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坞市的月吾高中是市重点高中之一,比之其他公立学校像半私立,比之私立学校又洗不掉公立的标签,管教是明面上的严格,校规也是一张严明的纸。
但是有两种学生可以打破。
一是家境极好成绩漂亮且参与了学校建设的资本家之子。
二是除了成绩非常漂亮皮囊也极好但看起来其他一无是处的昼白。
昼白这个人,那张脸一半随她妈,生得极为好看,尤其是那双眼,只要敛起疏离冷漠,眼波潋滟的就很勾人,身材也是一样勾人,肤白貌美大长腿,不说足够前凸后翘,但玲珑有致,该瘦的瘦该胖的胖。
就是性格特别疯,又冷又野,特别不服管教,刺得很。
校规明面上禁止不准染发纹身打耳洞,她样样不少还附赠了抽烟喝酒打架。
学校可以允许学生带手机连WiFi穿私服甚至是在学校开设电影院大商超□□,但不能无视明知故犯的学生。
她一头及腰的长发染成了特别扎眼的冰雾蓝色,因为她妈说这个发色衬得她像个小精灵公主,漂亮又可爱。七个耳洞,一只三个,还有一个打在了左耳耳廓上。身上总是揣着烟,喝酒喜欢拿瓶吹。从来不记隔夜仇,通常都是当场报复回去。
她这样的,老师们管不了,校领导也表示没见过,请示校董会,却得到了意外的批示:不是大事就随便她。
副校长把这个批示公布在教师办公室,老师们都纷纷猜测昼白是不是有后台,只敢在办公室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进了教室对于昼白的各种挑战他们权威的行为通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上课铃声响起,刚刚还在走廊上和隔壁班的化学老师交谈的物理老师收了话题,整理了一下书本,走进教室。
原本还叽叽喳喳闹哄哄的教室随着物理老师的两声咳嗽渐渐消停下来,黑色透明塑料水杯和课本放台面上,再次清了清嗓子,“同学们,上课了,上次复习到哪一课了?”
没人答应。
虽说这种情况也不少见,人到中年,为教书育人都愁得秃顶了的物理老师还是有些尴尬的,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假咳了两下以掩饰尴尬。
没一分钟,最后一排有人举手,回答了他的问题。
物理老师更加不自在了,因为刚才他和隔壁班老师谈论的话题就是她。略微有些拘谨地道了谢,然后让同学们翻开课本,开始讲课。
倒数第二排的乔朔竖起了课本做毫无意义的遮挡,转过身,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压低声音,调侃了一句:“哟,你昼太岁能不能别每次都像个乖宝宝似的特老实地举手回答问题?你这样显得我们这群不吱声的混球儿更混蛋了。”
后座是个女生,正趴着睡觉,刚才回答问题也是举了一秒钟的手又放下,随口应了句又继续睡,左脸颊压在左手臂上,右脸上盖着一本伊藤润二的漫画书,冰雾蓝的长发全部捋到一边,垂在课桌侧面,几乎盖到了挂着的书包的最底端,露出一个蜘蛛侠的小公仔挂饰,听见前排的吐槽,似是嫌以现在这个状态说话不太方便,于是换了一个简单粗暴直接了当的方式——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乔朔跟她从初一年纪就开始混一块儿,中间分开过几年,但也不妨碍两人的默契仍旧满分。自然了解这一个不成敬意的小小中指要表达的意思——你爹在睡觉,少他妈逼赖。
得,在这太岁跟前儿从来没讨过好的乔朔特服气地转回身,心里仍觉不爽,憋着一股气挺难受,把课本放下来直接整只手掌贴到书面上,把课本推倒,啪一声还挺响亮,盖过了讲台上物理老师的滔滔不绝。
老师看他俩这边,全班同学的视线也被吸引集中到这边。
昼白仍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外界的变化也能察觉得到,手伸进桌洞里抽出了一本十宗罪前传没有半秒犹豫,毫不拖泥带水地招呼到乔朔的脑袋上。
啪一下比刚才课本拍桌面上那一声还要响。
全班鸦雀无声。
坐在第二排的班长大人正要发作,乔朔先她一步开口,“对不起老师,您继续。”
物理老师怔了两秒才回过神来。
