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马沅与赵秦并不好受,据沈府的丫环交代,她是辰时发现沈驸马死了,急急告知沈老夫人后去找的长公主。
“那时候才发现长公主并未在沈府,而是入了宫,大约是……快巳时了。”
马沅看了看丫环,容貌昳丽,是个绝色:“辰时发现人死了,巳时才想起找长公主?”
丫环视线下垂,像是沉浸在悲伤中。旁边的沈管家接了话:“大人也听过早先的事,这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赵秦附耳解释了一番:“当初成亲时,忘了那谁流鼻血的事了?”
“原来是沈驸马。”马沅恍然大悟,管家脸都黑了。
当初那事封杀得快,不能怪马沅消息不灵通,毕竟没听说过哪家驸马揭新娘子头盖布时鼻血直流,路都走不动了,还猴急地连酒也不敬就想上床。这孟浪丢人的样,能不传遍宅府深闺,被人耻笑?更甚至还暗暗猜测这新婚夜后指不定红事变白事。
“昨天,沈驸马与长公主有没有跟平常不同的地方?”马沅问。
“昨天,长公主有出过门,应该是申时左右,但她没有提起要去办什么事。酉时回来后,还与驸马说了几句话,对了,还喂了药。”丫环擦着眼角,右手指花丝掐珠样的指环倒让马沅留意了下。
赵秦发问:“沈驸马身体有恙?何时发的病?”
沈管家道:“我家少爷打成亲后就病了,断断续续的,有次好不容易轻了点,不知道撞见什么了,又是大病一场。我家老夫人为此求了多少次佛,最终少爷还是撒手而去,可怜我们老夫人后半生这般遭难。”
马沅若无其事地环视沈驸马死前的房间,屏风后一间卧房,卧房床褥整齐,无其他异样,只是未见什么镜子,“这房里没有镜子?”
“老夫人怕大爷夜惊,把镜子挪到偏房了。”丫环回答。
“也就是长公主未住此处。不知长公主住在何处?劳烦沈管家我们二人一去。”
“这……”沈管家难为,“这需长公主同意。”
“为何?他俩不是夫妻?”赵秦纳闷。
“大人有所不知,长公主成亲后便住在另一处,而她的院子被侍卫守着,乱入者杖责。奴家见过多少夫妻都未见过这种……”
“这种把夫君当贼防着的妻子?”
丫环一噎,半埋怨地剐了赵秦一眼。
马沅见此问不出什么,又不能硬闯长公主的闺房,毕竟从陆大人那已经获悉圣上的态度,说什么也不能触霉。他顿了顿道:“等沈老夫人回来,沈管家莫忘了询问是否要验尸?”
赵秦马沅例行询问几人后,走出沈府。出门那刻,赵秦的话闸子关不了了:“我看八成这沈驸马想爬长公主的床,被圣上赐的侍卫打了一顿,哪知打重了就一命呜呼了。”
见马沅不信,赵秦又说:“我让人偷偷问了看病的大夫,他说成亲第一天就来了,开的是跌打的药,后来病情加重便被沈老夫人留在院子,要不是沈府求得个太医,他就是主治医师。”
“只能说第一天被人打下床了。”马沅掀开轿帘,正要往里钻时,眼角扫到侧边停着一顶青灰色轿子,心头一震。
轿旁站着一个管家服饰的人,气度福贵。正是这份气度令马沅一惊,也让原先像个唢呐的赵秦放弃琢磨“谁在新婚夜打了沈驸马”这个问题。
那人缓缓向自己走来,马沅心口狂跳,忍不住揣测目的,耳边正听到赵秦喃喃钦慕的声音:“不愧是国公爷。”
这暗藏骄傲自豪的话荡平马沅的紧张,晃荡在他脑中只有——这奸夫胆子真大!
