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念祈本以为她需要和爸爸解释一堆,没想到,爸爸只说了一个字:“好。”
柜员小姐姐也有些诧异,不过,既然家长都在,她也没有再说些什么。顺利的办好手续,在回家路上曾念祈问爸爸:“你为什么不问我这笔钱的用途?”
爸爸只是轻轻的拍了拍曾念祈挽着他的手背,说:“这些钱都是你赚的,该怎么花,你可以自己做决定。”
“谢谢。”
曾念祈浅浅的笑了,她的感谢不是一个女儿对于一个父亲的恭维,而是一个源于理解的灵魂对于这份信任的虔诚礼遇。
当然,曾念祈也清楚,这三万块钱对于郎司辰来说,是杯水车薪,她还需要多想想办法。毕竟翻译也算是辛苦活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拿出一大笔钱的,十几万字的文章,可遇而不可求。
在除夕那一天,曾念祈收到了一封越洋信件,还没打开,她仿佛已经猜到了这里面会是什么了。
一串钥匙,和一份授权书,郎司辰授权她全权代表出售景澜庭的房子。
这几天曾念祈在网上找了很多关于尿毒症的资料,在没有找到合适的肾源之前,患者只能够通过透析维持生命。而且作为一个亚洲人,在美国要找到合适的肾源并不是太容易。曾念祈想要和国内的医院取得联系,可郎司辰那个半吊子的英语,要和医生沟通更多细节也是艰难。曾念祈只觉得她很有必要去一趟洛杉矶。
年后恢复快递的第一天,她就拿到了崭新的护照,立刻登入网站填写了一大堆的资料,选定了面签时间。
因为东江是没有大使馆的,所以她只能尽早的回到上海准备面签。
当她坐上飞往洛杉矶的班机,已经是正月十四了。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对于曾念祈来说,也真是一场久违了的体验。她问了郎司辰医院的地址,却没有告诉他自己确切的到达时间。
坐上计程车,看了眼手机里的洛杉矶时间,上午七点十三分。
对于这座城市,她并不陌生。
想来医院里是没有中餐供应的,她便让司机去到利斯特大学附近的中餐馆,买了几份清粥小菜。坐在窗台前等待,看着远处那座高耸的钟楼,那是利斯特大学的著名标志,曾念祈心中不胜感慨。
从餐馆出来,路上遇到了好多晨跑的学生。这一幕幕渐渐的唤醒了那一份埋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女孩踏出的每一步都和记忆中的脚印重叠。她有些恍惚,甚至于在这一刻,已经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名字,只是一个简单的代号,是所有的经历,构建了如今的灵魂,她或许是林望舒,或许是曾念祈……或许变成任何一个女孩,甚至是男孩,那份记忆不会改变,她永远也都会是她,那个独一无二的灵魂,无论被叫做什么名字。
目光所及的长街尽头,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缓缓逼近,那个名字呼之欲出,那个人遥远却又深刻。是这个女孩灵魂里,关于爱情的启蒙,却又那么遗憾,在命运和她开了一个有些过分的玩笑之后,变成了一位陌路人。
沈元纬有晨跑的习惯,他虽然温文尔雅,可也擅长运动。在大学的时候,拿过好多次长跑比赛的冠军,女孩还记得,沈元纬曾多番鼓动她报名马拉松,不过,无论前世今生都没有任何运动细胞的她是绝对不会答应这个无理的请求。
渐渐的靠近,渐渐的擦肩而过,渐渐的回眸,渐渐的道出一声珍重。女孩笑了,她本以为心中会有失落,伤感,可有些羞于启齿的是,她对这一场错过竟是生出了一种庆幸的情绪。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还真是个喜新厌旧的家伙……
再次坐上计程车到了医院,不到九点。在医院大厅给郎司辰打了个电话。
当那个满脸胡渣,头发好像十多天都没洗的邋遢男人出现在她眼前,曾念祈不可置信的确认道:“郎司辰?”
