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之尸城密码 第19章 无声之海

绝对的寂静。

并非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引擎的残余嗡鸣、系统的细微滴答、甚至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响——一离开源头，就被那晶莹剔透的管壁和流淌的液态光流彻底吸收、吞噬了。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剥夺性的寂静，仿佛宇宙在此处捂紧了耳朵。

“远望号”像一颗被遗忘的尘埃，在纯粹由光与水晶构成的管道中无声漂流。失去了动力，失去了方向，只能随波逐流，向着前方那片由无数旋转齿轮和光梭构成的、浩瀚无边的法则之海漂去。

外部传感器传回的数据让苏白感到一阵冰冷的绝望。这里的物理常数稳定到令人发指，能量场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空间结构坚固无比。

任何形式的“噪音”或“混乱”在这里似乎都是不可能存在的概念，刚刚被彻底净化抹除。

“引擎完全熄火，无法重启。能量护盾持续衰减。所有主动传感器信号无法穿透管壁…我们被隔离了。”

苏白的声音在死寂的舰桥里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无力。她尝试了所有已知的指令和备用方案，都石沉大海。

陆巡的相位转换能量在这里变得极其滞涩，仿佛空气都凝固成了透明的胶质，难以撬动分毫。秦羽的南斗纹路彻底黯淡，如同沉睡，失去了所有感应。林盏的胎记不再灼痛，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麻木，仿佛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被斩断。

他们就像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一切行动和反抗的能力都被剥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漂向那片代表着终极秩序的未知领域。

“不能坐以待毙。”林盏的声音嘶哑，他强行压下心中的寒意，“吉光，被动接收！分析光流的流向和频率！苏白，检查内部系统，尤其是刚才超载后的损伤！一定有哪里还能利用！”

在这种绝对劣势下，任何微小的可能性都必须抓住。

吉光调动所有残余算力，分析着那纯净液态光流的细微变化。“光流蕴含极高能量，但其频率和稳定性…远超‘远望号’任何系统的接收范围。无法直接利用。流向指向…前方法则之海的核心。”

苏白也快速汇报着坏消息：“内部系统多处熔毁，尤其是信息广播单元，因为刚才超负荷输出‘噪音’，已经完全烧毁。生命维持系统能量储备仅剩12%…”

希望如同船舱外的光线一样，冰冷而渺茫。

就在气氛压抑到极点时，秦羽突然猛地抬起头，虽然义眼依旧黯淡，但她似乎凭借某种超越了常规感知的直觉，指向舷窗外某个方向：“那里…好像…不一样。”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那片极度纯净、毫无瑕疵的光流和水晶管壁中，似乎有一小片区域的的光泽…略微有些不同？更加深邃一点点？仿佛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即将愈合的疤痕。

“扫描那片区域！”林盏立刻下令。

吉光调动最后的传感器余力进行聚焦扫描。“检测到极其微弱的…空间褶皱残留。能量签名…与‘反秩序炸弹’及我们之前制造的‘噪音’有0.0003%的相似性。推测是刚才两种绝对力量碰撞时产生的极小概率遗留效应，尚未被完全净化抹平。”

一个微不足道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点！

但在这种绝对秩序的环境里，任何异常都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能锁定吗？能利用吗？”陆巡急问。

“无法锁定。其存在极不稳定，随时可能被周围环境同化消失。且‘远望号’缺乏任何能与之产生互动的工具或能量。”吉光给出了令人失望的答案。

工具？

能量？

林盏的目光猛地落在自己腰间那枚因为超载而布满裂纹、彻底黯淡的古钱币上，又看向那仅存的最后一枚优化版光影炸弹。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吉光，‘远望号’的紧急逃生舱，它的微型引擎的能量签名是什么频率？”

“T-7级聚变火花，频率稳定，但功率极低，仅能提供短程位移…”

“足够了！”林盏打断他，“苏白，能不能把逃生舱引擎的核心聚变单元，临时改装成一个…一次性的、极不稳定的‘噪音发生器’？哪怕只能持续零点几秒？”

苏白瞬间明白了林盏的想法，眼睛猛地一亮：“理论上…可以！绕过所有稳定阀，超载点火，混合少量从船体腐蚀表面刮下的、未被完全净化的金属碎屑…它能产生一个极其短暂但足够尖锐的‘无序脉冲’！”

“秦羽，你需要用你所有的直觉，在那个‘疤痕’消失前，指引脉冲的方向！”林盏看向狙击手。

秦羽重重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一片虚无中，努力捕捉那细微无比的差异感。

“陆巡，保护船体！脉冲可能会引起剧烈的环境反噬！”

“明白！”

最后的准备工作在沉默中紧张进行。苏白和工程机器人以最快速度拆解了逃生舱引擎，进行了危险的改装。

吉光计算着那微弱“疤痕”的漂移轨迹。陆巡将最后的力量用于加固船体结构。

“准备好了！”苏白的声音带着决绝。

“目标锁定…3秒窗口期！”吉光报告。

“方向…左上17.3度，偏移0.02！”秦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额角青筋暴起。

“发射！”

