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凌霄宗后山禁地,高悬的明月被浓重的乌云遮住,只余下零星几点星光。
一道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道上,他周身气息内敛,面色平静,正是孤身前来赴约的元叙白。
在不远处的禁地中央,那道重重加固的封印阵法旁,身穿宗主服的岳守仁负手而立。
他身后站着数名气息内敛的长老,周玄赫然在列,更远处影影绰绰埋伏着不少精锐弟子,显然是做足了准备,要将他诛杀在此地。
“你果然来了,元师侄。”
岳守仁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虚伪的感慨:“十年了,故地重游的滋味如何?若是李师兄在天有灵,看到你我在此地重逢,不知会作何感想。”
元叙白眼神冰冷,没有丝毫与他叙旧的打算,直接打断:“母蛊在哪。”
岳守仁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姿态:“师侄何必如此心急?母蛊自然在我手中,不过……在交出母蛊之前,师侄是否该将一些东西物归原主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元叙白,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贪婪:“当年你与燕决明弑师叛逃,带走了我凌霄宗至高无上的《凌霄剑典》后半部心法。”
“那心法乃是我宗立派之根基,燕决明那小子身为预言中人,定然早已将那后半部心法参透并传授于你——否则你也不可能从那断魂崖生还,修为大涨。如今你回来,是不是该将其交还给凌霄宗?”
他死死盯着元叙白,仿佛已经看见那剑典在向他招手:“把心法交出来,我立刻给你母蛊并放你和燕决明一条生路。否则……”
听着岳守仁这番自以为是的推论,元叙白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起初只是肩膀微颤,随即那笑声越来越大,带着无尽的嘲讽,在这死寂的禁地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岳守仁看着他这模样,脸色微沉:“你笑什么?”
“岳守仁啊岳守仁。”
元叙白止住笑声,抬眸看向他,那表情如同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我笑你果然和李何在那个老东西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岳守仁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元叙白看向他身后那头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饕餮,声音平静:“我能活下来,不是因为那莫须有的心法。”
“至于师兄……”
元叙白话锋一转,语气骤然柔和下来:“他的强大源于他自身的努力,与那预言无关,更与你们觊觎的心法无关。”
岳守仁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显然不信这番说辞:“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偷了剑典还不承认,周长老……”
“看不出来吗?”
元叙白打断了他,月光偶尔穿透云层,映照着他眼底翻涌着的暴戾。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精纯至极,带着混乱气息的魔气缓缓凝聚,那并非幽冥渊的魔功,也不是寻常魔修的气息。
“我的力量,来自于你身后那个怪物啊。”
岳守仁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虚伪的从容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你……你说什么?”
元叙白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嗤笑一声:“觉得不可能?觉得我在骗你?”
他缓缓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那暗红色的混沌气息随之翻涌,竟引得远处那头被封印的饕餮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吼,原本固若金汤的封印随之闪烁了一瞬。
“断魂崖下可不是什么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那里是封印的裂隙所在,是这头畜生被镇压了千年,积攒的怨气与力量渗透出来的地方。”
元叙白唇角勾起一抹笑,满意地欣赏着面前这些人脸色骤变的模样:“当年掉下断魂崖的我本该粉身碎骨,是它感应到了我心中滔天的恨意与不甘,主动与我沟通。”
他缓缓向前一步,周身气息与那饕餮隐隐共鸣,那闪烁着的封印似乎也开始变得不稳定。
“于是,我们做了一个交易。”
元叙白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封印,与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兽瞳对视:“它将自身最为精纯的混沌本源分出一丝助我重塑经脉,快速提升修为,让我拥有向你们复仇的力量。”
“而我……”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则承诺在复仇后,帮它解开这封印。”
“不可能!”
张长老脸色剧变,失声叫道:“这封印乃凌霄宗祖师所留,更有历代宗主定期加固,岂是你说解就能解的!休要在此危言耸听!”
“危言耸听?”
元叙白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禁地中显得格外瘆人,他的目光转向面色惊疑不定的岳守仁,开口道:“岳师叔,你喂养了它这么多年,难道就没发现,它吞噬那些拥有特殊血脉和秘术的修士后力量恢复得越来越快了吗?”
“你以为你是在利用它汲取混沌之气?你难得没发觉自己在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时,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你就该如此吗?就该喂养它,就该通过它得到力量。”
岳守仁如遭雷击,猛地看向那头似乎比往日更加躁动不安的饕餮,回想起近些年封印确实偶有异动,而自的行为也确实比之前更激进几分。
他原本只当是凶兽本性躁烈,自己因元叙白的不可控而急躁,此刻被点破,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在汲取混沌之气修炼时,那畜生是不是也在通过那混沌之气试图控制自己?