一个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没有众目睽睽的顾虑,郎司辰总是这样无所畏惧的表达着自己绝对炙热的感情。
“我好想你……”男孩的身上的确是散发着一种不太好闻的气息,不过曾念祈还是浅浅的笑了,她那只空着的手,轻轻的拍着男孩的后背,说:“我也想你……”
郎妈妈住的是医院里最豪华的单人病房,每天的花钱如流水,不过景澜庭卖出了一百多万的价格,倒也是足够支撑这些开销了。
“阿姨,医院肯定没有中国菜,我去附近的中国餐馆里买了点清粥小菜,您也换换胃口。”
郎司辰扶着妈妈有些勉强的支起身体,原本那样雍容华贵的夫人,在此时,却是那么的苍老而又虚弱,她支起笑容,轻轻的说了句:“谢谢你啊……这么大老远的还跑来看我。”
曾念祈坐在床边,吹了吹热粥,说:“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想和医生聊一聊。因为阿姨你毕竟是中国人,就算是要找肾源,或许国内的会更加合适,换肾之后,整体的排异反应也会稍微好一些。当然,这都是我自己在网上找了些资料随意看看的推测。具体的还是需要和您的医生好好聊一聊。”
曾念祈喂了几口粥给郎妈妈,而后,又替她擦了擦嘴。
郎司辰说:“这个主治医生已经说过了,他早已经联系了国内的医院,如果有合适的肾源会立刻通知到这边的医院。”
“而且,国内对于肾源的管控严格,只有生前自愿捐献器官且签署过器官捐献书的人,还有直系亲属,可以进行捐赠,整体来说肾源是稀缺的。而在国外只要配型成功,对方自愿,就可以完成捐赠。”
郎妈妈点了点头,她轻轻的握住曾念祈的手,用那种虚弱的气声说:“生死有命,我现在还能说话,还能喘气,就排着号。能轮到我了,自然好,要是轮不到我,你们也别太伤心。”
“妈!你不要说这种晦气话。”郎司辰皱着眉头,可曾念祈看出了他眼神中的惶恐。
郎妈妈笑了笑对郎司辰说:“你女朋友来了,这么臭烘烘的像什么样子,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会儿带她出去逛逛。”
“小祈,是第一次来洛杉矶吗?”郎妈妈柔声问道。
曾念祈目光中划过片刻犹豫,不过很快就点了点头,说:“是。”
“嗯,这里还挺多好玩的地方,下午呢,你们可以去看看好莱坞环球影城,然后可以去Tourific Escapes吃点东西,到了黄昏一定要赶到格里菲斯天文台,在那里,你们可以看到整个洛杉矶最棒的夜景。”
郎司辰扬了扬下巴,对曾念祈说:“我去洗个澡,一会儿带你出去。”
曾念祈却是摇了摇头,说:“不用,我想陪陪阿姨。”
郎妈妈笑了:“我一个老太婆有走不到哪里去,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好好享受生活。不要陪我这个老人家了。”
郎司辰没有说话,他只是向曾念祈使了个眼色。
曾念祈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有些默契,只有彼此会懂。
在郎司辰走后,郎妈妈长长的舒了口气,好似整个人在瞬间虚弱了好多。
“小祈啊……司辰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了。他的性子太冲,容易作出一些出格的事,可他心眼不坏。”
曾念祈低着头,安静的听着。
“在我来美国之后,他每周都会跟我打电话,本来只是很简单的问好和关心,但是在某一天,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他的话题中。”郎妈妈浅浅的笑着,目光飘向远方。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只是说补习班给他安排了一个小老师有趣的很。可是,我已经知道了,这孩子,动心了。”
郎妈妈轻轻拍着曾念祈的手背,说:“你是个好姑娘,这一路陪着他,让他这个成天插科打诨的家伙有了上进心,考上了一个还不错的大学。作为母亲,我要谢谢你,这些本来都是我该做的事情,只是很可惜,因为这个病,我没有办法一直陪在他身边。”
“阿姨……”
郎妈妈伸出手,抚上了女孩的脸颊:“我多想让郎司辰,现在就把你娶回家啊……”
说完,她轻轻的笑了:“唉……不过我知道,你们都还小,没到可以结婚的年龄。”
曾念祈的目光中悄然攀上一抹伤感,她知道郎妈妈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因为……郎妈妈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
“孩子,答应我。不要离开他,不要……”一滴泪从郎妈妈的眼角落下,她抽泣着说:“他是个很可怜的孩子,从小到大见过了太多虚伪的情感,所以,习惯的用一种冷漠作为防备。”
“是你,把他从那个壳里拉出来,所以,也只有你,可以伤到他。”郎妈妈紧紧的握住曾念祈的双手,一字一句的说:“不要再让他受伤了,好吗?”
曾念祈要如何拒绝这位母亲的请求。她的眼眶已然泛红,点了点头,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