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起有云光 第8章 正源

前半夜热闹非凡的山顶，过了午夜十二点逐渐安静下来。

周围鼾声一片。只有林周睡不着，回想跟罗齐握手的场面，一遍遍翻看张勇的背影照。她在想兄弟间的遗憾是什么，他若是见到会做点什么？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早三点多，林周猛地惊醒，已经有人架好机位等待日出。这时大家唤醒周围人，迅速整理背囊抢占有利位置。

林周抽了片湿巾擦了一遍脸。下意识端起相机放在背后的石头上。站在前排的大哥差点一屁股坐碎，她迅速抢回相机不小心摁到了快门键。

……

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太阳光芒彻照满山撒下一大片金色。每个人的周身像被金粉描摹勾勒轮廓一般，像被太阳祝福着接收着满满的力量。

林周拍下心中最美的画面。

有情侣求婚，戴上戒指拥吻。

有兄弟并肩欢呼许愿工作顺利。

有摇旗喊着要狠狠的幸福。

也有人戴着耳机听歌，默默录下太阳升起的瞬间。他眼含热泪抒发内心的委屈，身旁的兄弟递了纸巾。他抬手拒绝用袖子擦掉眼角泪水，默默平复情绪。在镜头里，他五官棱角分明，眉眼有倔强有不甘，经常熬夜的双眼很疲惫，嘴角微微向下似乎藏着心事。

林周多拍了几张放大画面，才发现是罗齐。她在抬头就看不到他了……

看完日出。游客慢慢往山下走。有对年长夫妇请求林周帮他们拍一张合影，等二位验收完毕。林周落在下山队伍末尾。昨晚送照片，他们互相介绍过后就没有后来了。如果事情这样结束，似乎才是它该有的结局。

下山时，林周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是纪燃打来的。

“告诉你好消息，我分配了！明天去报到！”

“好事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庆祝一下。”

“咱们之间客气什么。一起培训的兄弟们轮番请客排到月底，以后在见面也聚不全了。”

“如果工作磨掉了你的斗志，那时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吗？”

“会后悔，但绝不能退缩，这是我们老师说的。对了，群里说你路上出意外住院。到底怎么回事？”

“嗐，高速遇团雾追尾，我被撞翻下路基。醒来在医院什么都不记得，都是护士和病友给我讲的。”

“伤哪了？”

“轻微挫伤没什么关系。这期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之后好像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梦了。”

“那就在家休息一段。上次你送相机帮我们拍成那个片，获奖还给了点奖励。一会转过去你那份。”

“咱们关系谈钱就远了。等我相机要维修，提你大名免单那多有面儿。”

“就你嘴甜。我那帮哥们都单着，你相中哪个吱会一声包在我身上。还有最近可能还得拍点东西，估计还得叫你来帮忙。”

“没问题。”

挂断后，纪燃发来一张近身制服照。她笑的很甜，眼里有光。是周围人羡慕，永远不服输倒下又爬起来的铿锵玫瑰。也是周围一众人眼里的老大。

那时她们刚认识一周，赶着小长假最后两天。林周约纪燃出来溜达。随便在街边找了老饭馆，点了一桌吃的还要了两瓶大白梨。两个人可能醉碳水，林周晕晕乎乎问纪燃记不记得，加好友发的第一条信息是什么。纪燃扶额回答约你第二天上午外拍，跟室友赌你值半个月生活费。

林周问那后来呢？

纪燃脱掉外套，衬衫下隐约露出坚实的臂膀。她说自己看人很准，室友请了一周奶茶。作为回报她当了一周格斗陪练。林周的名片被纪燃推荐到群里，慢慢多了一些额外收入。她隔壁专业的一名男同学不服气，搞了一个链接匿名投票，让大家选出最喜欢的一组照片。照片不限风格不限题材不限人物。

那时林周走遍周围没落的工厂。她的照片，有晨起时萧条的厂区大门，有中午溜达入镜的慵懒小狗，有夕阳下表情麻木穿着一身脏乱工作服下班的中青年。有种时间回溯的无力与挣扎，它们被一件件苦事所累到表情暗淡，直到失去所有幻想只为了家人和温饱。

那位男同学一家三代从~警。照片随手捕捉，放大能看见藏起来的每个人物细节，结合构图总觉着在娓娓道来一段生机盎然的故事。他站在校园内不易被发现的角落，拍下同学们匆匆行走的大场面。有晴空万里飞鸟闯入的自由，也有健身房的争相挥汗如雨。每张照片都有光影交错，给人积极与希望。在他的镜头里，女同学如燕柔中带刚，男同学如青松坚忍不拔。

可想而知投票结果。

男同学胜出。纪燃看到几条留言是写给林周的。照片映射人心，校园内生机盎然，校园外是时代迅速更迭，梦想与生活碰撞后无奈的坠落。人生总要经历起起伏伏，如花生长有含苞待放，就有饱经风霜逐渐凋零。待到第二年重新来过……

后来那个男同学加了林周联系方式，才知道他叫刘松。毕业前，他邀请林周给自己拍组照片。林周一直说自己业余怕出片效果不好。男同学说想请她拍出来给病重的爷爷看一眼。林周明白他的用意陪同三天，还拍下他们祖孙三代坐在病床边欢笑的模样。

看完纪燃的照片。

下一条是刘松发来的小段视频，看样子是在实习期奔赴现场的路上，从他身后窜出来一位同事似乎是跑到前面带路。林周反复看了几遍，非常确定他就是在山顶赠送照片的罗齐。

林周惊得愣在原地，脑子里又蹦出宿命二字。这回是真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