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羡之向水镜迈了一步,皱眉细看镜中映出的那道金色痕迹。
这符文扭曲极了,一笔一划皆诡谲妖冶,既不似文字,也不是某种符号。好在颜色尚且很浅,若不凑近细看,是很难发觉的。
陆筝还没习惯额上的符文,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着实难看。可有办法去除?”
她抬手轻碰了一下这道痕迹,但这金色的符文灼热极了,陆筝只碰了一下,便立刻缩回了手:“好烫啊。”
“烫?”谢羡之抓抓头发,满脸困惑,“这是为什么?陆筝,我能碰一下吗?”
陆筝没说话,朝他抬起脸,算是默许。谢羡之触了一下她的额头,也惊诧道:“果然是烫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筝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苦恼道:“若它不消失,我岂不是要一直带着它出去见人?”
“还好你接下来要闭关一段时间。”谢羡之宽慰道,“闭关三年,它总不会不消失吧?”
“借你吉言。”陆筝依然不太高兴,“到了。”
弄玉阁中依旧风景秀丽,梧桐树的枝叶随风摇曳,顺着日影投下细碎的光晕。光影映在院中的白衣男子身上,衬得他如画中仙子,极是风雅出尘。
但弄玉阁中素来无人,陆筝不确定自己的双眼,转头问谢羡之:“院中有人?”
谢羡之眯着眼确定了一下,道:“好像是顾璟师兄。”
话语间,院中那白衣人已经转过身来望着陆筝。那人的一双眼睛落在陆筝与谢羡之贴近的肩膀上,又失落地收回视线,低叹了一声,并未主动开口。
谢羡之恍然未觉,与陆筝凑得更近了:“的确是顾璟。”
陆筝不喜有人在她院中,微皱了眉头:“顾师弟?”
顾璟似是想要靠近陆筝几分,但看见她身旁的谢羡之,又自觉地退回了树下。他拱了拱手,道:“听闻师姐伤重,我只是想来看望一番,不想师姐不在,这才斗胆在内院等候。实在是冒犯了师姐,见师姐无事,我便先走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进退有度,分毫挑不出错处。陆筝本想就此让他离开,但想到额上符文,还是迟疑片刻,道:“无事,你过来即可。”
顾璟颇有几分受宠若惊,抬脚走至陆筝近前,问:“何事?”
顾璟虽是师弟,却其实比陆筝要大上四岁,今年已二十有二。他身量比谢羡之矮些,但也已经是男子中难得的高挑,这样站在陆筝身前,还要略比陆筝高上小半个头。
陆筝抬眼与他对上视线,平淡道:“只是想问你,我额上是否多了些什么?”
闻言,顾璟的视线落在陆筝额上。他本想更靠近些,却被谢羡之的一只手拦住,因此只能隔着几步。好在修仙者五感超群,他凝神细看了片刻,道:“并无什么东西。师姐,怎么了?”
陆筝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有吗?姓谢的你把手收回去,顾璟,你再仔细看看。”
谢羡之心有不忿,乖乖地将手放到了背后。顾璟得以走近几步细看,却还顾着礼节,停在陆筝三步之外。他又看了半刻,确定道:“没有东西。”
陆筝心内讶异,却只能强装无事:“好,我知道了。你若无事,便先离开吧。”
顾璟点头,并不敢在陆筝院中多作停留,抬脚欲走。刚走出几步,陆筝又想起什么,回头叫住他:“顾璟。”
他身形一滞,问:“什么?”
陆筝并未察觉他语调中隐存的几分希冀,交代道:“我自明日起要闭关一段时间,大约三年。劳烦将我闭关之事传达给师尊,至于宗门之事,便先交给你打理了。”
顾璟闻言一怔:“三年?”
陆筝点头道:“没错。这三年我会在弄玉阁外设置结界,旁人不可入内,三年之后,我自会出关。”
顾璟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谢羡之,试探道:“那谢师弟……”
“他会搬出去,回弟子居长住。”陆筝道,“你也要照看好师弟师妹们。”
谢羡之突然被提起,扁了扁嘴:“好吧,那我就回弟子居住着了。陆筝,你可不要想我啊。”
“快滚快滚。”陆筝面无表情,“若无旁事,顾师弟便先离开吧。”
两人的亲昵实在太过于明显,顾璟一双手紧握成拳,许久,才长出了一口气,垂目道:“我先走了。”
他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弄玉阁,谢羡之看着他的背影,遗憾道:“虽然顾师兄很痴情,但是他肯定是没有机会了。”
小罗跳到陆筝身侧,被陆筝抱进怀中,顺了顺毛。陆筝一哂,道:“他没有机会,你就有吗?”