林盏下达了最终指令。

苏白按下了那个临时拼凑的起爆按钮。

没有巨大的声响。

只有从“远望号”船体侧面一个临时开口处，猛地喷射出一股极其短暂、极其细微的、扭曲闪烁的暗色脉冲！

这脉冲与周围纯净的光环境格格不入，像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

脉冲精准地命中了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刹那间，奇迹发生了！

那片水晶管壁被命中的区域，猛地荡漾了一下，仿佛坚冰被烙铁烫了一下，瞬间变得浑浊！

一个仅容逃生舱通过的、极不稳定的微型孔洞，骤然出现！孔洞之外，不再是纯净的光流，而是狂暴的、色彩混乱的能量乱流！

那是未被净化的、星核内部的原始能量循环通道！

“就是现在！走！”林盏大吼！

“远望号”的备用姿态调节器拼命工作，推动着失去主引擎的船体，艰难地、歪歪扭扭地朝着那个正在急速缩小的孔洞冲去！

就在船体即将完全穿过孔洞的瞬间，整个纯净管道似乎被彻底激怒了！

周围的光流瞬间变得刺眼无比，如同实质的枷锁般缠绕上来，试图将这只不守规矩的“细菌”拖回并彻底消灭！水晶管壁发出高频震颤，仿佛亿万片玻璃在同时摩擦！

“抓紧！”陆巡咆哮着，相位转换的能量爆发到极致，在船尾形成一面不断碎裂又重组的冰盾，死死抵挡着光流的拉扯和侵蚀！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终于穿透了寂静，在舰桥内回荡！

“远望号”剧烈震颤，尾部装甲板在可怕的拉力下开始变形、撕裂！

最终，在一声绝望的金属呻吟中，“远望号”猛地一轻，彻底挣脱了纯净管道的束缚，一头扎进了外面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之中！

而那一小块被撕裂的尾部装甲，则被光流彻底吞没、净化、同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劫后余生的众人瘫倒在座位上，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回来。舷窗外是疯狂肆虐、色彩斑斓的能量风暴，巨大的压力挤压着受损的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但他们成功了！他们从那个绝对秩序的死亡陷阱里逃了出来！

“损伤报告！”林盏喘着气问。

“尾部结构严重受损，第十七至二十区间完全丢失。能源系统泄露，生命维持时间降至7%。我们…迷路了。”吉光给出了严峻的现状。

他们虽然逃出了纯净管道，却坠入了另一个绝地——星核内部狂暴的能量循环系统。这里没有方向，没有地图，只有毁灭性的能量风暴。

就在苏白试图从混乱的能量流中寻找一丝规律时，秦羽再次发出了警示。

“有东西…在风暴里。”

“不是能量体…是实体的东西…”

“很多…”

传感器勉强穿透狂暴的能量干扰，捕捉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在那些绚烂而致命的能量风暴中，竟然漂浮着无数巨大的、半透明的“蚕茧”！

这些蚕茧由某种生物质和能量混合构成，表面流淌着符文般的能量纹路。每一个蚕茧内部，都隐约包裹着一个蜷缩的、沉睡的身影！

有些身影穿着古老的服饰，有些则完全是异星形态，甚至有些只是模糊的能量聚合体！

它们无声无息地漂浮在风暴中，仿佛被遗忘的收藏品。

“这些是…什么？”苏白感到一股寒意。

吉光的分析带来了更可怕的信息：“扫描显示…这些蚕茧内部的生命或意识活动处于极度抑制状态，但其能量特征…与之前遭遇的‘清洁工巨婴’及‘工作人员’有部分相似性…推测为星核捕获的、用于各种用途的…‘素材库’或…‘备用零件’。”

星核不仅收割文明能量，它还收集样本！

就在他们为这个发现感到震惊时，传感器突然捕捉到远处一个特殊的“蚕茧”。

那个蚕茧比其他的更大，更加不稳定，表面的能量纹路时而明亮时而黯淡。而内部，悬浮着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瞳孔骤缩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碎净世教袍的女人。

她的面容苍白而安详，仿佛只是沉睡，但她的身体，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一机械化，冰冷的金属结构与血肉神经诡异融合。

苏白如遭雷击，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辨认：

“…妈…妈…？”

苏媛！净世教教宗，苏白的母亲！她没有被完全分解！她竟然在这里！作为一个“样本”被保存着！

与此同时，林盏的胎记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熟悉的刺痛！

刺痛的方向，并非来自苏媛的蚕茧，而是来自更深处，能量风暴更加狂暴的核心区域！

在那里，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巨大、更加复杂的、由青铜与血肉交织而成的结构，正在贪婪地吸收着周围风暴的能量！

那个结构的能量波动，与林盏的镇尸钱，与他血脉深处的印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那是…

林盏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绝对是林灵素留下的东西！

也许是“方舟”的核心。

也许是另一个陷阱。

但毫无疑问，那是他们此行的终极目标之一！

前有母亲沉睡的蚕茧，后有先祖遗留的谜团。

他们被困于能量风暴，资源即将耗尽。

希望与危机，再次以最残酷的方式，同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