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暮天记 第92章 自在不远

就在花沐雨劈向铜鼎验证自己想法的同时，她身后的邪修目光阴沉，铜钺落在身前，双手结印，以他为起点，脚下瞬间蔓延出如树根抑或血管般虬结的纹路，直爬满了整个洼地。

——不同于上一个半路浮现的修士，这次是他的地盘，自然早有法阵。

阵起的同时，铜鼎边一动不动的四个青铜面具人同时跃起，手中的绳索、铜铲一齐朝花沐雨袭来。

地面上是蔓延的黑纹，空中是袭来的傀儡，侧方的邪修手持铜钺，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死局。

死局何解？

花沐雨冷哼一声，腰身一拧，竟是在去势已尽时强行转身，脚尖在一具傀儡胸口一点，剑如游龙，借着步法一气震开四名傀儡，直朝邪修面门刺去。

寒山剑，壁上龙蛇。

这一剑裹挟灵力与剑气，似飞龙在天、势不可挡，又如灵蛇吐信、凶气毕露。迎面直对这一剑，邪修却一瞬面露嘲讽。

什么灵力、剑气，再奥古的剑招又如何，在泯灭一切的晦面前，一切都是空空。他左手挥钺，右手捏诀，晦的气息翻涌而至，便要将眼前丰沛的滋养一口吞下。

长剑在与晦相遇的一刻消融，对着邪修势在必得的眼睛，花沐雨却乍然一笑。

什么？

邪修心中震怒。她的剑已经融了，身形却丝毫不见收势，就要撞进无形吞噬一切的晦中，死到临头，她如何敢笑？

猎物的不屑一顾激怒了高高在上的猎人，然而比这一念之间心绪变换更快的，是猎人视线的变化。

什么？

邪修古怪地转动视线，却觉整个人翻飞出去，最后落在他视线中的，是一具无头的尸体，他穿着白色的祭袍，手中挥舞着铜钺。一道冰冷的视线穿过尸体折断的脖子，正漠然地落在自己身上。

原来飞起的只有他的头颅。

咚地人头落地，一个照面，晦和幻境一起消散，花沐雨踩着将落未落的铜钺翻身落地，尸体与铜钺和她一起倒下。

聚拢而来的尸体，灯笼，洼地，戴着面具的傀儡，一切都在扭曲消散。

趁花沐雨吸引了邪修注意力而从身后砍下邪修头颅的曾卧雪起身，抖去剑上残留的一点血，仔细检查砍断了颈骨的剑刃，表情冷肃，仿佛迫不及待要饮下一人的血。

这一次二人配合，取胜得更加轻易。

花沐雨心中有很多想法，正要和曾卧雪来说，一眼瞧见他的神色，便把什么想法都放下了。

“卧雪。”她叫了曾卧雪一声，同时朝他走去，问，“不舒服吗？”

曾卧雪听到声音，手中握着剑，抬起眼。

被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花沐雨只觉无奈，几步走到他面前：“低头。”

曾卧雪面无表情地低下脑袋，花沐雨啪地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曾卧雪浑身一颤，下意识抬了一下手。

“清醒了吗？”花沐雨平静地问。

曾卧雪缓了一会儿，抬手捂住后脑勺，慢慢直起了腰，闷闷地说：“我没事。”

“接连出手两次，对你来说负担还是有点大。”花沐雨语气感慨。

“没事的。”曾卧雪道，“我可以出手。”

花沐雨拍拍他的肩膀，越过他朝郎剑阳走去，问：“这个铜鼎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他们仪式的一部分。”郎剑阳道。

“每个幻境都有这个铜鼎吗？”花沐雨问。

郎剑阳道：“我见过的好像都有。”

“现实中也有？”花沐雨又问。

“也有。”郎剑阳答道。

花沐雨便继续道：“刚才你也看见了，我劈向铜鼎的时候，实际上也影响了幻境。铜鼎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你之前说南越地脉未断，前往源县江流圣女祠可以破解此局。除此之外，我也在想，除去江流圣女祠这一个办法，我们是不是也能从长河御鬼术本身来入手？比如这个铜鼎，如果我们能破坏铜鼎，是不是也能破除长河御鬼术？”

郎剑阳没有回答，似乎也在思索。

半晌，他说：“我不擅此道。”顿了顿，他又道，“如果她在，肯定能给你答案。”

花沐雨抬头看了眼天色，曾卧雪从后面走上来：“再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

“当务之急还是赶往源县。”花沐雨收回目光，对郎剑阳道，“不过若是路上遇到现实中的铜鼎，我们也可去看看究竟。”

郎剑阳颔首。

这里离流青镇的圣女祠已远。虽然夜间的幻境已有法破除，但重重幻境堆叠，毕竟麻烦，花沐雨觉得暂时还是不要在夜间赶路，于是三人回圣女祠休整，一边走，一边闲聊。

“除去幻境，我们还没在现实中遇见过修行长河御鬼术的人。”花沐雨道。

“我也没遇见过。”郎剑阳道，“外围已经没有活的人了。”

