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甘叶过来了。”门口站着的朱砂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掀帘子,话音未落,甘叶便直直的撞了进来,身子还没站稳,嘴上先说道:“小姐,不好了,太后,太后派人来瞧你,还说,还说你要是这会儿醒了,能挣扎着起来,叫人抬你过去暖房那边看看,听说,贵妃那边不大好,孩子怕是,怕是生不出来。”
“茯苓,甘叶,你们两个先把这冰桶抬到后面去。朱砂,你把萤石拿过来在我面上滚一滚,当归,你把给太后准备的药拿出来,一会和那个传话的人一起过去给太后回话。”
四个小丫头答应着,各自动了起来。
茯苓上前先把床榻上的小托盘拿开,甘叶服侍素嫔躺好,把被子严严的捂住她的身子,只露出一个头出来,然后两个人拿着多余的东西,抬着冰桶转到屋子后面。
朱砂打开火盆上的小盒子,拿着夹子从里面捡起两块白色的小石头,走到素嫔面前,将石头放在她的额头上,细细地滚了一圈,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热气,然后又拿着石头再滚了一圈,接着从床边的胭脂盒里挑出一块胭脂膏子,轻轻地扑在素嫔的脸颊上,细细地揉捏开,看起来她两颊绯红,当真和体热高烧一般,又把床榻边的帐子放了下来,密密地掩盖严实,然后回身把火盆里的炭火又拨旺一些,火炉上煨着的药罐子滋滋啦啦地响着,满屋里都是浓浓的药香气。
外面有小宫女回报,说太后打发人来瞧素嫔的病。
“快请。”朱砂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打帘子迎了出来。
“娘娘病得怎样了?太后这半日一直守在贵妃那里,也顾上娘娘这边,特意打发我来瞧瞧。”这宫女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床榻这边来。
朱砂知道不让她看看素嫔的样子,怕是她心里会起疑,索性自己先走到帐子边上,抬手掀起帐子,嘴上却说着:“这几日娘娘的身子就不大好,一向乏力没精神,你是知道的,她素日是个要强的人,就算有点小病小痛的也都是自己忍着,每日里挣扎着起来给太后请安,就有些精力不支,何况贵妃这几日事情又多,她也不想再多生事端,惹得太后、皇后忧心。”
屋子里本就热气腾腾,烟气氤氲,光线又暗,这个宫女往帐子里张了张眼,只见素嫔双目紧闭躺在床榻之上,双颊烧得绯红,整个人却在微微的抖着。急忙撤回身子,着急地问道:“娘娘这病的很重啊,要不要招个太医过来看看,可惜现在太医都在贵妃的暖房里,要不我去回禀太后,请太后指一位太医过来给素嫔娘娘瞧瞧?”
“不要回禀太后。”朱砂一边制止着,一边放下帐子,又细细的遮盖严实,看看周围没有漏风的地方,这才拉着这个小宫女往屋子外间走去,边走边说:“你是知道娘娘本事的,一般小病小痛的,她自己开个方子,抓两副药吃就是了,这也不用惊动太后。前几日她只说身子不爽,却也没见发热,这不就没当回事,心里又惦记着贵妃生产就在这几日上,她原本是打算着自己跟进暖房里去的,就算出不上什么力,在一旁陪着贵妃使力也是好的,终归是亲近的人,比起那些太医稳婆可要强得多不是?”
太后宫内的小宫女点头称是。
朱砂又说道:“可是我们娘娘在这边,遥遥地替着贵妃操了几日的心,小皇子没出来不说,她先急病了,原本前几日开春暖和了,刚刚把厚衣服换下去,不想又是倒春寒,今儿早上起来,就说身子不好,又听说贵妃那边要生了,急忙就要赶过去,偏巧还没出门就被小风捎了一下,登时就觉得头晕起来,扶着她进了屋子,那额头就滚烫起来,可身子偏偏却发抖,你也看到了,这个日子,我们屋子里到生起火盆来,我们几个都热得冒汗,可娘娘那里,却只有额头是滚热的,身子上却冰冷。扶着她进去略躺了躺,她又挣扎着要过去陪贵妃,姐姐,你看,就她那个样子,怎好让她去陪贵妃娘娘?万一把病气过给娘娘身上怎么办?”
太后宫内的传话宫女一边点头,一边用手拍着朱砂的手背,表示认同,嘴上问道:“娘娘病成这样,可有吃药?”
