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开着车带温孤箬叶来到另一条有家乡味道的街道。
待车停稳,温孤箬叶先行下车,靠在车门上等待冥冥下车。
看着繁华的夜色,充满人烟的闹市,温孤箬叶有些惆怅的轻叹一口气。
来到异国他乡已经快大半年了,她还是没能适应这座城市的热闹与喧嚣。
在等待冥冥的过程中,她有些按耐不住,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取出一根叼在嘴里。
点燃香烟后,温孤箬叶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淡蓝色烟雾。
这是她最近找到的另一种发泄方式,心中的烦恼愁丝随着烟雾一并吐出,虽然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至少起到了心理作用。
每次抽完一根,温孤箬叶总会觉得好受一些。
难怪网上说烟能解愁,酒能解百愁。
果真不假。
下次可以试试喝酒是否真的能解百愁。
反正她孑然一身,不会再有人管着她,也没有人再在她耳边不停叨叨她怎么不如温孤如霜。
没人管也挺好的,至少自由。
但...也只有自由了。
猛吸一大口香烟,感受着肺部细微的抽痛,缕缕烟雾从口中缓缓飘出,温孤箬叶发出阵阵轻笑,又像是在悲痛低泣。
她想家了。
很想很想。
哪怕亲人们总说她不如温孤如霜,她也不会再露出不服气的表情了,只要能再见到他们的面容,就是说一辈子她不如温孤如霜她也认了。
可这是不可能的。
她再也看不到亲人了...
所以,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有人再管着她,现在的她已经能随心所欲,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要超越温孤如霜,再杀了温孤如霜。
消除心魔,她才能...
冥冥不知何时从车上下来,她看着温孤箬叶的侧颜,目光中的忧郁和悲伤仿佛快要溢出。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在舌尖绕了一圈后,化成一句看似无意的关怀。
“少抽些,对身体不好。”
温孤箬叶敷衍的嗯了一声,继续叼着烟嘴,加快了过肺的速度。
一根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到底,温孤箬叶最后吸了一口,将燃尽的烟屁股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
做完这些后,她双手插兜对冥冥说:“走吧,去吃饭,我付钱。”
不是请客。
而是付钱。
一个钱字,将她们的关系拉开的彻彻底底。
温孤箬叶能付出的只有钱,而冥冥又正好最爱钱。
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偏偏冥冥看着温孤箬叶冷淡的侧颜,心中百感交集,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是说不上来的万千复杂之感。
这种如同少女般复杂的情绪,她已经很多年都未体验过了。
看着温孤箬叶疏离的神情,冥冥觉得此时的自己有些可笑。
人家摆明了要划开界线,她的多愁善感又有什么意义。
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在感情上比她都要通透清醒。
只可惜,温孤箬叶也只在感情上如此清醒。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身边经过一对对情侣,恨不得死死黏着对方,融入对方的身体,只有她俩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明明有过多次鱼水之欢,却仍旧像陌生人。
温孤箬叶朝前漫无目的的走着,她其实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吃东西也只是为了饱腹,她除了对温孤如霜有强烈的“欲”,对其它事物和人都提不起任何兴趣。
可要是让她再吃那该死的,无油无盐的纳豆拌饭,她宁可饿死也绝不会再碰这边的料理!
一次也不可能!!
不怪温孤箬叶突然有了情绪,她对纳豆拌饭已经到了一看就反胃的程度,说什么都习惯不了。
想到自己刚到冥冥家过的那段苦日子,温孤箬叶就越发想要吃好喝好,她就爱吃重油重盐重辣的美食。
就在此时,一道难以拒绝的美味香味缓缓飘来,萦绕在温孤箬叶的鼻间,像是一只勾人的小妖精,将她的胃牢牢抓住。
这是...
温孤箬叶的鼻子忍不住耸动了好几下,四处寻找着香气的来源处,视线飞快扫过四周一圈,终于在前方偏左的位置找到了勾她味蕾的香气来源。
是小龙虾!!
以极快的速度到达小龙虾店铺前,看着那一只只被炒的通红,淋上辣油佐料的小龙虾,温孤箬叶的喉咙一咽再咽,都压不住口中的不断增生的津液。
小龙虾的香味实在太过诱人,温孤箬叶立即用中文对老板说道:“老板,来五斤小龙虾!要超辣麻辣的!!”
