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G 城的室外温度高达 42 摄氏度。
堆满杂物箱子的出租房内,窗户紧紧闭合,密不透风。窗外空调外机的运行噪音隆隆作响,角落里放着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电扇,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
立青左手耷拉在床头柜上的纸箱上,脖子向后仰,视线不离天花板,整个身子靠在单薄的床板上。以这种极其不舒服的姿势,在这床上一躺便是整整半天。
又过半晌,电话铃声响起,打破屋内原有的沉闷。手机屏幕上亮起熟悉的名字,电话只响了一声便立刻挂断。
立青眯起左眼,朝桌面上看了看便作罢,也没有立刻拨出去。而是从床上倏然起身,赤脚踩进鞋里,晃晃悠悠,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穿过紧密相隔的出租隔间,走到室外公共阳台。
在这**阳光的毒晒之下,没过几分钟,她头顶冒起的汗珠便顺着太阳穴流落下几滴,坠在滚烫的地砖上。几秒后迅速干透,不见丝毫水印。立青出了一身汗,整个人浑身湿漉漉粘腻难受,脑子却清醒了许多。
她右手半倚着栏杆,左手拿下挂在耳上的香烟。啪嗒一声,防风打火机的火苗窜起,借着火焰点燃了一根烟。立青深深吸过一口,再吐出去,如此反复几轮。昨夜因为酒精过度失去的部分记忆,才在这些烟雾弥漫中,重新编织,逐渐清晰起来。
昨夜立青在酒吧又碰到了那个女人。虽说用到了 “又” 字,但她们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那个女人说话实在厉害。明里借着感谢帮她找到了钱包的由头,起身前来敬一杯酒。立青刚开始虚荣心作怪,欣欣然接受了,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回敬了一杯烈酒。毕竟对立青而言,起卦寻找失物,只不过是平日练卦的基本功。
要不是那天见她一个人在飞机场候车区里,被顺走了钱包,又好似刚回国,国外号码联系不到前来接机的亲友,急不可耐地来回踱步。立青才不会去拍拍她的肩膀搭讪,又在她转身回头的同时瞄到她手表上的时间,立即以时间数字在脑海中暗自起卦,帮她寻找钱包去处。
只不过立青当时说话直白了一点,直接眯着眼睛叼着烟说:“小姐,我看你这钱包,钱呢是多半回不来了,要不你在附近 1 公里内的东南角找找,也许在一个深蓝色木箱里。” 说完这没头没尾的一段话,也不知她听清了没,立青转身就走了,独剩下那个漂亮女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明所以。
“所以,你钱包最后找到了吗?” 立青抿了一口酒,圈在舌尖细细品味,顺带仔细打量眼前的女人。见她举止优雅,面相端正,额头日月角父母宫高圆明净,长得不错,想来一定家底殷实。
“找到了。” 女人话也不多,反而不像刚认出立青时,打招呼道谢那样热情。一双眼睛透亮,盯着立青的脸来来回回扫视。
立青自认为自己举止打扮并不像一个 “女人”。平时都是衬衣加上牛仔裤的穿着,个子也高挑,常年保持着短发,而且是非常短的那种,也就比泰迪犬的卷毛长一点。如果不主动开口说话,那在旁人眼里,立青确实有些男孩子气,但也不至于被人用这样的异常眼神来回看,多少有些不自在了。
这是立青在被动承受眼神审视的第一反应。
随即立青不通人情世故的大脑就反应了过来:她哪里是在看我,眼神分明在看贼一样。
所以接下来气氛就变了,听着她说话的口吻,也越感觉不对劲了。
“钱包在你说的地方找到了,卡片证件都在。” 她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十分好看地搭在玻璃杯口,顺着杯沿摸了两圈,抬眼望了望坐在对面的立青说道。
“钱包里一张照片,还给我。” 边说边把手中的酒杯挪到一边,无意地叩了两三下桌子说道。
“你……” 立青听了前一句话,刚想开口说 “不用谢了”。紧接着听到后面这句,一时语塞,后面几个字愣是没蹦出来。
但这个 “你” 字,在她耳朵里听到,就是心虚的意思了。
接着她抓住话尾音,继续乘胜追击,条理清晰地说出如何派人在机场东南方蓝色垃圾桶里找到那个钱包;如何调动监控,查到立青与那个顺钱包的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厅。一五一十,条条框框,掷地有声,一点不留余地,好像她丢失的钱包真的是立青同人合伙顺走,之后良心发现告诉了钱包的位置,以求心安。
听她理所当然地分析推理 “自己的作案过程”,立青只能就着苦闷大口喝酒吞下肚子,嘴唇有些发麻。但也并不能反驳。心道:“要不是老头子在山上时常在耳边念叨,毋以善小而不为,舍人以便,日行一善;自己才不会多管闲事,趟这一趟浑水,这次确实跳进印度洋也洗不白净了。”
“丢了东西应该去报失,跟我有什么关系。” 立青强压着怒意,也因酒精的作用,视线慢慢模糊起来。几杯酒下去喝得又快又急,后劲上来了。
“给你三天,把东西送到城东路 AC 集团。” 不理会立青的回答,女人直截了当地抛出这么一句。
“你……” 立青刚想骂一声 “有病吧”。又想到师父之前的叮嘱:修口即修心。生生把那话憋了回去,转而叹出一口气。
也不等立青继续解释下去,那个女人便起身走了。与她一同离开的,还有刚才一直站在她身旁,头戴鸭舌帽,穿着棕色夹克的男人。
立青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多了。今天先是原本很久不联系的江川水给她打电话说:“明早要离开 G 城了,今晚见一面吧。”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分不清道不明,分开之后几个月一直没有再联络过。但想来,她应该还有话说,也许还有一丝复合的希望?抱着侥幸心理,立青没有拒绝,两人约了晚上十点在酒吧见面。
结果要等的人一直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还带来了一肚子气。
想到这里立青不禁有些愠怒了,从后口袋掏出手机,拨号给江川水,却一直打不通,呼叫显示不在服务区。江川水总是这样,自己找她的时候,永远找不到人,而她却要求自己随叫随到。也许这也是两个人分开的主要原因之一。越这么想,酒就越喝越多,甚至花大价钱开了一瓶威士忌。
又等了半个小时,电话依然没有接通,立青自顾自灌完了整瓶,酒量和耐心也同时达到了极限。
“不等了。” 借着酒吧里昏暗的灯光,立青穿过一排排卡座,摸着卫生间的长廊,跑到后门吹了会风,略微清醒了些,准备打车离开。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稀奇的日子,街边一辆空车也没有。立青无奈,目光四处寻觅,眼见街口角落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便招手拦下了这辆看起来非常高级的 “的士”,也不看车里有没有坐其他乘客,直接拉开后车门,往上面一躺,凭借最后残存的意识,对着后视镜里带着鸭舌帽的司机,口齿不清地报了一个地址,之后意识不清昏昏沉沉醉了过去,后面也不晓得这人是怎么把自己摸回家里的。
直到现在趴在阳台抽完这根烟,立青才彻底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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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宿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