昼白把书放回去之后又伸手摸了摸乔朔刚才被扇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在安慰,其实更像是在逗狗,他可是亲眼见过昼白是怎么逗她家那只边牧的,乔朔受着被撸狗式的摸脑袋,再憋屈也得憋着,没办法,他打不过这太岁。
课程进到一半,窗外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不太清晰的说话声。
可怜兮兮的物理老师在讲台上勤勤恳恳地板书,可惜底下的学生没一个买账的,脑袋别向窗户那边,光看热闹去了。
窗外是新建的艺术馆,也不算新了,都快两年了,就五层楼,一层一个板块,一楼是展览厅和小礼堂,依次往上是播音部,舞蹈房,音乐班,美术室,另外在每层楼的最尽头还设有其他社团教室,比如书法,棋类等等。
高三部的教学楼是独立一整栋的,上文下理,而昼白所在的班刚好是理科班最前面的保送一班,在五楼,也刚好是外面那场骚动的最佳观景位置,同学们无心听课,看得津津有味,要不怎么说人类刻在骨子里的爱凑热闹。
楼下在此起彼伏地七嘴八舌,班里同学也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两重像是一唱一和的吵闹不安生扰得在补觉的昼白很不耐烦,脾气本来就爆,这会儿直接直起身,一掌拍桌面上,声音不大,气势挺凶,压迫感十足,“外边吵你们也吵,在卖菜讲价吗?”
一瞬间噤声。
“昼白你别太嚣张!”梁希宜从早上忍到现在的火气彻底是忍不住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这个班长的权威,简直就是把她当死人看。
这句看似来势汹汹的话实则虚得不堪一击,因为昼白就没把梁希宜这个班长放在眼里过,连正眼都很少给,当然连声儿都懒得给她出一个,问前桌的乔朔:“外边什么情况?”
乔朔刷着手机,“校园网最新资讯,好像这女的要为爱跳楼。”
昼白视线移到窗外那个女生身上,微眯起眼,辨认着她的长相,过了一会儿,对上号了,上周跟靳峥胤约趴的时候从酒店出来碰见她,跟个男生在拉拉扯扯,估计是男朋友,小情侣想到酒店主题房寻新鲜,女孩儿不同意,后来情况就不知道了,那时已经被靳峥胤塞到副驾驶上了。
她打了个哈欠,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潮气,从桌洞里拉出来一个硫酸纸折成的盒子,在里面捡了颗紫皮糖,拆了包装放嘴里嚼,又拿了两颗,然后起身,往后捋了一把头发,慢悠悠地往最前排的窗户走去。
全班视线跟着她。
外边有个走廊,昼白推门出去的同时给物理老师留了句话:“抱歉了老师,缺席您的课几分钟。”
然后她拉了一张堆在角落里的课桌,踩上去,两栋楼之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她就直接跳过去了,在一片倒吸气和惊呼声中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平稳落地。
那女生是背对着楼下哭的,本来哭挺凶,撕心裂肺的那种,昼白这么大个人突然跳过来把她吓够呛,直接打了个嗝顺便止住了哭声。泪眼朦胧地看着昼白向她走过来。她懵在原地,因为太过于惊讶而忘记了做出反应。
昼白边向她靠近边说,“怎么?跟男朋友闹分手呢?”
她没答。
等昼白双手撑着身体跳上来跟她坐一块的时候才如梦初醒般瞪大了眼睛,指了指五楼的走廊,“你刚才是不是从那边跳过来了?”
“是啊。”
“我擦!你牛逼啊!”
“……”
带着浓重鼻音和哭腔的粗暴赞赏昼白也是第一次听见。
回到正题。
“上课时间你在这儿闹什么呢?”
“我男朋友因为我不跟他进酒店跟我闹分手!”一提到这个女生的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
“就这?”不仅仅是带着疑问语气,还带着点“就因为这点破事儿就拿自己命开玩笑”的唾弃和瞧不起。
“可是我好爱他的……”女生的两边嘴角往下压,一副又要哭的节奏。
“是你爱又不是他爱。”直白又犀利的一针见血。
“……”
“可是他说是因为爱我才想跟我去酒店的。”那女生明显不甘心自己被反驳。
昼白不想跟她在这个问题浪费时间扯太多,又问:“你上来之前给你男朋友发消息没有?”