“好嘞,您往里坐,我这就给您炒。”说完,老板熟练的称五斤小龙虾,温孤箬叶不停咽着口水,走进店里寻了个位置坐下。
冥冥跟着她进来,坐在了她的对面,仔细打量着神采飞扬的温孤箬叶。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温孤箬叶,平时的温孤箬叶要么烦躁不耐,要么冷脸不语,要么忧郁惆怅。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有正面情绪的温孤箬叶。
温孤箬叶现在脸上洋溢的笑容和期待的神情,才像是一个十八岁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看着此时满怀期待等待着美食到来的温孤箬叶,冥冥的唇角不自觉掀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很快,五斤小龙虾上桌,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扑面而来,温孤箬叶立即戴上手套,开始剥小龙虾。
“这...怎么吃?”
一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冥冥,第一次触及到知识盲区。
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日本人,吃惯了无油无盐的本土菜,平日里不是在工作就是拿报酬,要么就是关注股票及财政新闻,哪有时间去关注异乡的食物。
所以,冥冥的话一问出,就收获了温孤箬叶仿佛看外星人般的目光。
温孤箬叶实在是没想到,平时看上去那么精明能干的女人,竟会问出这样的话。
小龙虾是什么珍稀食材吗?
日本是没有吗?
她没有看过别人吃吗?
温孤箬叶心中的万千疑问显露在脸上,冥冥有些不自在的抿唇,过了一会才说:“平时比较忙,没什么时间。”
这下温孤箬叶听懂了。
忙着赚钱和敲竹杠啊。
温孤箬叶没再多说,只是看着冥冥有些不自在的神情,觉得十分有趣,也很有反差感。
终于轮到自己做一次老师了,温孤箬叶坐直身子,端了起来。
“我只教一次,好好看好好学。”温孤箬叶拿起一只不断滴油的小龙虾,先放入口中嗦了嗦,再将虾头掐掉,再把背部的壳剥下来后,将小龙虾肉放入料油里蘸了蘸,再送入口中反复咀嚼。
看着温孤箬叶露出享受的表情,冥冥也戴上手套,学着她的样子剥了一只小龙虾。
冥冥学的很快,除了没有做嗦小龙虾的动作外,其它动作都是一比一复刻了温孤箬叶,将蘸了油的小龙虾送入口中后,那股麻辣感瞬间袭遍整个口腔,就连鼻腔也被辣意席卷。
“咳咳!”
被辣呛到的冥冥掩唇轻咳,红晕爬满了整张白皙的脸颊。
见冥冥被辣到红温,温孤箬叶赶紧让老板送来一瓶解辣的冰牛奶,老板还贴心的拧开瓶盖送到了冥冥的面前。
被辣意支配的冥冥顾不得形象,仰头喝了好大一口,这才感觉到那滚烫的辣意正在渐渐消退,布满整张脸的红晕也褪了下去。
看着红温褪去,眼角却沁出生理泪水的冥冥,温孤箬叶实在没忍住,丝毫没有顾及冥冥的面子,直接笑出了声。
要不是因为手上戴着手套,她甚至要笑的拍桌跺脚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冥冥听见了温孤箬叶毫不掩饰的嘲笑,赧意涌上心间。
为了扳回一局,冥冥摘了手套,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动作慢而优雅。
而温孤箬叶在看到她这个动作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近日几晚要做之前,冥冥也是这样用酒精棉片仔细擦拭着每一根手指,优雅从容亦如现在这般。
温孤箬叶笑不出来了,她被狠狠将了一军。
有些不甚自然的收了笑,温孤箬叶打算继续享用小龙虾,而对面的冥冥却轻声说:“剥这个太麻烦了,你剥给我吃。”
理所应当的语气,让温孤箬叶感到错愕:“凭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这双手是用来干活的,精贵的很。”冥冥十指交叉,抵住下巴,意味深长的看她:“而且这么辣,你受得住吗?”
这下轮到温孤箬叶脸红了,还是“唰”一下全红,戴着手套的手蜷缩了好几下,显然是无法应对这样暗含深意的话。
“所以,为了你自己,你要剥给我吃啊,你也不想被辣的难受吧?”
温孤箬叶没有再回答她,而是用行动做出了选择。
看着碗中越来越多的龙虾肉,冥冥眼中笑意越深,轻声夸赞:“真乖。”
“闭嘴!”
回应她的是气急败坏又恼羞成怒的低喝。
夜才刚刚开始,好在有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会有人在后半夜给予她丰厚的奖励。
... ...
