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收拾好了吗?”时淮的问话紧随开门声而来。
空荡荡的屋子,不见回声,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时淮着急赶飞机,急促的脚步声停在时帆卧室门口,“快点!”冷厉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
这样的情况早已不是第一次,没有关切,所有问题都是单刀直入,节约时间,连带一起直入的还有冷漠疏离。时帆早已习惯,只淡淡回了句:“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上车,总算没有误机。
时帆第一次和父亲一起坐飞机,没有寻常孩子的欣喜,也没远行的期待,或许是因为担心爷爷的病情,或许是因为时淮的催促。
时帆对这个父亲的记忆不多,一趟飞机、几个小时,足以在脑中播完所有的共同回忆,出轨、离婚、不着家、钱打给你了、记得交学费、这周有事不回来、家长会让阿姨帮你开、我托你季叔叔帮你办好转学了......
他口中的季叔叔就是季长风的父亲,季开宇。季时两家是世交,因父母工作原因,时帆7岁随父母迁往蓉城,交情主要停留在祖辈和父辈。
这次时淮带着他赶回来,主要是因为时老爷子病重。
用时淮的话来讲就是,“你爷爷将毕生收藏都留给你,你总该回去看看。”
话似乎有几分道理,但听起来却十分不爽,因为即使没有收藏,时帆也会回去,那是他的至亲,更是他童年的温暖所在。
飞机穿过云层,降落的轰鸣声将时帆拉回现实,下飞机时,他已站上滨海的土地。
季开宇一早就到候机厅,计划先把时帆送到学校报道,然后再搭时淮去医院看时老爷子。
陌生的地方总是给人不安全感,不过烈日之下,阴影总是无处遁形。
时帆顺着路标找到教务处,里面传来训话的声音。
“你们三个臭小子,学习这么紧张还有空泡网吧?”
时帆一向不爱凑热闹,这种场景更是不见为妙,遂将手往回缩,可门已扣响,训话的中年男声再次响起:“谁?”
时帆虽然不想见,但也只能进去。“老师,我来报道。”
“你是时帆吧?”说话时,顺手抽抽矮鼻梁上的中年近视眼镜,觑斤几分,仔细端详,教务主任味儿十足。
“恩。”时帆点头。
肥腻中年男子自我介绍道:“我是滨海一中的教务主任,高新。”
高新?真是人如其名,没这“高薪”都养不出那身膘!
“今天学校放劳动节,这是你的书,校服还没拿回来,明天早上7点,先穿自己的衣服来上课。”
“好的。”
别人在一旁挨骂,自己站中间委实不好,时帆抱起一摞新书,加快脚步退出去。
时帆一边走,一边翻看教材,和转学之前的有些不同,不过也算正常,毕竟各省本就不同。
时帆慢悠悠往校门口走,背后传来抱怨声。
“劳动节减少假期就算了,放假还来逮上网,‘鬼见愁’是不是有毒?”
右边穿蓝色衣服的男生说:“毒不毒不知道,但是鬼见了肯定愁!”
少年口中的‘鬼见愁’就是滨海一中教务主任高新,专注校风校级十余年,是滨海一种学子最头疼的人。
“行了,快走,热死老子了。”中间略高的男生催促。
男生经过时帆身侧时,比时帆高半个头,目测有一米八,但是几人脚步太快,时帆没看清脸,但从身高体型和穿着来看,是刚才教务办那‘三个臭小子’无疑!
左边黄衣男生还在说什么。
略高的男生回头,眉头微皱,目光袭来,时帆被他瞪得毛骨悚然。
报完名,季开宇正好回来接他去季家吃饭,两父子一车,路上却全是季开宇和时淮的声音。
季开宇:“好多年没见时帆,他跟你们离开那会儿,才7岁吧!”
时淮:“是啊!走那天,他躲在你家不出来,还是长风找到的人。”
这样的对话,时帆从坐车听到吃饭。
饭桌子上,薛琳见了时帆,没口子的夸:“这么多年不见,小时帆长得越来越帅了,当年离开的时候,才这么点儿大,成天跟在长风后面喊哥哥。有一次他和长风闹着玩,非要帮我摘菜,结果一不小把自己‘栽’到萝卜坑里,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爱!不像我们家那个,放假就不见人影,说是要和同学出去聚餐。”
时淮惯常交际,赶紧回应:“小孩子嘛!都喜欢和朋友玩,跟我们这些成年人没话题。”
时帆低着头吃饭,面不改色,却在大人的你来我往间,再忆了许多童年糗事。
十六七的男孩子最要面子,时帆又格外要强几分,总觉得
童年糗事还可借口说年幼无知,可接下来的事真是糗得颜面扫地。
时帆按要求,第二天一早就准时出门上课,按计划还能提前15分钟到校,可是下早读了,还没出现在原定位置。
班上同学早就传遍了,说今天班上要来一位转校生,不仅人长得好,成绩还好。
齐文那个大嘴巴,怎么可能藏得住,伸着头,一脸八卦,“我昨天可见到了,大眼,瘦脸,白白嫩嫩的,跟个姑娘似的!”
