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修瑾这边,按照宁和阑的制定下来的疗程已经过了第一轮的一半。
经过最开始经久不绝的酥酥麻麻的酸痛,闻修瑾的双腿已经转而变成了一种猛烈的刺痛。
不算经常,但也不像是被钝器所伤,反而像是人拿着根经过烈火与寒冰反复辗转的钢针猝不及防地一下下锥入骨髓。
激得人心魂都跟着颤抖。
就连一向认为十分耐痛的闻修瑾,也开始受不了这锥心一样的疼。
“很疼吗?”宁和阑捏着他的腿,问向他。
“......嗯。”
本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正经的话,不说解除闻修瑾的痛苦,稍微缓缓也算好的,谁料宁和阑闻言扑哧一笑。
“疼就对了。”
闻修瑾:“......”突然很想打人。
被闻修瑾恨不得吃人的眼光盯着,宁和阑赶紧收笑。
“行了行了,有什么好气的,本来就是实话。你可以试试,现在应该能稍微站一下。”
原本还怒气冲天的闻修瑾突然听见宁和阑“站一下”这句话,愣了片刻。
随即也不在乎刚刚宁和阑说什么了,他双手扶着轮椅的扶手,缓缓地尝试着起身。
脚刚落地的时候,泛起一股刺痛,疼的闻修瑾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但他没放弃,继续借着力,尝试站起来。
一寸一寸,慢慢的,原本还坐在轮椅上的人,逐渐彻底脱离了轮椅。
他真的...站了起来。
恍惚间,原来重新站起来是这种感觉。
闻修瑾的手离开了轮椅的扶手,收拢到身侧。
已经一年多了啊,从他断腿到回京城再到和陈桁成婚,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终于,又站起来了。
“好了,你现在还在恢复,慢慢来,不要着急。”
宁和阑看着闻修瑾已经有些洇湿的眼眶,将他重新按到了轮椅上。
“不要急,听我的,我保证再过两个月,你就能走能跑了。”
宁和阑的话,暂时没有得到回应,良久他才从闻修瑾口中听到了句压抑到极致的“谢谢。”
宁和阑不自觉也眼眶微酸,他作为医者,其实对闻修瑾的腿伤再了解不过。
其实,他当初也不免自责,若是他没那么快离开雍州,是不是闻修瑾就不会中毒。
之后宁和阑回到闻修瑾身边,虽说为他治腿,但一次次没有起效的针灸,不仅折磨的是闻修瑾,更是他自己。
任何一个医者,最害怕的都是自己的医术毫无用处。
更何况,他看着闻修瑾从最初那个在雍州无垠旷野上纵马奔驰、笑声清越的将军,到后来回了京城后,只能日复一日地困在方寸轮椅上的废人。
原先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眸,渐渐变得灰蒙蒙的,像是被无数乌云挡住的月亮。
闻修瑾不善于向别人展露自己的痛楚,宁和阑在将军府这么久,帮着闻修瑾治了一年多的伤,依旧只能从他眼底偶尔闪过的一丝痛楚中捕捉到他的不易。
但好在,“不夜天”找到了,闻修瑾有救了。
能稍微站起来的消息被死死地瞒住,除了闻修瑾与宁和阑,压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包括陈桁,也只是大致个大概。
不过陈桁近来正忙,南下收粮的事情本就不容易,为了不被察觉,还要尽可能地掩人耳目。
再加上,闻修瑾不愿意主动说,陈桁也只好装作不知道。
但,偶尔闻修瑾半夜被疼醒时,陈桁总是在他身边。
在这种时候,陈桁的手会紧紧握住闻修瑾因为疼痛不自觉颤动的手。
闻修瑾对于此没有避讳也没有解释,两个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唯余下满屋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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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宜淼自那日突然被人邀请进忘忧庐之后,便一直是那里的常客。
忘忧庐名字起的好听,但内里则是龌龊邪佞不堪。
——这是个赌坊。
主子特意交代了要“好好伺候”,忘忧庐中的人自然是拿出了看见本事。
先是带着许宜淼小赌怡情,越赚越多。
许宜淼从雍州来,又从小在军营里长大,哪见过这么多“乐趣”,没几局便一头扎了进去。
赚的越多,贪心越盛,赌的就更大。
陈桁派去跟着许宜淼的人,自然发现了他这些日子常出入赌坊,连忙将消息递上去。
偏偏,陈桁这段时间忙,许宜淼又没在他面前惹眼,自然没心情管他。
一来二去,许宜淼在忘忧庐的账上欠的钱越来越多,逐渐到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见过的数字。
“许小少爷,玩的开心吗?”掌柜地捋着胡须,问着许宜淼。
“开心个屁。”今日就没赢过的许宜淼心情差极了,语气很冲。
“许小少爷消消气,但这钱敢问小少爷何时还呀?”