“发了。”
“人呢?”
“在下面。”
“哪儿?”昼白扭身往下看。
“那儿。”女生伸手给她指了一下。
又问:“来了干嘛不上来?”
“……”毫无疑问这个问题又把女生给堵住了。
“他回的你什么?”
女生不言。
昼白向她要手机。
女生犹豫了一会儿才给她。
点进微信之前问了一句能不能看看聊天记录,女生点头。
于是点进微信,唯一一个置顶的联系人很明显看得出来是她男朋友,点进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是女生发的,上一条是她男朋友回的。
——我在下面等你,快自己下来。
手指往上滑。
绿色气泡多过黑色气泡。女生很认真地在经营这段感情,而男生却是个用下半身思考的直立动物,还是个会用PUA的普信下头男。
消防车的汽笛声由远及近。
昼白把手机还给她,“宝贝,这男的PUA你啊,你还替他狡辩呢?不分还留着过年吗?”
“我……”到了此时此刻,女生再想不出任何可以为她男朋友辩驳的话语。
现在坐在她身边的可是昼白啊,那个美炸天吊到爆的昼白啊,那个和靳峥胤并称月吾两大杀手的昼白啊,全校几千号人,昼白杀一半,靳峥胤杀一半。她说的话比校长还管用。
“可是我……我都闹得这么难看了该怎么收场啊!”女生突然哭出来。
昼白揽过她的肩膀,拍了拍,声音总算温和了些,“当然是如他们所愿咯。”
“什么?”
她抬下巴点了点底下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西八,“他们都想看你跳楼,那就跳一个给他们看咯。”
女生开始慌了,“不不不,不是,我没想真跳,我只是想让他上来哄哄我……”
“做梦吧。”昼白打断她。
“……”
“下边有充气垫,五楼也就十五米最多二十米,从这个高度跳下去砸气垫上顶多也就晕一会儿的没什么大事儿的。”昼白试图通过详细的解释来降低女生的恐惧感。
女生摇头。
昼白又说:“坐上来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现在又怂了?不敢跳了?”
下一秒语气变陡然得严厉,“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对自己的生命一点都不重视,为了个破男人就能想都不想地踏上来的恋爱脑,有了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不体会一下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感觉你是不会清醒的。”
女生的眼泪掉得更快更多,纯属被吓的。
“可是……可是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女生梨花带雨地道歉。
昼白可不会心疼半分,干脆说:“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我来都来了,就陪我体验一下咯。”说着话的同时脱下自己的衬衣外套系在女生的校服短裙上,揽上她的腰,收紧,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女生的肩膀紧贴着昼白的柔软。
与此同时,消防员已经破开了用链子缠起来的门。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两人已经身体向后倒,一脱离天台栏河就急速往下坠,最后重重地砸在充气垫上,凹下去很深的一块,一会儿又恢复了原状。
人群骚动更大。
女生有昼白护在怀里,腰上系着外套,没受太大冲击,裙子也没走光,昼白在她耳边轻声说:“恭喜你,死过一回了。”
然后坐起身,从垫子上滑下来,外套没拿,女生也没再管,捋了一下头发大步流星地推开拥挤的人群走出去,背影仍是很狂,冲破骨子里的傲,又有几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潇洒不羁。
女生攥着手里的两颗紫皮糖仍处于懵圈状态。
……
昼白回到教室时,白板上的挂钟显示课程进度条已经拉到将近结束。
从后门进的,抬手从额角向讲台上斜飞了一下,“不好意思老师,耽误您太多时间了。”
老师忙不迭地应着没有没有。
乔朔带头起哄,手指放嘴里吹了两声哨,然后鼓掌,大部分男生加入进来,还有甚者发出了“wu”的欢呼。
昼白淡垂下眼皮淡地扫了一眼过去。
一秒噤声。
收回眼神时,猝不及防地与第三排的靳峥胤撞上,后者左手屈起,手肘抵在桌沿边上,手掌握成拳撑着脸,右手搭在椅背上,食指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击着后桌的桌沿,一边眉毛微微挑起,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玩味地看着她,闲闲懒懒的姿态把“我是大爷”和“小妞儿挺野”的混世公子哥儿模样诠释得淋漓尽致。昼白轻呵一声,跟没和他碰过视线似的若无其事地略过,坐回自己座位上。
刚拿起物理课本翻到所讲的内容,下课铃就响了。
上课时还激情澎湃的物理老师下课后仿佛苍老了十岁一般,被事业与课业压弯的脊背看着好像又弯了几分,一节课讲得洋洋洒洒唾沫横飞,结果满腔热血都奉献给了空气,他摇头叹息,叹息自己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了,上课方式已经不被学生所期待了。
昼白看在眼里。
揪着乔朔的耳朵和他说话,声音大,足够班里的每个同学都听到。
“怎么?觉得自己在保送班就了不起了?觉得自己有四分之一的机会拿到保送名额就尾巴翘上天了课也不听了是吧?呵,还挺牛气的啊,既然这么牛逼怎么没去少年班啊?直升中京青禾保送哈佛帝国岂不是更牛逼?”