“天地阵肯定不会连施术的人一起吞噬吧？”花沐雨道。

“应该是不会的。”郎剑阳说道。

“我们落在幻境中，施术的人不会察觉吗？”花沐雨问。

郎剑阳想了想：“按理说应该会有察觉的。”

“但没人赶来。”花沐雨觉得不对。

郎剑阳嗯了一声，也沉思不语。

流青镇的黎明到来得悄无声息。浓黑的缓慢褪去，天上重重阴翳仍旧遮掩天光。

第二天一早，三人再次动身。

便如此前所说，南越本就是小国，按三人的脚程，即便只在白天赶路也耽搁不了多久。

郎剑阳引路，花沐雨一路观察着路上的风物景致，没多久就见到了第一尊在现实中的铜鼎。

现实中的铜鼎比幻境中的小了很多，花沐雨化出长枪往铜鼎周边的地面上一插，果然是中空松散的质感。

“我没有很深入地了解过长河御鬼术。”郎剑阳道，“我之前在长河门确实也见过这种大的铜鼎，只是不知道他是术式的一部分，还是只是某种仪式而已。”

花沐雨思索着，又用银枪敲了敲铜鼎，扎实厚重。她朝铜鼎中去看，铜鼎中干净异常。

“这儿有一些衣物。”曾卧雪在不远处喊道。

花沐雨和郎剑阳闻声走过去，见曾卧雪在树下翻出一堆散落的衣服和包裹碎物。他在里面翻了翻，翻出小小的圣女像挂坠，像是信物，还有一封书信。

他拍了拍灰尘，把书信递给花沐雨。

花沐雨谨慎拆开，一目十行看过，又递给郎剑阳。

“是说南越邪术横行，源县被困。他们派这个人出来，向姜国求援。”花沐雨简短一说，那边郎剑阳也已看过，又把信交给了曾卧雪。

“衣物在这儿，人呢。”花沐雨自言自语，心中大概有了推测——幻境中被当作祭品的，恐怕就有这些人。

“看样子时间不算短了。”曾卧雪检查过布料被风化的痕迹后道。

花沐雨和郎剑阳对视一眼：“不知道源县现在状况如何，还能坚持多久。我们得赶快了。”

临走之前，花沐雨又去那座小铜鼎处看了一眼。

内部没什么出奇，她用枪尖试探，也未被消融；铜鼎周围的地面，除了地下的松软空荡之外，以她的眼力，也看不出什么额外的阵法的痕迹。

“卧雪。”花沐雨皱眉唤道。

曾卧雪闻声，同样来到铜鼎边。

花沐雨想了想，下决定道：“把铜鼎斩开。”

对付铜鼎这样的家伙，还是曾卧雪的重剑更好用。

曾卧雪听得吩咐，抖开背后重剑的包裹，双手握剑，当下便一气朝铜鼎斩去。

“铛”的一声巨响，郎剑阳本来还在翻看那些衣物，被惊了一下，过来一看，就见地上的铜鼎顶上落下一道豁口，曾卧雪拄着一把重剑蹲在旁边。

“果然有东西。”见他来了，花沐雨道，“这铜鼎劈不开。鼎里面熔铸了阵法，估计有晦的气息，半路就融掉了我们的剑。”

郎剑阳朝曾卧雪看了一眼，曾卧雪正摸着剑上的伤口。他想了想，抽出黄尘剑。

花沐雨朝后退了一步，黄尘剑朝铜鼎落下，就如钢刀落在豆腐上，铜鼎无声分作两半，散架地倒在地上。

不消细看，铜鼎被斩开后，切面便露出了厚重铜铸内的中空。花沐雨沿着边缘朝里面看，便可以看到里面勾画的纹路。

而且，铜鼎这样一倒，本来压在地上的四足也露了出来，铜鼎四足底下下同样有勾画的纹路。

郎剑阳再次引动天阵和地阵。

因是白日，长河御鬼术天阵和地阵引动的异相并未如之前夜间那样明显，只有一些隐约的轮廓。

花沐雨低头细看，又仰头观察天空。

“有用。”花沐雨道，“虽然是很小的一处，但这一点地阵和天阵的连接断开了。”

郎剑阳沉默点头。

还未试验过，但这无疑是一个思路。如果能找到和破坏所有铜鼎，地阵和天阵的连接或许会完全断开，到时候破阵便有方法。

“还是先去源县看看什么情况。”花沐雨道，“那边应该也有人在。”

曾卧雪站起来，花沐雨看了看他的剑，觉得有些心疼。

曾卧雪一柄轻剑一柄重剑，都在南越有了损伤。

她只得安慰曾卧雪：“等师父继承了掌门，让他开剑冢，你再挑两把最合适的。”

花沐雨的剑都没有实体，倒没吃上这个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