掌柜拿着本册子,翻开对着许宜淼。
“多少钱,等回来我.....”许宜淼的声音在看清那册子上的数字时彻底消失。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欠这么多钱了?”许宜淼站起身就要走。
可,这忘忧庐哪能是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掌柜一个眼神,原先站在旁边的打手纷纷上前,面露不善。
许宜淼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呢,他身边的明路就直接被人按住。
“少爷,少爷救救我。”被人反剪双臂的明路一脸惊恐,冲着许宜淼大喊,下一秒就被人堵住了嘴。
“老实点。”
那人动作算不上轻柔,明显是杀鸡儆猴。
“你...你们想要干什么?”许宜淼眼睛瞪大,目光惊恐地看着依旧带着笑的掌柜。
“许小少爷别急,您是贵人,若是这钱还不上,自然有别的方式。”身形肥胖的掌柜,用粗糙的手抚上许宜淼的脸,“您别哭呀,不急不急。”
“把那个小厮先关起来,再将许小少爷送到楼上雅间。”
“是。”几个打手领命,将已经吓得腿软的明路抓走,又领着满脸泪水的许宜淼上了楼。
许宜淼在忘忧庐玩了许多日子,从未上过二楼,没想到第一次上来,就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心里害怕极了,既害怕这些人不放过他,又害怕惹了祸闻修瑾惩罚他。
进了雅间,坐在了酸木枝凳子上,许宜淼心里想的都是该怎么跑。
明路怎么办?
算了,这种时候,还是先保全自己吧。
许宜淼朝着窗子看了眼,正思考跳下能不能活命时,雅间的门被人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女子。
“许小少爷没见过我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染香是忘忧庐的主人。”红衣女子莲步进屋,又有燃坐到许宜淼旁边。
“染...染香姑娘好。”许宜淼脸上扯出了个比苦还难看的笑。
“行了,不想笑就不要笑了。许小公子想必还不知道忘忧庐的规矩吧?”
“什...什么规矩,我不知道,都是那个掌柜骗我的,我没欠那么多钱。”许宜淼见染香是个女子,语气又相对温和,顿时没那么怕了,腰杆子也挺直了。
不就是个赌坊吗,难道还能把他杀了?
大不了去找闻修瑾,他不是将军吗,还娶了个皇子,肯定能保下他。
“杨掌柜最擅长记账,许小公子可不要血口喷人,既然不知道规矩,那我就来为少爷讲解一二吧。”
染香勾唇一笑,拍了拍手,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几个壮汉抬进来了个......人?
似乎已经不能说得上是人了,浑身血水,细细看去,手指竟还少了几根。
“知道这是谁吗?”染香看着许宜淼害怕的表情,笑了声问道。
“谁...谁啊?”
“汪侍郎家的庶子,在忘忧庐还不上钱,家里也不管,就成这样了。”染香用帕子捂了捂口鼻,似乎很是嫌弃的样子,摆了摆手让人将这位庶子抬下去。
汪侍郎?庶子?
许宜淼根本不认识汪侍郎是谁,但他知道侍郎这个官职。
连大臣的儿子这帮人都敢折磨成这个样子吗?
许宜淼顿时感觉毛骨悚然,他转头,目光和染香对上。
突然感觉这人的红衣,似乎都是鲜血染成。
闻...闻修瑾会来救他吗?
那个七皇子,会让闻修瑾来救他吗?
许宜淼越想越害怕,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你...你别过来,呜呜,你想要我做什么?”
染香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她盯着许宜淼,缓缓蹲在他面前。
“许小少爷这就害怕了?别怕,只要你老老实实听话,别说你,就是你那个小厮我都不会动一根汗毛。”
“要我......要我做什么?”
“许小少爷先起来吧,地上凉,若是生病就不好了。”
染香伸手将许宜淼从地上拉起来,满意地看着对方因为惊恐而瞪大的瞳孔。
果然是个怂货,主子一点也没猜错。
可这样一个废物,从他身上真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染香不免怀疑,但屋内燃着的香越来越浓,香气馥郁。
许宜淼半是惊恐,半是害怕地听完了染香的话。
随即立刻疯狂点头,示意自己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见他如此乖觉,染香满意地点点头,递给他一粒黑色的药丸。
可喜可贺,闻将军站起来了,哈哈哈!
[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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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