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起有云光 第2章 非常区域

早六点三十分。

正是老年人从早市坐车回家，学生坐车去上学，山班族通勤的高峰时间段。

林周举着个相机，总是不合时宜的跟着急上车的撞到原地打转。终于在第四辆公交准备关门的瞬间，和她差不多高的男同学飞奔过来想搭上这班公交，不小心将林周连人带相机刮倒。

说来也奇怪。林周抱着相机躺地上回想前一秒，男同学飞奔过来，她左脚往外挪了挪，怎么就倒了呢？也没感觉被撞啊？难道脚下一滑？连武校师傅都说她马步扎的很稳。

下一秒，林周又很庆幸，脑子没摔坏相机也没摔坏。哪有比这更幸运的事呢？

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就此收工去下一站。

—下次小心点。

不知从何处飘来这句话，林周听得真真切切，心里嘀咕听声音还挺年轻，这年月的热心青年确实不多了。抬头时四下无人，大家都用看笑话的眼神望着她。

林周也不在乎，把相机挂脖子上，右手揉着后脑勺，左手翻开信息给纪燃发了一段话，保重，等你好消息。

这一走，又是半个多月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林周会在周三周六给两个师兄发整理好的照片。走走停停，也顺手边走边写穷游心得。文字内容大多一个人碎碎念，记录开心与悲伤无关的点滴。疯的时候，连夜开车，只为找到垂钓等日出的最佳角度；难的时候，赶上大雨滂沱车爆胎，换好车胎整个人已经里外淋透。

好不容易在大雾更严重之前赶到服务区。排队的司机们下车活动热身。后车司机跟朋友念叨，高速团雾加上没有风的速冻天气，很容易连车追尾。一会怕是要开三十迈祈祷天降大风才能把心放肚子里。

老司机们最怕两种天气，一是风吹雪大烟炮，一是高速团雾。根本不给司机任何心理准备，只能老实把脚放刹车上。

这时加油站养的小白狗颠颠跑来，抱着林周的裤腿一下下挠着。她笑了笑开车门去勾袋子里的火腿肠，瞥见后排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你谁啊？什么时候上车的？快点下来，我喊人啦！

—朋友有事连人带车返回，我在外面站一个小时冷的快没知觉了。你能捎我一段到下高速吗？

—前面下高速还有两个小时，你不搭后面男司机的车……

林周抬手指着后面，才发现刚才那辆车早就加油完开走。整个服务区，只有林周这一台车。

—我不是坏人。以前工作忙，想着放长假回来看看家人。

林周想拒绝又没理由拒绝。她看到这个男人右手虎口上约三厘米的划伤，双手发紫一直搓手取暖，脖子左侧留下很明显的疤痕。他缩在副驾后面紧贴车门，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看他那么谨慎，林周也不好说什么。用手机付了油钱，一言不发慢悠悠开上高速。

也许是骤降的温度导致车内越来越冷。林周冻得手指僵硬，有些抓不住方向盘，伸手开了暖风调到最大。

—你后面有毯子，怕冷可以披在身上……

林周下意识抬眼看右上方后视镜，看到那个男人额头嘴角都有明显受伤痕迹。可是刚刚在加油站碰面，他脸还是好好的。

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确信不是在做白日梦，边哼着跑调的小燕子穿花衣，边给自己壮胆赌他没有害人之心。

—你不是被朋友放在加油站的。而是一直在那徘徊，等有缘人带你去见想见的亲人或者爱人吧？今天团雾来的蹊跷，遇见你也是咱们之间的缘分。有什么要求，咱们可以商量着来。就一点请求，你别吓唬我。除了我，也没人能开车带你四处兜转满足遗憾了。

—我不是坏人，也不会打扰你生活。好好开车，我睡会…太困了……

这男人还没说完就睡了。

林周狠狠抓了一把后颈感觉痛，刮起一阵大风将雾吹散。车挂坠散出的桂花香充满角落，阳光隔着玻璃落到后排，在男人身上度了一层金灿灿的轮廓。

这时林周想起小时候缠着姥姥讲的鬼故事。

穿过大雾走来一个落单的人，他是熬过思念和孤独只为看一眼牵挂的亲人。他没家没朋友没人惦记，引路者会格外照顾安排一个恰当的人送他们最后一程。

想到这，林周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

……

赶到龙湾酒店时恰好很多客人吃午饭。她盛了两盘饭菜坐到角落，偷偷往另一盘放了勺子。看着男人狼吞虎咽吃的很满足，她把水杯往那边推了推，又低头认真吃着面前炒饭。

食堂阿姨过来清扫桌子，热心问：“姑娘，饭还热乎吗？我可以拿到后厨给热一下。饭量还挺好，一人吃两大盘。不够吃跟我说哈！”

林周笑着感谢，“谢谢阿姨，温度正好。我都能吃完，你放心！”

阿姨点点头回后面工作。

-你好，我叫林周

-张勇

周围熙熙攘攘，只有林周能看见他。

张勇坐在她对面。浓眉，微笑唇，短发，老式黑皮夹克。左手腕戴一块老式海鸥手表，双手交叠在桌面。他有很多话想对这个人讲…

二十分钟后，林周躺在房间大床上，两眼无神干嚼两粒山楂丸。张勇躺在另一边，一遍遍给那块老式海鸥手表上劲。

他的要求很简单。

回家。

可他根本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不记得回家这条路走了多少年。

他只记得走之前，养父得了很严重的病，每天看着弟弟的照片流眼泪。弟弟外勤任务牺牲，那是他入警第三年。他们见的最后一面，是他带着兄弟们路过家门看一眼老爹遇到的。

那时他刚试穿完新制服，小心翼翼叠起来。叮嘱老爹收好，等他回来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