吃辣，所以带他吃过好几次川菜、湘菜什么的，所以现在他也爱上吃辣了。是吧，段擢？”

“是吗？”段擢问，“在哪里？”

这家伙也是故意的。

可惜难不倒宋言湫，睁着眼瞎编：“唐人街啊，你忘了，你追我的时候。你还说那家餐厅很正宗呢，希望他们能扩展业务开火锅店。”

“想起来了，是追你的时候。”段擢从善如流地答，给他夹了菜，“别总顾着我，你也多吃点。”

是清蒸鱼。

宋言湫咬牙：“谢、谢。”

桌上一时安静，原来是看到小两口的互动，大家都在默默微笑。连坐在另一头的伊轲都悄悄把脸藏在高脚杯后面，兴奋地看着他们。

“看到你们两个结婚的消息，把我们吓了一跳。”王雅之似乎完全不知道段擢和那份遗嘱的事，“段擢也是，这么大的事一直瞒着我们，问了才知道，他说你们当时结婚仓促，小湫你年纪太小，又是艺人，怕贸然面对我们这么多人吓到你，也怕影响你发展，想等你毕业后稳定了再说。”

合情合理。还挺会骗人的。

“没想到反而被网友爆了出来。”宋言湫丢脸地说，“都怪我不小心把包忘在了机场……”

段擢瞥了他一眼，大意是你知道就好。

宋言湫又矮了一截，这件事上始终是他理亏，否则段擢也不用逼不得已带他回家骗人。

王雅之心态是非常好的：“这是天意要让你们两个恩恩爱爱。段擢现在退役了，回国也不和我们住，说是要理疗复健，我们还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想让我们知道。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伊叔叔前不久还准备给他介绍对象，真是差点就给你们添乱了。”

宋言湫心想，你们没担心错，段擢是真的有问题不想让你们知道。

还是很大的问题。

伊叔叔“咳”了一声：“都过去了，再说我可找不到小宋这么好的。”

宋言湫忙谦虚：“没有没有。”

清蒸鱼在嘴巴里嚼嚼嚼，终于艰难咽下。

宋言湫看向段擢，弯起眼睛：“我遇到段擢也是很幸运呢。对了，我爸爸下周回来，说想见见你，你会陪我去的吧？”

这件事他根本没和段擢提过，协议里也没有这一项，这是要按头段擢答应。

当着家人的面，段擢只好温和地应了：“当然没有问题，这是我应该做的。”

又给了一筷子清蒸鱼。

宋言湫：“……”

听说亲家要回来，两位家长都表示大家应该一起见面，顺便给两个小辈置办些资产。

段擢淡淡地表示：“不用了，我们有自己的打算，你们不用操心。”

这人在家长面前也是一副自有安排的模样，说一不二，不容旁人置喙。

伊叔叔道：“那小擢现在的工作有方向了吗？”

段擢：“暂时没有，想过一段时间再说。”

很理直气壮的咸鱼。

宋言湫不明白段擢为什么不挨揍。

没有工作，还不接受家人的帮助，这个家庭真的很民主了。

一顿饭吃得轻松，饭后伊叔叔和阿姨亲手收拾，大家便都围在厨房聊天，氛围极佳。

宋言湫不仅完全没觉得有压力，还在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属于家庭的宁静。

这个任务太简单了，如果每次陪段擢“应付”家人都是这样的话，宋言湫觉得自己的私人时间也不是不可以牺牲。

段擢陪伊轲说了会儿话，带着她来到宋言湫面前，鼓励道：“好了，你自己说。”

伊轲在家里上学，和外人接触较少，依然很羞涩：“小湫哥哥，我很喜欢你，我是你的粉丝。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宋言湫受宠若惊，他还有这么小的粉丝，怎么可能不同意：“当然可以！”

马上就把手机拿了出来，“我扫你。”

段擢让他们两个自己聊，伊轲的微信名叫“一颗”，头像是颗小小的、长了腿的种子，宋言湫觉得很可爱。

当着她的面通过好友验证，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对话框里对段擢的备注名——Bking。

伊轲指着问：“这是我哥哥？”

宋言湫尬住：“……”

救救，怎么跟小女孩解释会比较合理呢。

谁知伊轲居然很小声地对他说：“其实我也觉得我哥哥很装。”

宋言湫：“？”

伊轲缓缓转头，看到段擢在和伊叔叔说话，立即告诉宋言湫：“我哥哥最臭美了，每天早上起床，要花一个小时那么久的时间打扮，才能从房间里出来。”

宋言湫难以置信：“真的？”

伊轲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哥哥穿睡衣的样子。他晚上洗一次澡，早上还要洗一次，穿得着整整齐齐的，每根头发丝都要在固定的位置……”

段擢不是聋的，对他们两个说：“有没有可能我是在晨跑？”

宋言湫想起来上次打电话给段擢，就正好碰上段擢在晨跑。

“反正早上就是要等很长时间才能见到你呀。”伊轲弱弱地说，已经和宋言湫来到统一战线，“你还有强迫症，总洗手，碰了别人的东西总是一脸嫌弃，你看，你现在在家也戴手套了，以前都不这样的。”

说完，她问宋言湫。

“小湫哥哥，他在你们家也这样吗？”

“对。”宋言湫睁眼说瞎话，“他还每天都擦护手霜，给自己涂指缘油呢，确实非常臭美。”

段擢手臂交叉，但笑不语。

可能是想听听宋言湫还能编出什么。

王雅之听到了，笑着说道：“你哥戴手套是要保护他的手啊，他教练说，他的手非常敏感，和普通人不一样，需要保持那种手感，不然哥哥那么多冠军是怎么拿到的。”