刚才起哄的男生面色挺囧,有些羞愧难当。
“昼白你少管闲事!你自己都那样有什么资格说其他人?”这个是梁希宜。
每次都是第一个站出来呛她。不管占不占理都要先站出来把枪口对准她噼里啪啦乱打一通。
真挺烦的。
不过也没办法。
谁让她优秀到连靳峥胤这个京圈太子爷都夸过她一句“这妞儿不赖,挺好这款”,这就直接威胁到了官配梁家大小姐的地位,虽说两家早就定下联姻之约,但要真到了那个时候靳峥胤不肯,估计这场娃娃亲也得凉。
不过梁希宜是真喜欢靳峥胤啊,从小追到大,哪怕外界都说两人是神仙眷侣天生一对,梁希宜仍忌惮着昼白,她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昼白对靳峥胤到底有没有那个心思,又或者靳峥胤到底有没有被昼白所吸引,两人都特能藏,轻易看不出来。
如果真那样了,昼白勾勾手指靳峥胤就会乖乖过去,她现在只能这样仗着梁家的后台处处打压昼白,不光彩但是没办法。
昼白这会儿才舍得正眼瞧她,两人有身高差,昼白做过一段时间的T台模特,现在兼职平面模特,身高优越性那是没得说了,足足高了梁希宜十公分,坐着瞧她的时候也是很不屑地垂着眼皮,敛了一半的戾气,说的话跟她本人又贼他妈贴切,张扬得不可一世。
“寒假那会儿,在你们搞嗨趴的时候老子已经复习过两遍了,知识点运用得比你按靳峥胤家门口密码都熟练。”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跟这件事半点不沾边的话:“昨晚上你在靳峥胤家里跟他父母一块儿吃饭的时候老子在翻译英文版十宗罪,赚了不少钱呢。”
句句不离靳峥胤。
这能给梁希宜带去极其强烈的危机感,能给昼白带来极其爽快的愉悦感。
她可以对任何人心慈手软,唯独梁希宜不行,这货是假纯。
果不其然,梁希宜气得从座位上离开,朝她这边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昼白一点都不在意,继续漫不经心地翻着漫画书,右腿脚踝搭在左腿膝盖上,抖着,好不悠哉。等到梁希宜过来,手撑着她的桌面,手指摁着桌面,很用力,漂亮粉嫩的指尖都泛了白,在梁希宜开口说话前昼白抢先一步,懒懒地提醒了一句:“你男朋友看着呢,淑女一点,这样凶巴巴的可不讨喜。”
原本嚣张的气焰尽数熄灭。
昼白微微勾唇,得,这姑娘真被靳峥胤那个吊儿郎当痞话一箩筐的坏种吃得死死的。
梁希宜下意识回头看靳峥胤的座位,人已经不在了,突然有种被戏耍了的悲愤交加和屈辱无比,正要再发作,手腕被握住,她再次回头看。
靳峥胤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回到座位,放了一瓶冰镇过的酸奶在桌面上,语气算不上多亲切和体贴,但也没至于冷淡到让人看出来明晃晃的不心疼和不喜欢,“把酸奶喝了,晚上我爸要你来家里吃饭。”
半点不提她的事。
挺义气。
昼白轻笑,也挺可怜的,家里让谈哪个就谈哪个,工具人实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