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漫漫 第11章 第 11 章

子时，昌州城的一座客栈里，烛火已经快要燃尽，小二支着头昏昏欲睡，雷声滚滚，忽而一阵风吹开了客栈的门，惊醒了小二，他揉了揉眼睛，关上了大门，见店内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位客人还在慢条斯理地吃饭，不禁赔笑催促道：“二位客人，小店要打烊了，还请快些——”他话音还没落，一阵寒风又把门吹开，小二悚然，咽了口口水，正打算关上，就见三人走进来，个个淋得落汤鸡似的，小二吓得后退几步。

为首的那个青衫人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住店，三间客房，备些水，我要沐浴。”小二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在三人进门后关上了门，然后上了楼，为三人准备热水。

沈断一行人入店后，随意找了个位置，店内空荡，除他们外只剩下两人，皆穿着深紫色长袍，自他们进来后便停下动作，看着他们，沈断拧了把衣服上的水，皱眉问道：“那女子是饕餮？”

花无序闻言看过去，点了点头道：“旁边那个是居归。”

借着屋内烛火，那随行的蓝衣少年看清了花无序的脸，又惊又喜道：“青鸟？！”

花无序一头雾水地看向他，迟疑道：“你是…白澈行？”

白澈行点了点头。

“是你啊，”花无序恍然大悟，然后戳了戳沈断悄声道，“这就是白家老幺，最不学无术、最贪玩、最爱惹事乱跑的那个小辈。”

白澈行笑容僵在脸上，脸色一时变得很精彩。

沈断瞥了他一眼，然后看向白澈行，若有所思道：“神药谷白家？”

白澈行点点头，强挤了个笑，企图挽回自己的形象，咳了一声，抱拳道：“在下白澈行，唤我澈行就好，虽在家中辈分最小，但是最勤——”话还没说完就被踹门声打断，最后那个“勤”字声音抬了十八个度，声调拐了十八个弯，让沈断不禁回想到他一路上的鬼哭狼嚎，顿感头疼。

踢门的人头上带了个斗笠，但衣服上滴水未沾，他扫了一眼店内，目光停留在花无序与沈断之间，咧嘴一笑：“都是熟人啊。”

野鹤大摇大摆地走入店内，身后跟着个撑了伞的人，眼上蒙着白绫，身后背着琴，进店后收了伞，靠在墙上，闻言淡淡地问道：“要打吗？”

沈断看了眼花无序，嗤笑道：“怎么？你们暗阁聚餐吗？”

花无序一时语塞，眯起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上一单的钱已经结过了，暗阁是不包售后的，不打了，”野鹤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然后吃惊地“咦”了一声，朝闲云偏了偏头，小声道：“不过一个月不见，青鸟都跟他搞出个孩子了？这孩子年纪看着也不小了，难道是之前就有的私生子？藏得够深啊。”

他声音不大，但在场哪个不是听力极佳之人？沈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花无序“嗤”地一声笑出来，饕餮睁大了眼，惊奇地看了二人一眼，居归更是不嫌事大地“啧”了几声，目光放肆地打量着二人。

白澈行一头雾水，又想起青鸟先前说和玄衣鬼睡过，而旁边这位刀法绝妙的人似乎才是真的玄衣鬼，恍然大悟，心道暗阁内部的成员关系真是复杂。

闲云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道：“……慎言。”

此时，小二从楼上下来，对沈断道：“热水已经烧好，几位客人可以去沐浴了。”沈断抬脚便走，花无序紧随其后，白澈行犹豫片刻，跟上去。

等沈断洗好后已经快午时了，正当他打算吹灯入睡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他皱了皱眉，开门一看，果然，某人又在上演同样的戏码，等他说话花无序便脱力般直直地倒在他身上，沈断眉头紧皱：“…”可还是把他扶进了屋。