“女生吗?可我怎么听说是个男生?”
“男的,我是说像个‘姑娘’,没说是个姑娘。”齐文寄出一双白眼。
“咦~像女生的男生?”
“他的话你也信?地里的草都能夸出花来!”
“不信算了!”
“哪个学校来的?”
“听说是蓉城艺中。”
“蓉城一中?什么学校?没听过。”
“不是‘一中’,是‘艺中’,艺术的艺。”
手快的同学已经查到了,蓉城艺中,蓉城省重点高中,以艺术闻名,经过上百年发展,已经成为一所文艺双强的综合性高中。
“难怪能进咱们学校!”
“不过这种艺术性高中生,真能跟咱们班吗?不会直接把艺术细胞虐没吧?”
“人说了,文艺双强!再说,跟不上转普通班就行了呗!”
“早读没来,马上就要上第一节课了,还没见着人,就这还强?”
“诶~何苦呢?这半道上转我们班,找自虐吗?”
八卦的人不少,惋惜的也有,再大的声音,都抵不过滨海一中的‘敲魂钟’。
铃声一响,这帮学生的‘好日子’又要来了。
老李,滨海一中火箭班班主任,负责物理教学,面冷心热,人送外号‘鬼面仙’。
“之前劳动节耽误了,明天开始这个月的月考,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台下听见这个消息,那是哀嚎连连。
“老李,这个传统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就是啊!每个月都搞,不累吗?”
“宋忻,齐文,全班就数你俩,分数最低,意见最多。”老李看着台下一片哀怨,清清嗓子,继续说,“大家拿出本事来,好好考,别给我丢人!”
齐文在下面和宋忻小声嘀咕。
齐文:“我去,又要社死了!”
宋忻:“说得跟谁不是一样。”
齐文眼睛往后排瞟,最后一排那人手里的魔方转个不停,花色肉眼可见的各自归位。
“看什么看?你考个第一不就行了吗?”后排那人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
齐文:“去你的,你在上面压着,哪个能上去?”
宋忻:“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放假跟我们上网,晚上还能熬大夜,最后还是全年级第一!”
“那怪我?”后排的人摊开手,瘪嘴道,说话间,魔方六面都已归位,静静躺在桌上。
宋忻和齐文送了他两对白眼,怎么能有人把骄傲自大表现得这么清新脱俗?
齐文:“季哥,你补补觉吧!真不想和你聊天!”
几人说话间,门口闪过一个人影,很快,又闪了回来。
齐文察觉教室不正常的安静下来,回头看见,全班都盯着门口。
少年手扶门框,身形瘦长,皮肤白皙,一头碎盖细发,豆大的汗珠顺着头发滑到锁骨,可能是跑得太快,喘着粗气,面色微微泛红。
安静的教室很快又热络起来。
“这就是那个转校生吗?好帅啊!”
“就是就是,哪儿像个姑娘?只是有些稚嫩,外加一丝秀气罢了!”
齐文立刻反驳:“哪儿不像姑娘?你看那细胳膊细腿儿的!”
老李虽然还没见过这个新生,但是资料还是看过的,再加上时帆这副模样,以老李多年的执教经验,不难猜到,时帆迟到了。
“进来吧!”老李环视一圈,指着最后排,靠窗的位置说,“你先坐那里。”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同学,时帆,希望大家以后相互帮助,共同进步。”
时帆心想,这老师人还不错,迟到没挨骂也没挨罚,那知,下一秒,老李黑着脸开口:“时帆,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翻书都没他变脸快!
时帆灰溜溜坐过去。同桌正好是昨天瞪他那个‘臭小子’,此时,松松垮垮的校服正搭在他肩上,头枕着胳膊睡得正香,由于手长腿长,屁股下的椅子离桌子老远。
前排还有另外两个‘臭小子’。齐文是个自来熟,翘着板凳往后仰,转头问道:“哈喽,我是齐文,这是我同桌宋忻,还记得我们吗?”
时帆看看,说:“记得,昨天的‘臭小子’。”时帆语气十分平静,像在陈述一件事,而非骂人。
齐文想到昨天的事,无语,敲了敲旁边的桌子,那人抬头,睡眼迷蒙,没好气道:“敲什么敲?”
“上课了!”
“哦!谢啦!”
“你同桌。”齐文大拇指指向时帆。
那人转头一看,瞌睡都醒了,脱口而出:“哟!这不是你说那姑娘吗?”
齐文翘着的板凳一歪,摔个趔趄,全班的目光纷至沓来。
‘鬼面仙’厉声吼道:“干嘛呢?”
齐文赶紧爬起来,尴尬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