另一边,温孤如霜和禅院真希十指相扣走入了凶宅中,四周只有她们两人,空荡的脚步声落在有些木制地板上发出阵阵“嘎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宅中不断回荡,更显阴森恐怖的氛围。
“咒灵还真不少,不过都是些虾兵蟹将。”禅院真希看了一眼正在各个角落处观察她们的咒灵,又问道:“这次是对一年级新生的考验,我们只需要和忧太一样在外面等待即可,你为什么要拉着我进来呢?”
温孤如霜当然不可能说是不希望禅院真希和乙骨忧太待在一块,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喜欢这里的氛围,想体验一下。”
“哦?是吗?”
禅院真希一脸不信,唇角微扬,凑到温孤如霜耳边说:“你难道不是为了和我独处,才拉着我进来的吗?”
“不是。”温孤如霜面无表情的回答她。
她当然是这么想的。
她也当然是不会承认的。
跟乙骨忧太在一起实在是太碍事了,虽然里面的这些咒灵也挺碍事的,但至少它们不会说话,也不会妨碍她们的独处。
终于,没有人再打扰到她们了。
温孤如霜看向不远处的的沙发,对禅院真希说:“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吧。”
相扣的双手不断传递彼此的温度,禅院真希很喜欢这种感觉,心中也想和温孤如霜单独在一起,自然不会反对她的提议。
两人来到沙发前,沙发早已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温孤如霜意念一动,宛若绸带般的水流凭空出现,层层环绕,洗涤着沙发的每一个角落。
不一会,沙发变的十分干净,温孤如霜这才拉着禅院真希坐了下来。
即便是两人肩靠肩坐在一起,紧扣的手也没有松开分毫。
她们冷战了很久,好不容易再次和好,禅院真希舍不得手心的温热。
而温孤如霜也是如此,她只会比禅院真希更舍不得。
坐下来好一会,两人一个比一个安静,禅院真希都快将周边的咒灵数了个遍,都没有等到温孤如霜开口。
她有些按耐不住,便打算先开口打破沉寂,却没想到温孤如霜也在此时与她一同开口。
“你...”
“你...”
异口同声的两人皆是一愣,下一秒又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说。”
意识到彼此的默契,两人又同时抿唇,静待对方开口。
短暂的沉默后,温孤如霜再次开口:“我近日一直在忙一件事,因你对我颇为照顾,待我极好,所以我赚了一些钱财给你备了一份礼物,想赠与你,还望你不要嫌弃。”
好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这般文绉绉的话,禅院真希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实在是太过怀念,有些情难自已。
可哭出来又实在丢人,她才不想让温孤如霜看到她如此丢人的一面,又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是什么礼物?”禅院真希有些好奇,甚至脑子里已经开始浮想联翩。
以温孤如霜的性子,会不会是送她护身符或是亲自所制的点心?
那也不至于准备这么长时间,所以到底是什么?
禅院真希的好奇并没有持续太久,温孤如霜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把类似手电筒的物件,递到了禅院真希的手中。
“这是什么?”禅院真希反复打量着手上的“手电筒”,愣是没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温孤如霜轻声提醒:“你按一下上面红色的按钮。”
听了她的提醒,禅院真希这才发现“手电筒”上有四个不同颜色的按钮,她刚刚粗略扫过,还以为是装饰用的,没想到竟是按钮。
她听从温孤如霜的话按下了红色的按钮,顿时,手中的“手电筒”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迅速变成了一把长刀,刀身之上还附着蓝色的火焰,仔细一看,火焰中又有电弧不断跃动。
“这是...”禅院真希惊喜的轻唤一声:“特级咒具?!”
这咒具还是“手电筒”没变化前,她没有察觉这是什么,但在温孤如霜的提醒下,“手电筒”竟变成了特级咒具,让她甚是欣喜。
她是使咒具的好手,“手电筒”变成长刀的那一瞬,她感觉到了这把咒具的不凡。
虽然她感觉不到咒力,但她却莫名对刀身附着的蓝色火焰感到无比熟悉。
“这把咒具上...是你的咒力...对吗?”禅院真希看向温孤如霜,期待问道。
哪怕是四周的黑暗,也无法遮盖她眼中的光亮,更别说是夜视能力极强的温孤如霜。
她自然感觉到禅院真希的渴望从她口中得到答案,卖关子也不是她的性格,于是她轻轻点头:“是我的咒力。”
得到的答案明明在预料之中,可禅院真希却更为高兴,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刀身,声音中是难掩的雀跃。
“我好高兴...我好喜欢...”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又听温孤如霜轻笑着说:“别高兴的太早,还没完呢,你再把其它按钮都按一遍试试。”
还没完?!
