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两周过去,丁铭又攒了个局。
前阵子他的一幅画在佳士得拍卖,破了他个人的过往成交记录,他打电话过去,说要庆祝庆祝,请宁书禾赏个脸,过去凑个热闹罢。
其实宁书禾对丁铭这人印象不算太好,但人家既亲自打了电话,的确是件值得庆祝的喜事,态度也算诚恳,她不好意思拒绝。
地方定在丁铭家里,说是家里,但宁书禾直觉和她在江南区那馆子也没区别,不过倒是应该没上回那么乌烟瘴气。
非正式场合,舒适为主,她挑了套日常衣服,稠质的飘带领衬衫和白色阔腿西裤,裸色高跟鞋,都是简单不出挑的基础款式。
正在两条项链之间纠结。
有谁打电话过来,她摸手机接起,也没细看是谁,直接右滑接听。
那头声音疲懒:“在画室?”
宁书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答道:“在家。”
傅修辞笑了声,没说话,他还不知道她的地址。
她几乎只是一霎就明白他的意思,犹豫之后,先说:“我自己开车过去就行。”
电话里静了一下,不容商榷的语气:“喝了酒晚上还得叫代驾,地址给我吧,省得折腾。”
宁书禾沉默片刻,挂了电话,找出他的微信,发了个实时定位过去。
把手机锁屏,她盯着桌台上摆着的两条链子,选了银色的小钻吊坠,又看了两眼转珠样式的另一条,最后都放下。
既然实在选不出,那就不选了。
颈间空荡荡的,也不是不行。
傅修辞到的时候,宁书禾正提着包往外走,独栋三层的房子,青砖黑瓦,周遭浓荫匝地,他衔支烟,注意到前院里种着棵梨树,虽眼下早过了梨花盛开时节,枝桠上倒还郁郁葱葱,缀着些水珠。
他说,不知道梨花开时这儿是什么样。
宁书禾坐他身旁,侧目看他一眼说:“别抱太大希望,实物和想象恐怕不太符。”
傅修辞轻笑一声:“听你这话,我应该是有机会亲眼看看了。”
宁书禾不禁屏了一下呼吸,没回应这话。
如果,傅祈年是弥留夜空的一抹月色,她只需轻轻抬头便能一览无遗,傅修辞对她来说就是无垠黑夜中需要摸索的那条小路。
逼仄狭小,能隐约预判,不知通往何处,不知有无退路。
今早下了一阵雨,尽管天很快便晴了,但地面还是被打湿,雨后的天光有种淡白的洁净,街道旁的石板路面反射着橱窗透出的光,宁书禾还没看得完全,车将重新启动,只留下一道残影。
她想,这场秋雨过后。
北城或许就要开始转凉。
挺长的一段路,宁书禾常会偏头安静打量他,确认方才电话里听得的疲倦并非幻象,傅修辞正闭着眼睛,薄而长的睫毛,灯光一晃,落一层淡淡的阴影在脸上。
他的呼吸缓而微沉。
车窗开一线,空气里有腥潮的气息,宁书禾觉得他应该是睡着了,就小心将车窗升起。
不知过了多久,傅修辞才迷蒙睁开了眼睛,方才他当真睡着了,视线聚焦,他才意识到,她正看着自己。
傅修辞轻轻笑了:“怎么了?”
他问时,嗓音里透露着从鼻腔传来的濛濛雾气。
宁书禾垂眸错过他的视线:“没事。”
她既这么说,傅修辞也不再追问,他目光垂落,落在她颈间,那儿空无一物,他扬了扬嘴角。
宁书禾也没注意他从哪里拿出一小盒子,递到了她面前,深紫色的丝绒面,有一精致的金色锁扣,她眨眨眼,没有接,有些莫名,以目光问他这是什么?
“礼物。”傅修辞简单回答,把东西放她手里。
宁书禾笑着,仔细摸了摸盒子,却没打开,过了一会儿才说:“三叔,有没有人告诉你,送礼物总也要师出有名。”
“是么?”傅修辞似乎完全没这个意识,上回的木雕也是,想送就送了,但他还是顺着她的话随意扯了句,“前阵子不是端午?”
宁书禾幽幽看他:“端午节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傅修辞想了想,对上她的目光,两个人默默对视片刻,宁书禾先他一步:“中秋还在半个月后。”
傅修辞脸上的笑意更甚,伸手揉她的发顶:“既然这样,最近的只剩一个节日了。”
她抿了抿唇,他却没说出来:“节日快乐,可以拆礼物了,宁小姐。”
她也没扭捏,打开那盒子,里面是条银色的项链,宁书禾愣了一下,才捏起那吊坠,提到透光的地方。
样子很别致,是块翡翠黑冰料。
宁书禾笑了:“海螺……”
看她的笑里总算多了几分真心,傅修辞也笑了:“喜欢?”