祁国公府上的吴管家不明缘由,只得硬着头皮,诚恳地道:“两位大人,我家老爷邀二位在别院一聚共赏秋菊。”
收起无法言明的失望,马沅拱手:“多谢国公爷相邀,只是我二人要事在身,无暇前往,还望吴管家向国公爷言明。”
“无妨,当以要事为重。”吴管家目送二人离开。
回到府衙,走在回廊小道,赵秦宛若回窝,揉背晃腰,抱怨:“这京城兴什么不好,偏兴坐轿,弄得武将不武,连大鄢第一武将也开始观花赏月,这世道还能对武将再差点?”
“祸从口出,勿言。”
“我哪有说错,当初少年得志,一战成名,以满门忠烈未到弱冠之龄御赐国公,一步登天,引得多少钦慕,偏偏丧事未了,定亲三朝老臣之孙,短短两载便风花雪月,沉溺声乐,到底是年少慕艾,半点不如其兄。”
“知晓你与蒋国公世子交好,对他之死念念不平,但往事不可追……”马沅语重心长地道,“从你我接下圣谕,你便心气浮躁,到见到国公爷那刻,更是跃跃欲试,目无尊卑。你不服他,这是必然,毕竟同辈勋贵子弟,终生只追随一魁首,但他到底是先皇赐封的国公爷。”
赵秦直视他,神情悲愤:“沅哥,我跃跃欲试不是为了国公爷,我只是喜欢看热闹,你不觉得这种奸夫上门大闹的戏码很有意思吗?”
“……”
马沅径直离开。
“如若可能,我真想要灭了那鞣苒贱类,为他报仇!”赵秦追着马沅表热血,“沅哥,你不过大我七岁,为何如此颓丧无热血,还是大鄢热血男儿吗?沅哥,你走错方向了!”
见到府尹,马沅直接向陆安成言明沈府一行情况。
“沈府拦着你们见尸体?”见马沅点头,陆安成不禁纳闷。
“大人,这是好事啊。”
马沅与李通判的推测大同小异,既然不让看尸体,那死因就有问题。
“沈府的人说沈驸马身上青红斑驳,疑似被殴打至死,但侍卫是圣上指派的,而沈府管家言语中多暗示殴打沈驸马的人另有其人,下属猜测沈府并不想借此得罪圣上。”
“什么情况下长公主会派人殴打驸马?”陆安成抬眼看马沅。
“还用问吗?”赵秦笑得很贼。
“沈驸马乃读书人,中过举,又为沈太后母族,在指配给长公主时不会调查他的品性?”陆安成靠在椅子上。
“这,可是他成亲时确实急色。”
“洞房花烛哪位新郎官不急?”李通判道。
马沅反驳:“但沈驸马身边服侍的丫环皆为绝色,且风情十足,珠翠金珠个个不缺,种种打扮丝毫不像伺候人的丫环。虽然未听说沈驸马纳过妾室,但最起码的通房定不会少。”
“下属也打听过,沈老夫人常供奉的便是送子观音。她自己青年丧夫,只有一独子,传宗接代之事定是心急。偏偏正妻不乐意此事,保不准打着借腹生子,去母留子的念头。”赵秦道。
李通判点了点头:“看来这沈驸马品性堪忧呀。”
陆安成睨了他一眼道:“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可证据呢?”
“大人你一发话,下属直接去把尸体抢过来。”
陆安成被赵秦一噎,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皇亲国戚你动?再者圣上并不想将此事闹大。”
李通判了然:“天下刚定,正是彰显天子圣德时,不易与太后闹得过僵。”
赵秦想不通:“直接说沈驸马发病而死不好了吗?不让这谣言越演越烈,毁了长公主名声。咦,我说错什么了?”
封闭的园子杳无人影却有声声入耳的鸟鸣。吴管家禀告完,看到美人屏后面有个人影,看鞋样就知道不是夫人,那是时下流行的配色,而夫人最不喜欢艳丽。正想离开,人出来了,露出一张恍若神仙妃子的脸,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没让吴管家心神一晃,而是冷汗直流。
长乐未注意噤声的吴管家,目光紧随站在窗边的张骓。透过小轩窗的阳光撩在他唯一细致的眉眼上。眼尾徐缓而纤细,与那时的他相比并无多大差别。
“张骓你说过我们是同类。”
双眼中蕴含着的慵懒美艳令人忘记她今早才死了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