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岸已经挣扎五天了。
这五天里,他不是撬锁就是放狠话,就像实验室中尽力挣扎的小白鼠。但毫无疑问,这些把戏根本没用。不仅自己没解救出来,反而弄巧成拙,连饭都没人送了。
“沈大少爷既然这么有精神,又是金丹,我看以后也不用吃饭了。”
沈淼的原话好像化作大雨冷冷地在沈岸脸上拍,他不死心,怀着对自家姐姐的一丝信任,开始从自己身上下手。
先是尝试了一下拿灵力冲击大穴让自己难受的冷汗直下,伪造走火入魔的假象;有是给自己三天两头的放放血,还顺了块状粉给自己涂了个毫无血色的脸蛋子,最后甚至扬言自己要断经绝脉。
当然,他这些作为也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仅再次收紧了被他作天作地搞松的玄铁链,还让让沈淼下了其余人禁止接近沈岸的指令。
除了一个小药童,沈慧。
沈慧是孤儿,是前几年沈岸在外面捡到一个小孩。现在才八岁多一点,因为小时候的营养不良,导致她现在身形比同龄人都瘦弱。本来做玄春门的药童要经历相应考核,但沈慧没有去处,又在辨别草药,调制配方上面有天赋,沈岸便自作主张收她为弟子,但要从药童做起,等过了十二岁通过考核,再行拜师礼。
“师父!”沈慧身量矮,踮脚站着和坐在床上的沈岸一样高。
“你快点给门主大人认个错吧,门主大人不让你去那个什么极海,肯定是有她的道理。”沈慧人小鬼大,揪着她师父的袖子念念有词,话唠程度跟余镜台有的一拼。
“慧慧,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沈岸心里好像被小火三百六十度翻滚炙烤的青蛙,连嘴角都急出了个泡。
“大人的事我是不懂,但是我知道门主大人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害你。”沈慧一连用了三个“绝对”,又一碗水端平地表决心,“当然,我肯定是支持师父的。”
“那你把这链子给我解了。”
“那可不行。”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沈岸想到伙伴们可能已经准备收拾出海,自己却像逃兵一样龟缩在家里,眼神一瞬间黯淡下来。
许是看出他心情不佳,沈慧歪了歪头,从手里拿出芥子袋,一板一眼地和沈岸汇报今天的成果。
“师父你看,我现在已经把药典学到第四章了……我看看,今天我们学了炼丹术哦,我差点炸掉了炉子。老师给了我一些丹药,让我回去好好分析成分。这是止血丹,这是生肌丸,这是缩骨丹……”
“等等慧慧,最近事情多,好久没检查过你的功课了……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丹药。”
沈慧把每个瓷瓶的丹药都倒出一颗放在手心,乖乖抬手上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沈岸鼻子下面。或许是教习炼丹的老师要让新手学会辨认的缘故,七八枚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丹药堆满了她的手掌。
闻香识丹是玄春门弟子的必修课,沈岸自然是个中翘楚。但他无暇一个一个去判定,竟是猛的一张嘴,一个饿虎扑食的动作,七八枚丹药全都进了肚。
一般正向影响的丹药,一次不能服用太多,毕竟过犹不及,他这一下操作把沈慧吓得整个人都褪了色,举着双手要去扒他的脸,哭着喊着要把丹药从他嗓子眼里扣出来。
沈岸轻松躲过小毛孩子的袭击,忍着多枚药下肚的不适,缩骨收筋,成功逃出铁链囚禁。或许是吃的太急,又或是丹药种类穿杂,沈岸甚至感觉自己从舌尖到喉咙都有一股甜味,甚至串成了一股果脯的味道。他也来不及朝沈慧解释,超桌子快走几步,抓起芥子袋就往外跑,连发冠掉了也不停下捡起。
“师父!”沈慧眼角还挂着吓出来的泪花。她见沈岸头也不回地跑走,腮帮鼓起,双手叉腰,又不忿地对着空气连打几拳,转身就摇头晃脑地爬上了玄春门主的屋顶。
如今正是黄昏时刻,今日的晚霞也好像格外绮丽绚烂,无边的云交缠又浮开,紫红与鎏金铺就成极致的瑰丽。
沈淼立于屋檐之上,视线随着下方沈岸的身影移动。见沈慧从屋檐下“呼哧呼哧”露出个脑袋,右手向沈慧一抛,手里的物件在空中划过一道痕迹。
“门主大人!”沈慧一个翻身,稳稳站在了屋顶,抬手接住那物件。
——是一袋已经拆封的糖,原料是各类果脯,颇受小孩子喜欢。
沈慧自觉地拆开袋子,随便拿了一颗放到嘴里含着,声音显得有些含糊:“门主大人,既然同意师父走,为什么还要关他好几天啊……啊!那些丹药师父全吞啦,他不会有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沈淼没好气地晃了下腰间的碧玉葫芦,“一颗缩骨丹,一颗补灵丹,还有一颗大还丹,再加上几颗糖丸,他现在状态好得不得了才对。”
“大还丹……嗷嗷这个我知道,药典上说,大还丹与其他丹药不同,服用寻常丹药,只需灵力运走经脉即可发挥药效;服用后的大还丹不用灵力,也不会被吸收,而是会主动包裹丹田。若是宿主受了重伤,灵力枯竭,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大还丹就会融化流动,充盈经脉,让宿主恢复到巅峰时刻。因其药材难寻,且极难炼制,玄春门现在也只有流传下来的七颗,其中三颗被用于救下古战之世时以身献祭的大能,现在师父有了一颗,也就是说,世上还剩下三颗。”
“只有玄春门主才有一颗的调用权。门主大人,您是把属于历代门主的那一颗给了师父吗?”