“我没有吗?”谢羡之将手垫在脑后,跳回自己的小床上,“陆筝,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我一直都很狠心,你今日才知道?”陆筝将小罗放在谢羡之身上,“我闭关这段时日,小罗就交给你了。”
谢羡之低头看着舔爪子的小罗,叹道:“陆筝,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陆筝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经意问:“什么?”
“像是妻子出差之前,将孩子托付给丈夫一个人带。”谢羡之摸摸小罗,“陆筝,你要是忘了我,我就只能和小罗相依为命了。”
陆筝一口茶险些呛住,咳得面色通红。谢羡之伸手给她拍背,好心道:“别那么心急嘛,等喝完再骂我也不迟。”
她捂着唇将茶咽下去,又喝了口茶,面上潮红还是没能退下去。陆筝越想越气,抄起一个枕头丢他:“你这个神经病!”
枕头软绵绵的,陆筝亦没用几分力道,落在身上一点也不疼。谢羡之却立刻作半死不活状,抽泣道:“我可是马上要独守空房整整三年,还要替你带小罗,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吗?”
“我怎么对待你了?”陆筝目露威胁,又顺手拿起被子作势丢他,“快滚!什么丈夫妻子,我跟你才没关系!”
谢羡之被被子盖了个满头,他挣扎了几下,从被子里露出脑袋,笑道:“对了陆筝,和你商量件事。”
陆筝不看他,又喝了口茶:“什么事?”
谢羡之却扭捏起来,在被子里傻乐了片刻,才道:“陆筝,这条被子我能带走吗?”
陆筝的脸好不容易才退下红晕,听见这句话,脸颊立刻又漫上红霞。她重重放下茶杯,怒目而视:“不可以!”
谢羡之作无辜状,眨巴眨巴眼睛:“真的不可以吗?”
他算准了陆筝口是心非,说话要反着听,因此语中带了笑意,却偏偏要再问她一次。陆筝实在是恼了,将被子打包塞他怀里:“随便你吧。”
“我就知道。”谢羡之笑起来,“陆筝,你什么时候能诚实一点啊?”
陆筝朝他翻个白眼,坐远了些:“滚滚滚,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设置结界开始闭关。”
“闭关需静心,你的心哪里静了?”
谢羡之换了个姿势,在床上支颐看她:“陆筝,你忘了我们现在神识相通了?你嘴上说得那么狠,心却跳得很诚实嘛。”
陆筝恼羞成怒,伸出两只手堵住他的嘴:“说正事!不然我真的要把你丢出去了。”
她的手不似往常冰凉,或许是因符文的缘故,带了几分人世间的热意。谢羡之愣愣地看她,用口形问:“什么正事?”
少年的唇瓣在她掌中摩挲着,陆筝只觉一股痒意顺着掌心流到心尖,连忙收回了手:“你忘了?方才顾璟说,他没看见我额上的符文。”
唇上温度骤然离去,谢羡之颇觉遗憾,舔了舔唇,才道:“没忘。顾璟没理由撒谎,我觉得,他是真的没看见。”
这人生得那样好,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满含风流,又穿着一身红衣,实在是惹眼极了。他撑着头,姿态慵懒而放松,舔唇的动作几乎可称得上是邀请。陆筝虽见过很多与他年岁相似的少年郎,但如他这般容色的,实在是万中无一。
她艰难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咽了口口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不知道,是只有顾璟看不见,还是只有我们能看见。”
谢羡之纳罕道:“没理由只有顾璟看不见吧?方才掌门也没看见,我觉得,应当是只有我们二人能看见这符文。”
额上印记开始隐隐发烫,陆筝抬手抚摸着印记,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小半刻,她开口道:“保险起见,今日我还是多在门中走走,看旁人是否能看见。”
“我也觉得。”谢羡之赞同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去?”
“也好。”陆筝道,“正巧,我还没见过赵玉湖呢。”
谢羡之从床上弹起来,将小罗放回地上,又伸手牵住陆筝:“我们现在就走吧。快正午了,趁着弟子们休息,我们刚好有时间去见她。”
陆筝被他带着站起来,却道:“还是先见过师尊再说。师尊在门中修为最高,若他也看不见,想来旁人也是看不见的。”
谢羡之想了想,道:“说的也对。不过我都快忘记师尊住哪里了,你带我过去?”
陆筝已经唤出了疏桐剑,轻巧地跃了上去。这情形实在有些熟悉,谢羡之站在地上,抬头笑着看她:“怎么办啊师姐,我还是不太会御剑。”
往事与眼前的场景交叠,陆筝恍惚了一瞬,几乎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
她半倾着身子,握住谢羡之的手,将他带了上来。
陆筝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却多了几分温和的暖意:“站好,你摔死了我可不管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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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