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风动 第14章 当所有人的欢呼都为了冲线的那一刻，只有我的目光，始终追随

期中考试的阴云随着成绩的公布，终于彻底散去。有人欢喜有人愁，但青春的韧性在于，任何情绪都能被新的热闹迅速覆盖。

梧桐中学秋季运动会，就在这样一种混杂着解脱与期待的氛围中，拉开了序幕。

校园里一夜之间变了模样。红色的横幅挂满了操场四周，上面写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赛出风格，赛出水平”之类的标语。空气中弥漫着塑胶跑道被阳光炙烤后的特殊气味，混合着青草的芬芳。广播站从早到晚播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和各班通讯员投递的、辞藻华丽却充满真诚的加油稿。

教室里的课桌被搬开，布置成了各班的大本营。彩旗、气球、手绘的海报，将原本严肃的学习场所装点得五彩缤纷。一种节日般的、躁动不安的活力，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涌动。

沈寒星对运动会本身兴趣不大，她更享受这种不用上课、集体活动的自由氛围。她被分配的任务是后勤保障和写通讯稿，算是比较轻松的活儿。此刻，她正坐在班级大本营的角落里，咬着笔头，构思着一篇关于“拼搏精神”的稿件。

“啊啊啊！寒星！你看谁来了！”林栀予咋咋呼呼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沈寒星抬起头，顺着林栀予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愣住了。

只见苏澄影穿着一身合体的、蓝白相间的运动短装，露出了白皙修长的四肢。她的马尾辫扎得比平时更高，显得利落而清爽。她正微微低着头，别着自己的号码布，阳光照在她身上，那平日里被宽大校服掩盖的、柔韧而优美的身体线条展露无遗。

她……要参加比赛？沈寒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苏澄影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会安静坐在看台上看书或者记分的那一类。

“是三千米！女子三千米！”林栀予兴奋地宣布，仿佛参赛的是她自己，“我的天，苏澄影你也太深藏不露了吧！三千米啊！想想都觉得腿软！”

苏澄影别好号码布，抬起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耳根处透着淡淡的粉色，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被太阳晒的。她看向沈寒星，轻声解释：“体育委员说……没人报，名额不能空着。”

沈寒星看着她，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女孩，总是在她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她的时候，又展现出全新的一面。她就像一本厚厚的、装帧朴素的书，每一页都藏着令人惊叹的内容。

“加油。”沈寒星放下笔，走到她面前，很认真地说。

苏澄影点了点头，目光与沈寒星交汇了一瞬，那里面的情绪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就在这时，广播里传来了通知：“请参加高中女子组三千米决赛的运动员到检录处检录。”

苏澄影深吸了一口气，对沈寒星和林栀予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检录处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单薄却又异常挺拔。

“走走走！我们去终点等她！给她加油！”林栀予拉着沈寒星，又招呼上正在安静看书的顾云昭，兴冲冲地往跑道终点线附近挤去。

操场上人声鼎沸，各个项目都在激烈地进行着。跳高区传来一阵阵惊呼，铅球区响起沉闷的落地声，短跑赛道上是风驰电掣的身影和震耳欲聋的呐喊。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汗水、青春和荷尔蒙的气息在空气中蒸腾、发酵。

沈寒星的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已经站上三千米起跑线的、安静的身影。在一群或紧张活动手脚、或表情凝重的运动员中，苏澄影显得格格不入。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闭上眼睛，像是在调整呼吸，又像是在感受着赛场上独特的气氛。

发令枪响！

起跑线上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三千米是长距离项目，考验的是耐力和节奏。一开始，大家都挤作一团，苏澄影处在中后段的位置，她的跑姿并不像体育生那样专业充满爆发力，却带着一种独特的、轻盈而稳定的韵律感，像一只灵巧的鹿。

沈寒星和林栀予在跑道内侧的草地上，跟着她的节奏慢慢移动，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加油。顾云昭则安静地跟在她们身边，目光也落在苏澄影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一圈，两圈……

赛程过半，队伍逐渐拉开了距离。体力消耗开始显现，不少运动员的速度慢了下来，表情变得痛苦，呼吸粗重。苏澄影依旧保持着她的节奏，甚至利用弯道，悄无声息地超越了几个人，名次上升到了中游。

阳光越来越烈，汗水浸湿了她的运动服，贴在背上，额前的碎发也黏在了皮肤上。她的脸颊泛着运动后的健康红晕，嘴唇微微抿着，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跑道，那里面有一种沈寒星从未见过的、野草般的韧劲。

沈寒星的心跳，不知何时开始，与苏澄影落地的脚步声重合。咚咚，咚咚……她不再跟着跑，而是停在了一个能清晰看到苏澄影每次经过的弯道处。她看着苏澄影一次次从自己面前跑过，看着她额角滚落的汗珠，看着她因为用力而绷紧的小腿线条，看着她偶尔投向自己的、短暂得如同错觉的一瞥。

周围的喧嚣，其他同学的加油声，广播里激昂的音乐，仿佛都褪色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红色跑道，和那个在跑道上沉默奔跑、一次次与她目光短暂交汇的身影。那一刻沈寒星觉得，年少时的心动，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誓，而是当全世界都在为冲线欢呼时，你却只听见了跑道上一道为你而起的、孤独却坚定的心跳声。

最后一圈了！

广播里的加油稿变得格外密集，气氛达到了**。领先的几名运动员开始了最后的冲刺。苏澄影似乎也积蓄了力量，她的步频加快，呼吸虽然急促，却依旧保持着节奏，接连又超过了两个人！

“苏澄影！加油！冲啊！”林栀予激动得跳了起来，嗓子都快喊哑了。

沈寒星紧紧攥着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看着苏澄影咬着牙，拼尽全力冲向终点的身影，那一刻，她忘记了苏澄影是伪学渣，忘记了她所有的秘密，她只看到一个在阳光下、为自己的选择拼尽全力的、闪闪发光的少女。

冲线！

苏澄影最终获得了第五名。一个对于非体育生来说，相当不错的成绩。

冲过终点线后，她的身体晃了一下，似乎有些脱力。早就等候在终点的沈寒星和林栀予立刻冲了上去，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没事吧？”沈寒星急切地问，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矿泉水。

苏澄影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是运动后的潮红。她接过水，却没有立刻喝，只是靠在沈寒星身上，借着力道支撑着自己。她的身体很热，隔着薄薄的运动服，沈寒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

“没……没事。”苏澄影喘着气说，声音有些沙哑。她抬起头，看向沈寒星，因为运动而格外明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完成挑战后的轻松和释然。

那一刻，她们靠得极近，近到沈寒星能看清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汗珠。

“你很棒。”沈寒星看着她，由衷地说。

苏澄影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一个带着疲惫却无比真实的、如同雨后初霁般的笑容，在她脸上缓缓绽开。阳光照在她汗湿的脸上，折射出晶莹的光。

那一刻，沈寒星觉得，这个笑容，比她见过的任何风景都要美。

林栀予在一旁咋咋呼呼地叫着“快去休息”，顾云昭则默默地将一条干净的毛巾递了过来。

扶着苏澄影往大本营走的时候，沈寒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条空下来的红色跑道。阳光依旧灼热，空气中还残留着奔跑的余韵。

她想，青春或许就像这条跑道，有起点，有终点，有漫长的坚持，也有拼尽全力的冲刺。而最幸运的是，在她奔跑的路上，有一个人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为她心跳加速。

运动会还在继续，喧闹并未停止。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奔跑与心跳声中，悄然改变，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