“吃过了,药罐子就在屋里煨着,刚刚发了点汗,醒了一会儿,又急着问贵妃的情形,还不停地打发我们过去瞧瞧,又是担心太后的身子,还问着太后今日的药可曾吃过,刚刚还吩咐当归给太后送药去,生怕太后因为太过担心贵妃娘娘,而忘了自己的身子。”朱砂不疾不徐地说着,手里却指着当归手上捧着的太后的药盒子。
太后派来的传话宫女立时眼眶红了起来,说道:“真是难得素嫔娘娘有心,若不是她提醒,可不是太后今日就忘了吃药这事了。你们不知道啊,贵妃那边,唉!各宫的主子都在那里守着,偏生你们这里又病着,皇上那里还有外国使臣要招待,今日宫里,真是一片混乱,都顾不上这些了。”
“姐姐替我们多担待一下吧,我们这边实在是过不去,倘若娘娘能爬起来,我们一定过去陪着各宫娘娘们一起守着,贵妃娘娘吉人天相,必然会没事的,姐姐也要多劝着太后,保重身体才是。”朱砂一边说着话,一边站起身子,本意即为送客,这宫女心里也知晓这个意思,转头看着当归手里的药盒子说道:“太后的药我给带回去吧。”
“姐姐,”朱砂伸手拦了一下,叫过当归说:“你和姐姐一起过去吧,见着太后替娘娘回禀一下,请太后无需挂念,娘娘一切安好。”
当归答应着,端着药盒子和传话宫女一起回到贵妃生产的暖房前院。这时候其他各宫的主子们都在这里坐了大半天的时间,不仅身子疲惫,耳朵里却是听着贵妃的嚎叫足足三、四个时辰,大家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待得传话的小宫女回复完,当归上前一步,跪在太后面前说道:“给太后请安,我家娘娘身子欠安,不能来您面前尽孝,无法替贵妃分忧,实在万分愧疚,特意命奴婢过来帮把手,看看这里有什么需要跑腿的活儿,太后、皇后尽可吩咐奴婢去做,也算全了我家娘娘的一份心意。娘娘还记挂着太后担忧贵妃,忽略了自个的凤体,倘若忘记了吃药,恐怕身子会撑不住,特意命奴婢把药给太后送过来,请太后切勿过于焦虑,万万保重自己身子才是。”
“还是素嫔心细,到底是她自己病着,却还想着哀家的身子,若不是你来提醒,我今日的药可是就忘了。”太后一边命当归起身,一边让身边的宫女彩珠把药盒子接过来,服侍自己吃药。免不了也要开口问问素嫔的病情。
当归又要跪下规规矩矩的搭话,先被太后身边的桂嬷嬷伸手扶了起来,说道:“你且站着说便是。”
当归答应着说道:“也不过就是这两日天气忽冷忽热,娘娘心里想着贵妃娘娘的大事,一时疏忽了自己,忘了加衣裳,受了风寒,开始不过咳嗽几声,她自己仗着身子硬实,也浑没在意,一心都扑在给贵妃娘娘开方子调理生产后的身子上面,不想今日却忽然重了起来。”
“那也是你们的不是。”太后听了这话说道:“主子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提醒着一二,难道就看着她那么挺着不成,你们该罚。”
当归听了这话立时跪下答道:“是,太后说的极是。都是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没尽心,确实让主子受苦了。可是太后您也知道我们主子那个性子,就算我们劝着她,她又能听进去多少呢?”
“唉!”太后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着,自己跪出病来了,怎么伺候你们娘娘呢。素嫔那个性子啊,也是——”
话音未落,就听见殿外小太监的声音遥遥传来:“皇上驾到——”
听闻皇上来了,屋子里的各人慌忙站起身跪下行礼,当归急忙闪到人群后面,只有太后稳稳地坐在首位,看着这个刚刚登基的年轻小皇帝大步走了进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神采飞扬。
“给太后请安!祝太后吉祥如意,身体安康。”圣宁国第四代皇帝百里岚跪下磕头。
“平身。”苏太后拉着站起身的皇帝百里岚坐在自己身边,关切地问:“那外国使臣可是安排妥当了?”
“还没,他们尚在祈誉殿喝酒,朕听闻贵妃这边有些麻烦,就直接过来瞧瞧,一会儿还要回去祈誉殿那边相陪。”顺便用眼睛扫了一下下面跪着的各宫妃嫔,说道:“各位爱妃平身,都坐下吧。”
在皇后的带领下,各宫妃嫔磕头谢恩,站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心里却是百般滋味,这皇帝待贵妃自是不同,虽说平日里多半宿在贵妃宫中,又是在后宫诸人之中最先有孕,大家只是觉得这贵妃仗着和皇帝自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多得些宠爱罢了。不想今日,听闻贵妃生产困难,皇上竟然能撇下外国使臣亲自前来探望,着实可见这贵妃在陛下心里的位置啊,有的人忍不住抬眼悄悄去打量皇后的神色,见她倒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看不出悲喜,安静地坐在太后另一侧,侧耳倾听那母子二人的对话,不由得对于皇后这份涵养佩服至极。
听着皇上百里岚说外国使臣还在祈誉殿喝酒,而皇上竟然撇下客人来探望贵妃,太后的脸色不大好看,忍不住埋怨道:“陛下,这女人生产乃是天经地义之事,纵使时辰久一些也并无大碍,可陛下把外国客人单独留在祈誉殿,这就不太好吧,让人知道了会说我们圣宁国不懂礼数的。”
“太后无需担心,那竺隅国与我国世代交好,当今皇上更是和先帝有结拜之情,我们两国不分彼此,自然不会挑这种礼数。况且还有古丞相、骆大人相陪,朕只是离席这一刻,不妨事的。”
“竺隅国的使臣,可是边塞那里出了什么事情不成。”苏太后听了皇上的话,那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那柏容国近日不大安分罢了,太后无需忧心,我们有战大将军呢,量那柏容国也没什么胆子异动。”皇帝百里岚说完,特意看了看莺妃开口安慰道:“战大将军乃是我圣宁国第一猛将,常胜将军,威名震边疆,有他驻守边塞是我圣宁万千百姓之福,也是朕的福气。”
莺妃莞尔一笑说道:“爹爹自然是厉害的,二哥也是勇猛福将,有我们战家镇守边疆,皇上自然不必忧心。”这莺妃年纪不大,又是战大将军的唯一爱女,自幼在军营长大,身边相伴的都是自己的几个兄长,并无姐妹一处,她说话做事一向随心而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进宫之后这性子竟也半点没改,好在众人都深知缘故,就算有时话说过头了,也不与她一般挑理。
皇帝百里岚看着她笑着点点头,还没说话,就听太后说道:“就算这样,皇帝也不好离席太久失了礼数,贵妃这边陛下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尽早回席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