花无序自觉地坐上了床，头埋在沈断颈窝，抱着他不撒手，嘟囔着：“……头好疼。”他噪音沙哑，沈断一愣，还以为他是淋雨发烧了，可一探脉门，脸色便变得凝重起来。

火毒。

火毒攻心，中者高烧不退至死，极为痛若，他脉象中中很深，交错杂乱，却更像是先天有的，小时候发作，像是发烧，却无药可医，这大概也是他父母丢弃他，以至于他被花错杀捡回暗阁的原因。难怪他认识白澈行，怕是花错杀一直让神药谷吊着他的命，他这种身体其实并不适合习武，可却只有习武才能压制住他体内的火。

能到如今境界，他吃的苦是常人的两倍甚至更多。

沈断问道：“你的药呢？”

花无序闷闷地答道：“吃过了。”又在沈断身上不适地拱来拱去，哑着嗓子小声道：“……好疼。”

沈断皱了皱眉，犹豫片刻他还是回抱住他，微凉的手抚上他的背，轻轻拍了拍，温声道：“…别怕。”手掌感受到他紧绷的背在轻轻颤抖，有些不忍，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果然是太久没杀人，心都变软了，都可怜上别人了。

花无序抬起头，松开了他些，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那双桃花眼眼尾有些微红，眸中细碎的光流转起来，道：“凉凉的，好舒服。”微凉的指尖贴上滚烫的脸颊，柔软的嘴唇蹭过掌心，沈断垂下眼，根把手收回来，手腕却被他擦得更紧。

沈断又抬起眼，看向他，手忽地捏住他的脸颊，嘴角勾起，放轻了声音道：“不过是想借我之手削弱你在阁中的敌对势力，花阁主何必做到这种地步？“他顿了顿，“对谁都这样吗？”

这四个月以来，伏兵连连，有的很弱，有的很强，甚至佩着玉牌，花无序与他形影不离，那暗中的人自然会以为他们关系匪浅，甚至觉得他是花无序的软助，先向他下手，沈断自然不会任人宰割，刀出见血。他又不傻，这么明显的意图自然能看出来，只不过，路上太无聊了杀几个追兵添添趣味。

只是何须做到这种地步，直接挑明了，也许他心情好，也会帮他这个忙，趟这一趟浑水，偏偏这样轻浮，倒惹得他心情不好，怎么，逗他好玩吗？

花无序静静地看着他，双眼混沌，分明是一副病糊涂了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认真地看着他，沈断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慌，他偏过头，敛去眸中思绪万千，自嘲似的笑了一声：“罢了，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抱着向床上倒去，床板发出一声闷响，花无序很自觉地打开被子，盖在二人身上，又把人往里面拉了拉。

“花无序！”沈断有些微怒，低声道：“滚回你自己房间去。”

花无序哑声道：“不回去，好冷。”他眼巴巴地看着沈断，沈断心头那了点怒气，也烟消云散，勉强放缓了语气，道：“……那你好好睡。”

二人面对着面躲在床上，青丝交错纠缠，分不清是谁的，花无序轻轻拉过他一只手，握得很紧，却仍是被沈断挣了回去，他轻皱着眉，可怜兮兮地抬眼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撩了他一小缕墨发，缠在指间，眼眶通红，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断沉默良久，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了个问题，“……不和我好好打一场？”

花无序安静地看着他，沈断看着他迷离的双眼，才想起他并不清醒，正当他以为不会有下文时，花无序小声道：“因为我不想打了，我只想静静地，看着你，就像现在这样。”

他声音很轻，如羽毛般，缓缓落在沈断的心头。

沈断伸出手，轻轻覆在花无序的眼上，盖住那双湿漉漉的眼，似乎被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到，沈断眼神躲闪了一下，垂下眼轻声道，：“睡吧。”

感受到那人颤动的眼睫逐渐平静下来，沈断松了手，侧过身，背对着花无序，进入梦乡。

半响，花无序睁开眼，眼神逐渐清明，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断，良久，嘴角那点笑意消失，他抿紧了唇，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悄悄地凑过去，把头轻轻地靠在沈断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