元叙白懒得再同这些人虚与委蛇,他指尖微动,一缕精纯的混沌魔气如同活物般穿过人群,隐隐与远处饕餮的气息呼应。
那本就闪烁不定的封印光芒再次剧烈波动,甚至发出了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我懒得继续废话,岳守仁,把母蛊给我。”
元叙白的声音冰冷,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让这头畜生出来陪你们好好玩玩,看看是你们先拿下我,还是它先吞了你们所有人。”
岳守仁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他死死盯着那不断震颤的封印,又看向元叙白手中那缕令人心悸的混沌之气,心中天人交战。
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拒绝,这个疯子真的会不惜一切代价破坏封印。
届时第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封印了饕餮千百年的凌霄宗和他。
“宗主不可!”
周玄急声劝阻:“此人诡计多端,若将母蛊给他后他出尔反尔……”
“闭嘴!”
岳守仁厉声打断他,目光死死锁在元叙白身上,他怎会不知其中利弊?
燕决明身中噬心蛊,母蛊是他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但若封印被破饕餮出世,整个凌霄宗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与辛苦经营多年的宗门存亡相比,区区燕决明和心法算什么?
他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个漆黑如墨,表面布满诡异符文的玉盒狠狠砸向元叙白:“拿去!”
元叙白抬手接住那玉盒,神识在上面一扫,确认了其中正是那躁动不安的噬心蛊母蛊。
他指尖魔气吞吐,瞬间将那蛊和玉盒一同碾为齑粉。
几乎是母蛊被毁的瞬间,远在幽冥渊寝殿内正承受着蛊毒噬心之痛的燕决明松了口气,感觉心口那蚀骨的绞痛如同潮水般褪去。
见母蛊被毁,岳守仁眼中闪过一丝心痛与不甘,但危机在前,他立刻压下情绪厉声喝道:“母蛊已毁!元叙白,你还不快速速退去,不得再靠近封印!”
元叙白看着那化为飞灰的玉盒,感受着缠情咒传来,师兄那逐渐平稳的气息,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
他抬眸扫过岳守仁那强作镇定的脸,以及周围那些如临大敌的长老和弟子,唇角勾起。
“退?”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周身的混沌之气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焰般骤然升腾,变得更加狂暴。
“岳师叔,你是不是忘了……我方才说过,我与它做了交易,此刻正是我兑现承诺之时。”
“你敢!”
就在元叙白准备一鼓作气彻底搅乱封印,送这群人一个大礼之时,一道带着急切与担忧的传音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
“阿叙,你在哪里?”
是师兄的声音!
元叙白周身那几乎要失控的魔气猛地一滞,识海中的心魔仍在低语,声音中带着蛊惑与催促。
【别管他!快解开封印!让这群伪君子付出代价!这是他们欠你的,快毁了这里,我们就能拥有更强的力量,再也没人能威胁到你,也没人能再分开你们!】
这话确实充满了诱惑,元叙白眼神闪烁了一瞬,看着面前如临大敌的岳守仁等人,心中确实涌起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心中的恨与怨确实都足以让他有动机破开封印,将这所谓的正道宗门彻底拖入地狱。
然而……
师兄在叫他。
毁掉封印释放饕餮,这确实能重创凌霄宗,甚至能让他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可那样做,这片生养了师兄的土地,那些山下的修士与凡人又将面临怎样的浩劫?
师兄会如何看待一个亲手掀起血海滔天的魔头?
他会失望吗,会再次离开吗?
不行!
他找师兄多年,孤身一人来此为他解蛊,是为了师兄留在他身边,而不是让他见到那样一个不堪的自己,远离自己!
岳守仁等人紧张地盯着元叙白,看着他指尖那令人心悸的混沌之气,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真的一时冲动引爆封印。
然而下一刻,元叙白周身那狂暴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骤然收敛。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如临大敌的岳守仁等人,那眼神如同在看一群无关紧要的垃圾。
他甚至懒得再与他们多说一个字,周身空间一阵扭曲,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禁地中面面相觑、惊魂未定的凌霄宗众人,以及那头因失去感应而逐渐平息躁动的饕餮。
饕餮:兄弟姐妹们血的教训,以后找合作对象千万别找恋爱脑,我在这口干舌燥讲了半天,他师兄一句话就把人摇走了。
这合适吗?契约精神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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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