伊轲：“但是现在哥哥手受了伤，再也不能打球了。”

段擢竟然没有说话，也没有打这个圆场。气氛凝滞住。

伊叔叔斥道：“伊轲。”

伊轲吐了下舌头，也不怕段擢，转头点开宋言湫的微信资料：“小湫哥哥，你为什么叫饭困大王。”

宋言湫很有自知之明地说：“因为我很容易晕碳，吃完饭就想睡觉。我小学时每次吃完饭午休，都是第一个睡着的。现在也经常饭后打瞌睡，所以叫饭困大王了。”

伊轲：“那你现在会想睡吗？要不要去我的房间？”

没等宋言湫说话，段擢就答：“不用操心，我一会儿就带他回去睡觉了。”

宋言湫回头瞪了段擢一眼：“……”

这是真狗。

伊轲捂住嘴笑：“哎呀，管得真严。”

*

伊轲需要早点休息，没聊多久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回房后给宋言湫发了个“拜拜”的表情包，来自宋言湫这个表情包大户本人。

一颗：[小湫哥哥我要吃药和睡觉了，下次记得帮我带签名照呀。【拜拜】]

饭困大王：[下次一定！【OK】]

一颗：[【谢谢】]

饭困大王：[【包在我身上！】]

两个人用宋言湫的表情包斗了会儿图，饭困大王：[你怎么比我自己有的表情包还多？]

一颗：[我到处收集的，也给哥哥发了哦。]

什么，给段擢也发了？

宋言湫不敢想象段擢用他表情包的样子。

段擢陪伊轲回房间，大概还要陪她聊会天。宋言湫跟着王雅之来到一个收藏室，她拿出一个皮质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竟然都是宋如芳主演电影的蓝光碟，每张蓝光碟都保存得非常好。

宋言湫惊住了：“阿姨……”

“还没告诉你，我是你妈妈的忠实影迷。”王雅之拉着宋言湫在沙发坐下，“二十多年前你妈妈去M国参加电影节，我还带段擢去凑过热闹。你看，这个《情迷玻璃岛》上就是当年找你妈妈要的签名，这是纪念版呢，里面还有幕后制作特辑。前段时间我们刚重温过，没想到竟然会和你有这样的缘分。”

这张碟片连宋如芳本人都没有，宋言湫更加没见过。

封面上，宋如芳穿着风衣行走在海边，素面朝天，金色签名龙飞凤舞，画面清晰。

察觉宋言湫的情绪，王雅之摸摸他的头：“湫湫，你妈妈要是看见今天的你，一定会很骄傲的。”

“嗯，我知道。”宋言湫按下眼里的热意，拉回话题，“段擢那时候几岁啊？”

“那时候段擢才三岁，你还没出生。”王雅之道，“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他了。”

宋言湫点点头：“他说是跟随祖母生活长大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宋言湫没忘记配合资料表演，演他和段擢很熟。

“我走的时候他才五岁，一直哭，而且我们有好多年都没联系。”她说，“段擢八岁开始接触台球，发现有天赋以后，祖母给他找了专业教练，教他修身养性，教他内敛情绪，后来再见面，他就成长成现在这样了，年纪轻轻就不苟言笑，心思重。”

宋言湫给足了段擢面子，乖巧地说：“这样很好啊，我觉得很有魅力。尤其是比赛时，我看过他好多场比赛，每一场都特别帅。”

王雅之笑眯眯赞同：“我也觉得呢。”

随后，她轻轻叹口气：“可惜他现在……谢谢你，小湫，在他最难的时候一直陪着他。”

宋言湫无法接受这份谢意，因为这是他完全没有做过的事。

可是，他也不能暴露了真实情况，一时无言。

王雅之道：“那时候伊轲病情加重，看到我们焦头烂额，他就连出了车祸也没跟我讲，我还是看新闻才知道他退役的。真难想象如果没有你的话，他一个人要怎么熬过去。”

祖母去世后被迫假结婚，车祸退役，这些段擢全都没提，是真的很能藏事了。

“阿姨您别担心，段擢现在很好，没有不开心。”宋言湫宽她的心，几分假里掺和了几分真，“至少他欺负我的时候挺开心的。”

王雅之惊讶：“欺负你？”

“对啊，嫌我的公寓里不够整洁，还假装要我赔他钱，您都不知道他嘴巴有多毒——”

“真的吗。”

段擢这个人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沙发后面，他的两手撑在靠背上，俯身看着宋言湫。

“你尝过？”他故意说。

王雅之笑看他们两个闹。

他疯了吧？难以相信这是段擢说出来的话，但有阿姨看着，宋言湫不能突然罢演，也不能无视段擢突然加戏。他转身抓住段擢的手臂，仰着头挑衅：“对啊，很毒，差点把我给毒死。”

谁怕谁？

段擢用眼神回应挑衅，换了一招：“伊叔叔让我们今晚留下来住，楼上给我们准备了房间，要不考虑考虑？”

留下来？

很显然那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比当年他们两个接受遗嘱执行人检查的时候还过分，那时候他们定的酒店房间至少都有两张床。

宋言湫一哽，随后灵机一动，见招拆招。

他干脆跪在沙发上，立起上半身，双臂搭在段擢的肩膀。

感觉到段擢的僵硬，宋言湫得意起来，进一步用手搂住段擢的脖子：“可是我们说好了，要先过几天二人世界，你不会反悔吧。”

段擢眯了下眼，轻轻回揽住他的腰：“我都听你的。”

那双手隔着手套和衣物触碰在腰上，宋言湫差点原地跳起来，退开一百八十米远。

“……”

不好，今天遇到影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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