“沈岸这小子,从小就重感情,自尊心高的很,还死要强。”沈淼说完,便不在开口,而是背手而立,凝视着夕阳下沈岸经过的路线。
她其实不应该犹豫的。
幼鹰需要经过悬崖飞向天空,应该没有丝毫犹豫地去迎接更猛烈的风和更高处的云。就算真的受了委屈回来,就算翅膀伤痕累累,她也要高兴地赞扬他,鼓励他,给他一个最柔软不过的拥抱。因为他的勇气,也因为他沿途看到的风景。
少年人理应有着更高更广阔的天空和更远更凌冽的雪原。
他们理应在最为绚烂的年纪里不留遗憾。
但沈淼总觉得是不是还太快了,也太早了。
她是没有来处的孤女,是沈岸的父亲收养了她。父亲走时,沈岸还是个锦衣玉食养着的短腿小孩。
可是小孩子好像总是长的特别快。从一个只要看到虫子就会吓得嚎啕大哭的稚童,变成能独当一面的少年,好像就在那一瞬间。
她不舍得他去外面吃苦闯荡,担忧他是否能迎接面临的挑战,害怕他会在未知的地点受伤,却也明白拦不住少年的脚步,甚至因为他的勇气和无畏感到骄傲。
少年的意气风发是生来就有的锋芒,无可阻挡。
七日已至,各宗弟子集结在淬器楼所铸的兰舟甲板上。
兰舟本来是淬器楼与玄机阁合作的作品,模样和它文雅的名字相反,不像给航船,更像是一把武器兰舟足足长一百八十尺,宽约五十四尺,船舱部分高大宽敞,通体乌黑,内蕴华光,就算在正午的阳光下也不耀眼。它虽然看起来十分笨重,船体上却遍布各式阵法,速度能与一个元婴期境界全力赶路相比。也完美体现了玄武堂的实用主义和玄机阁的装逼守则。从仓库里拖出来整修时,又添上了理论知识丰富,实际能力为零的余镜台给出现代化的建议,更是如虎添翼。
就因为这,淬器楼以并冰为首的弟子加班加点,几个游云境的修士身体上疲惫不堪,精神上像磕了十瓶大补丸。
虽然这几天也的确磕了不少。
“老余,你太棒了。我有的时候真想掰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什么做的。”并冰脚步虚浮地握住余镜台的肩膀,眼睛里是饿狼看到新鲜血肉一般熊熊燃烧的火焰。
“惭愧惭愧,我只是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余-高中学不下去就看各种军事工业制造书-被没收N本依旧买新的-镜台连忙摆手。
身体:双臂交叠,谦虚比叉。
内心:好爽,会夸就多夸点,再多夸点。
但是修仙界的执行力也太可怕了,那种看起来违反能量守恒定律的燃料竟然是存在的吗?
黎萤则是气鼓鼓地对着玉碟发泄,一看就是在谴责某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枕苏看了看时间,又看向墨玉塔的顶端。
一只白鸟从上俯冲而下,却在逼近枕苏的瞬间化为一缕白烟,融入枕苏腰间的玉牌。
玉牌封印着孟独晴的三道剑锋,是那天他交于枕苏手上的。
白鸟化烟入牌,盘旋在玉牌的花纹上。于此同时,玄清派的枕耳像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快步走到房外的一池湖水前,原本平静的池面已经泛起阵阵波澜,竟然同步浮现出枕苏所在的周围事物。
“这是……”孟独晴有些惊讶 。
“这是老爹的‘云烟水镜’。”枕耳朝跟出来的孟独晴解释道,“使用云烟水镜后,他和身负他血脉的人,只要在有水的地方探入灵力,便能看到被白鸟标记的人,他的行动、周围事物都一览无遗。”
“不过你能看到,应该是老爹给你的特权。”枕耳声音听起来略微有些发酸,“他还挺满意你这个师父的。”
孟独晴淡笑不语,又见怪不怪地揪住枕耳后衣领,把这个想趁机逃脱宗门事物处理的枕大宗主拖回了房内。
“他们还没这么快到极海,你先给我把宗内事情处理完。”
正午已至,众人准备启航时,却迎来了一个万万没想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