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为空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教学楼前熙熙攘攘，许溶月他们到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什么了，全是人挤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这时广播里传来学妹的声音，那声音恬淡悠扬，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孤寂。

“下面这首歌送给高三(1)班许行慎，祝他岁岁昭昭，万事胜意。”

是林宥嘉的《背影》。

人声噪杂，已经不太能听清在唱什么了。周围有不少人在说什么放不放假的话，听的他们云里雾里。

夏眠随便拉住一个人，问：“同学，里面在干嘛呀？”

“什么在干嘛？死人了！”

“死人了？！”许溶月不太敢信，直到人群露出一点缝隙他们才看清，第二棵常青树前，一个身穿高三校服的男生面朝上躺在那里，脑后是一大滩血迹。周淮晋下意识的捂住许溶月的眼睛，轻声说：“别看。”

“他是谁啊？怎么就……”许溶月声音有些。发抖，索性扭过脸不再看那男生。

没一会儿，又跑来几个高三的男生，他们火急火燎的扒开人群，其中一人急的差点摔了一跤。“行慎！”那人喊着，“许行慎！！”

夏眠小声说：“是刚才广播里的那个男生。”

“别看了！都别看了！”那几个男生眼眶通红，鼻音很重，说话时都有些语无伦次。许溶月他们转身要走，却看见易欢站在后面不远处像是在隐忍什么情绪。

许溶月愣了一下，没注意到她发抖的手悄悄藏于身后。

“易欢？”她说，“别看了，有人跳楼了，等会老师应该就来了。”

易欢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瞳孔骤然一缩，嘴巴张了张，却没吐出一个字。

再一开口，眼泪就控制不住的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太清太薄，以至于谁都没有发现她哭了。“死的人……是叫许行慎吗？”

“嗯。”许溶月叹了声气，轻声说，“我们先走了。”

感谢我不可以，

住进你的眼睛，

所以才能，

拥抱你的背影。

广播里的歌还在播放，也许明天又会归于平静。

……

因为有人跳楼了，所以校方先是紧急让班主任给各班学生开了个班会，然后再让他们回家休息三四天。

这件事影响不好，再加上谁都不是没心没肺的傻子，所以这时候班里很安静，与其说安静，不如说是沉默。

张茹薇紧赶慢赶的来到教室，学生们都在位置上好好坐着写作业。

“来，我说一下。”

张茹薇今年也才刚二十六出头，算是年轻老师里经验丰富，能力出众的一个，但再怎么说她也没见过这种场面，网上倒是不少某某中学有谁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自.杀，她都已经见怪不怪，也是跟着网友感叹几句后看下一个新闻，可这种事真正出现在自己身边时，才恍然发觉，一个活生生的人没了。

才十八岁，怎么能不心痛？

“我知道你们肯定都有听到或者看到，我们学校的一位很优秀的同学……”张茹薇哽了一下，继续说，“自杀了。这对你们来讲，尤其是那些看到了现场的人来讲一定是会留下心理阴影的，这件事学校和警察也正在调查中，你们就不要过度讨论了，这也是尊重那位同学尊重自己。”

“……我也希望，你们有什么心事，无论是开心的还是难过的都可以跟我讲，我们是一个完整的人，是人都会有情绪的……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位同学就这样死去……”她眼角红润，克制的抿了抿嘴唇，“心理上的伤害是无法磨灭的，那我们就创造出多一点的快乐去治愈自己，你们都要好好的，高中三年会是你们最难熬但也是最快乐的时光，我们永远都是在一起的……”

张茹薇说到最后实在说不下去，完全绷不住哭了出来：“他才那么小，他才十八岁……他成绩也很好，明明可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坐在前排的同学贴心的给她递了几张纸，全班寂寞无声。

许溶月体会很深。

李萍双去世的那段时间她的躯体化很严重，严重到只能呆在家里，把自己所在房门里没日没夜的哭泣。后来还是许尚华把门踹开，她才吃下了那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口饭。

时间不断向前，爱的人却永远没变。

她之前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在爱人离世之后把一切东西都换新，现在的她懂了，是怕触景生情。

“你们书包什么的收拾一下，我已经告诉你们父母过来接了。张可思，作业就别带了，回家好好休息，睡个好觉。”

没人欢呼，也没人鼓掌。

所有人都默契的收好书包静静的走出教室，周淮晋跟在许溶月身后，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很不对劲，感觉整个人虚飘飘的，眼睛也空洞无神。

“怎么了？”周淮晋问。

“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许溶月垂着脑袋，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书包绳，“我之前和我妈在她学校的教职工宿舍里面看电视，那个时候电影频道刚好在放入殓师……”

她笑了笑，嘴角有些僵硬的翘起：“很搞笑啊，我那个时候真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到后面突然就哭了，我妈那个时候正在洗碗，我就跑过去站在她面前哭说自己不想死。”