禅院真希已经十分高兴了。
但温孤如霜便要她四十分高兴。
看着禅院真希高兴,她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满足。
这段时间拼命赚钱便是值得的。
禅院真希依次按下按钮,看着长刀又变成薙刀、鞭子和双截棍。
每一种形态都附着着一种元素,长鞭通体是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粘稠液体所形成,薙刀的刀身则是萦绕着流沙。
而双截棍就有些奇异了,一截是黑色,另一截则是银色,看上去似乎另有玄机。
禅院真希想要试一试咒具的手感时,却被温孤如霜拦了下来,看着她不解的目光,温孤如霜轻声解释:“威力太大,不适合在这里用,不过很快它就能有用武之地了。”
巨大的惊喜所冲击,禅院真希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好使了,她怔愣地看着正在教她如何收起咒具,变回方便携带的“手电筒”时,禅院真希感受着她温柔的动作,压抑的情绪突然崩溃决堤。
温孤如霜正手把手耐心教导,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的动作一顿,紧接着,更多的液体不断滴落到她的手背上,烫的她手背如火烧般灼热。
她抬眼一看,便见禅院真希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喉间不断发出轻微的哽咽声。
“这...这是怎么了?”
见她哭了,温孤如霜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双手慌乱的在空中乱摆,似是各有各的想法。
还没等温孤如霜想到安慰的说辞,禅院真希摘下眼镜,将眼镜倾斜,将眼镜片上盈满的泪水全部倒掉。
她一边擦拭眼镜片,一边哽咽说:“这段时间...我以为...你不在意我了...觉得我...没意思...所以...就不想要我了...”
断断续续的说着,禅院真希越发感到委屈,眼泪掉的更凶了。
温孤如霜各有想法的一双手终于达成共识,她将禅院真希拥入怀中,笨拙的安慰着:“怎么会,我从未有过这等想法,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这不是惊喜!这是惊吓!!”禅院真希的反应很大,哭着控诉温孤如霜:“你一直冷着一张脸,对我又那么冷淡,哪里像是给我准备礼物的样子,分明就是不想搭理我,不想要我了!”
“我没有...我...”
温孤如霜越想解释,反而越描越黑,索性直接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应该好好跟你解释清楚,不该对你有任何隐瞒。”
“可以原谅我吗?真希。”
当清冷的嗓音轻唤出她名字的那一刻,禅院真希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受到的冷落和委屈散去了大半。
温孤如霜的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可她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温柔,禅院真希就这么没出息的轻易原谅了她:“下不为例,你不许再这样对我了。”
禅院真希说着,想要抬手擦拭眼泪,温孤如霜却先她一步,动作轻柔的将她眼角的泪擦去,又将水元素附着在指尖,仔细洗去她脸上的泪痕。
被如此温柔细致的洗脸,禅院真希心中最后那一点委屈也彻底烟消云散。
这次,轮到她将温孤如霜拥入怀中,她紧紧抱着怀中人儿娇软的身躯,瓮声瓮气的说:“你不许再这样对我了...”
“你要只对我笑,不许对别人笑,可以不理别人,但不能不理我,有事你要主动找我说话,没事你也要主动找我说话,听见没有?”
还没等怀中的人儿开口回答,禅院真希立即替她做主:“不许说不!”
“你好霸道啊。”温孤如霜无奈勾唇,似是在抱怨禅院真希的独裁。
可她的双手却回抱住禅院真希,清冷的嗓音仿佛浸在了春水之中,寒冷散去,只剩春风轻拂过的温柔。
“好,我都答应你。”
两人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炙热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
可此时此刻此地却不允许她们太过惬意。
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从上方响起,惊扰了正紧贴在一起的两人。
看着离开自己的怀抱不情不愿的禅院真希,温孤如霜轻轻勾唇,向禅院真希缓缓伸出手,“你的新咒具要有用武之地了呢,能请你保护我么,厉害的咒术师小姐。”
禅院真希露出动人笑颜,伸手紧紧握住温孤如霜的手。
“我的荣幸,圣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