宁书禾没回答,却很坦然,笑得很开心。
她听见傅修辞问她,怎么不戴上?
宁书禾下意识伸手摸一下自己的锁骨处,才想起那里什么也没有,她再低头看着那链子,解开扣结,两手分别捏紧两端,绕到脖子后方,却是怎么也没法儿反手扣好。
一筹莫展之际,有谁拊过她的头发,宁书禾的动作有一瞬间僵硬,等他从她手里接过,她便放下手,双手扶在膝盖处,微微攥紧。
傅修辞的指尖微凉,他若有若无地触碰她的脖颈时,她忍不住颤栗,睫毛微垂,看着自己的手。
他倒没有借机做什么,规规矩矩地替她戴好项链,再拊她的头发放回原来的位置。
宁小姐今天的卷发看起来费了些功夫,他不想弄乱它。
宁书禾拿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左右来回看,不过并没揽镜自照太久,就把手机放下。
傅修辞也看一眼被她仔细摆正在她锁骨中心处的那颗吊坠。
他知道,她是真喜欢这小玩意儿。
/
车停在了地下,傅修辞领着她去电梯间,电梯抵达一楼,门弹开。
有位两手各牵着一个小孩的女士走进来,小男孩手舞足蹈、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宁书禾抿了抿唇,正要离得远些,倏然觉出身后的人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默默往角落里退了半步。
傅修辞的手很凉,体温却比她高,宁书禾的左肩抵在他的右胸口,隔着并不厚实的衣料,挨上去是烫的。
她没抬头,也没挣脱,默许了他的试探。
看穿她的想法,傅修辞不禁笑一下,再低头看她,她穿了件挂脖v领的衣服,系带在颈后交叉挽成蝴蝶结,露出分明的锁骨,锁骨中间有颗不甚明显的小痣,往下,是那颗海螺吊坠。
是他的东西。
电梯停下,那位女士带着孩子下楼。
宁书禾下意识地要往前走,肩膀却被他紧紧箍住,动弹不得,只得陪他站在原地。
她听见他的轻笑,抬头,恰巧撞进他的视线,他的手指正轻轻摩挲她的肩膀。
傅修辞再低下头来,离她很近,鼻尖轻碰她的额头,却只是一瞬,便错过去了。
她呼吸一滞,片刻后才缓慢松下一口气,感觉电梯的速度慢下来,她赶紧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等他放开自己,就离他远了些。
傅修辞沉沉地笑了声,有几分调笑的意味。
怕他说些不着调的昏话,宁书禾不敢伸手堵他的嘴,却还是敢瞪他一眼的。
“叮”一声,电梯到达顶层,金属门打开。
丁铭正好在那儿等着,见着这回从电梯里出来的是他俩,脸上的笑更是藏也藏不住,宁书禾微微颌首向他打声招呼,祝贺一声,丁铭就开始跟她讲拍卖的事儿。
三个人寒暄几句,傅修辞面露不耐,三言两语把话题终止,直接揽住她径直往沙发那儿去了。
傅修辞问她:“喝点什么?我去拿。”
宁书禾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眼吧台的方向,挑高的一整面墙都被丁铭做成了酒柜,她只能说:“都行。”
傅修辞挑了下眉。
宁书禾说:“那就拿和你一样的吧。”
他没一会儿就折回来,和她想的一样,两杯金汤力,三五冰块,缀片青柠,宁书禾选了他右手的那杯,无关其他,她不过是觉得这片柠檬切的漂亮些。
这场子里宁书禾认识的人不多,除了丁铭,也就只有一两个从前见过,但并不熟,傅修辞也是怕她不自在,就刻意没往人堆里凑,旁人喝酒的喝酒、攀谈的攀谈,沙发这角倒是没什么人。
傅修辞也没走,就坐她身边陪她聊,却有人主动过来。
那人应当是和傅修辞相熟的,先跟他打了声招呼,语气不怎么生疏,又转了半圈探身过来,实在对宁书禾好奇,笑着问他:“我这刚回国,你不给我介绍介绍?”
傅修辞瞥他一眼,没搭腔。
只能宁书禾伸手打破这尴尬氛围,自我介绍一下,那人笑着与她握握手,又好似反应过来:“名字听得耳熟……”
说罢后又打量她。
那目光确是已经知道她于傅家而言的身份,其实宁书禾几乎能笃定,这儿所有人都知道,只是看傅修辞的脸色不敢置喙,但都对此心照不宣。
来的路上,她已经在心里头想好了个说得过去且较为体面的措辞,可惜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傅修辞的手再往她后背一搂,宁书禾吓了一跳。
那人也看见他这动作,愣了一下,又笑了:“好像也不是很耳熟。”
宁书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chapter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