周淮晋认真的看着她，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妈就笑了，说我还没那么早死呢，要死也是……”许溶月眸光暗了一瞬，“她和我爸比我先，他们可以帮我在下面探探路，到时候就不会迷路了。那我就更搞笑了，越哭越大声，我就说我不要你们死，我要我们都活成老妖精哈哈哈……”

她安静下来，步子快了两步走到周淮晋前面，悄无声息的用袖子拭掉了眼泪。

这时一只手牵上来，紧紧握住，宽大有力的手向她传递着温度，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清朗淡润：“说明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许溶月手指微微蜷缩，一时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你是第一个说我温柔的人。”许溶月偏过头看向周淮晋，眼睛亮亮的像是装了星星，“温柔这个词好像跟我不太搭边诶。”

“那其他人都怎么形容你的？”

她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嗯……搞笑，爱抽风，成绩好，长得还可以，开朗活泼？大大咧咧吧。”

周淮晋又给她掰下一根手指：“现在多了一个。”

下一秒，她又给自己掰了一根，在周淮晋疑惑的眼神中，她信心满满地开口：“其实我觉得。”

“我还是很高冷的。”

然后又掰了一个，说：“其实我也很淑女。”

“还很正经。”

“还有啊，你不觉得我是一个很神秘的女子吗？”

“哦对了，我其实还很沉默。这次是例外，明天开始我一天说话不超过三个字！”

“以后请叫我高冷女王月谢谢！”

周淮晋：“……”

“你管这叫……高冷？”周淮晋挑起半边眉梢，“这叫……淑女?”

许溶月一脸严肃的扬起脸：“难道不是吗？”

“是，你说的没错高冷女王月。”周淮晋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脑残名字还是许溶月小时候给自己取的“艺名”，想着万一以后出道成明星了，总得有个霸气一点的名字，嗯，这个名字就很不错。

既体现出了她孤傲的性格，又彰显了她不可撼动的地位！还有后面的那个“月”字，有种自己是清冷系美女的感觉，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她终于有机会把这个如此高级的名字昭告天下了！

当然，目前除了爸妈，也就周淮晋知道了。

因为如果夏眠知道了的话，这就成了许溶月落到她手里的把柄了……她还不想真的“昭告天下”。

小时候她还穿着小吊带裙，然后模仿电视机里的芭蕾舞演员在脚上缠棉线，试着用脚尖着地结果摔了个狗啃泥不说牙还差点摔掉一颗，疼得呲哇乱叫招来老妈一顿好打。再有一次，老妈问她以后想干什么，她说她想当演员，想当大明星！不会摔掉一颗牙的那种！

女儿的梦想李萍双还是很支持的，然后就告诉她当演员也很辛苦的balabala，许溶月频频点头实则一点没听进去，一直在想自己该取什么艺名，最后结尾她兴高采烈犹如中了八百万一样和李萍双说——

“妈妈！我以后的艺名就叫高冷女王月好不好！”

那一刻，李萍双坚定了自己的女儿不适合当演员的想法。

李萍双：乖宝，你听妈的，别给以后的自己丢脸了……

刚到家打开门，许溶月就瞥到了鞋柜里的一双男士皮鞋。

“我回来了。”

许尚华闻声，火急火燎的从厨房里出来，身上还穿着被油烟熏黑的围裙，右手拿着锅铲，左手拿着调料，真是……活久见啊。

许溶月皱了皱眉，扫了他一眼问：“你这是在干嘛？”

“炒菜啊，你奶奶出去和老姐妹遛弯了，知道你要回来今天特意下厨给你看看我的手艺！”许尚华略微骄傲的抬了抬眉毛。

“你会做吗？也没见你哪次做过。”许溶月质疑道，总之在她印象里，进厨房的要么是老妈要么是奶奶，至于许尚华，还是在饭桌上见得比较多。所以她的这个老爸在她眼里，就是一个纯粹的大男子主义者，觉得自己赚钱养家很不容易了，这种进厨房的工作交给女人就行。可偏偏她不这么觉得，赚钱又怎样，老妈不也一样工作一样照顾她，这不公平。

许尚华本想嘿嘿笑两声，突然想起菜还在锅里又连忙转身回到厨房，一边翻菜一边说：“谁说我没做过，想我当年风韵犹存追你妈的时候，会做饭可是我从那么多追求者中脱颖而出的加分项！当然了帅还是基础，你妈还是看脸的。”

许溶月百无聊赖的靠在厨房的推拉门上，两手环抱胸前，眼神冷淡的看着他：“那你后来怎么又不做了？觉得娶到我妈了就可以原形毕露了是吧。”

这话听着很不舒服，尤其还是对自己亲爹说这句话。

想象中许尚华应该很生气，可是他没有。他翻炒的手停顿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吧？你小时候的宝宝餐可都是我给你配的哦！”

说完又平静下来，嘴角仍留着一抹笑意：“你妈哪里懂的这些，她这个人对这种事一窍不通，什么弄米糊啊换尿布啊学吧又学的没我好，那当然是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