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队友打是我应得的 第16章 踪引

“可方，”云拂影语气平静，“就地撑一个避视结界，按上追金士的章纹，告知路人勿扰。”

“哦，好的。”可方被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震住了，闻言提着剑以香风树为中心画了个圈，顿时腾起一道白雾结界，细金勾线组成的追金士章纹扒在外层中央。

可方的经验比云拂影多，却在不知不觉间听从了她的指示，反应自然，两人越来越像对搭档了。

照理说这事和她们没关系，追金士只接追金堂登记过的案子，路见不平的正义使者就算在追金士之外，也快灭绝了。

可这尸体实在惊悚，一想到做出如此恐怖凶案的人可能就在周围，危机感驱使下，不免要看个明白。

云拂影绕着树干走了一圈，从枝桠折断的方向、染血的位置来看，是被人粗暴地从树下塞进去的。剐蹭中，不少黏肉粘在了树枝上，正被一群黑蚁啃食挪动。

她不想耗费灵力，折了两根干净的枝条，撑开胳膊，把尸身捅下来，咚一声贴着可方坠落，把她吓得抬脚一个大撤步。

此人身量矮小，是个男修，筑基初期，脖子被割开一半，指甲也被拔光。这么说吧，人体最外层的组织，通通不在他身上。

可方指着头问：“这是什么？”

他太阳穴的位置有个小孔，云拂影探进一丝灵力，神情忽然凝重起来：“他灵府没了。”

顾不上脏手，她直接上手把尸体翻了过来，后颈处有个开口，位置她再熟悉不过，“灵根也没了。”

云拂影蹲着，用两根树枝叉开血肉，戳了几处，可方站在一边，声音颤抖，问：“灵脉被抽掉了，对吗？”

云拂影点点头，两人对视着，心脏狂跳。

“凶手是魔修。”

挖灵根的不一定是魔修，把灵根灵府灵脉都取走的，一定是魔修。

进食正道修士的灵质，对魔修而言，大补，能辅佐修炼魔功，类似正道修士进阶前服用的丹丸。

魔域在千年前就已封锁，但架不住正道修士入魔。他们潜藏在修真界，游离于荒野城郊，时不时捕猎旅人。

不过修真界的魔修整体上不成气候，修为普遍不高，各大宗门的几次剿魔后，更是东躲西藏，至今没有犯下什么骇人听闻的大规模屠戮。

但对于遇见魔修的个体而言，他们极具威胁性，是无缘无故对你心怀恶意的“人”。在魔功的加持下，攻击力远超同阶的正道修士，只要成为他们的猎物，大概率难逃一劫。

长黎城里出现魔修的消息一旦泄露，必会人人自危。

“要通知城尉吗？”可方问。

魔修抽人灵质无需扒皮，尸体的惨状如果不是兴致所为，可方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凶手明显不是一般的魔修，虽说魔修行事狠辣，但他们不是疯子。在这对猎人与猎物的关系中，高效、成功捕猎才是最关键的。

而虐杀、扒皮，意味着更长久的自我暴露，凶手要么情绪上头无法顾及这层风险，要么自视甚高有信心解决所有目击者。

无论哪一种，凶手都是个危险的、变态的杀人恶魔。

云拂影掌下噙了层灵力，悬空抚过全尸，“没有明显的魔气，凶手还未彻底入魔，嘶，更变态了，不敢想若是完全魔化了，这人能干出什么事来。”

手掌移到脖子上的割口时，云拂影突然停住了，随即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了？”可方问。

像是致命伤的割口上留有一丝微弱的，踪引。

这踪引灵力混杂，和云拂影一样。

手掌经过时，踪引上行，汇入掌下的灵力层中，融洽极了。

这是她下的踪引。

-

灵火裹着尸体，熊熊燃烧。热浪、臭气、呛人的烟尘在结界中热闹地打着旋儿，两人如坠冰窟。

“你的意思是，”可方用力咽了口唾沫，“凶手是偷药田的贼人，他昨晚杀掉浑身是踪引的药田主时，剑上不慎沾了一丝踪引，他又用这把剑割了这人的喉咙，把你的踪引留在了伤口上？”

由于灵力混杂、炼化程度低，云拂影的踪引很特殊。与周围环境中的灵气混在一起，不针对性地甄别的话，难以察觉。尤其在凶手的剑上残留量稀少，更难发现。

“嗯，还想查下去吗？”

“不想查也得查，”可方苦笑一声，“他昨晚已经看到我们了，说不定正想着灭口呢。”

偷药小贼忽然变成了爱剥人皮的残暴魔修，案情大转弯，追捕的思路也要随之调整。

首先，“不能把魔修的事直接告诉城尉，尤其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们要抓的人是个魔修，以防有人听说了这件事，上报给追金堂，追金堂觉得我们二人不堪此重任，把此案转给别的追金士，那就糟了。自己的危机要自己解除，靠别人只会在无力中终日惶惶。”

“同意，你打算怎么通知长黎城？别说你一个字也不想讲出去！”

可方还记着老注那事，景三要隐瞒负星城可能遭遇城战的信息，她隐隐有种大胆的猜测，只要局势有利于景三，她不是很在乎会死多少人。

“跟城尉说我们在查案途中，疑似撞见了魔修就好。出城后，再对城门外的城尉说，你不想被人堵在城里问个清楚的。”

看不清可方的神情，云拂影就继续说下去：“其次，我们要查清他是不是就剥了这一具？偷药田和剥皮有没有关系？是否，他每到一地，都要干这两件事。摸清行为规律和惯用手段，才能预判下一个地点。”

“也可能魔修和小偷不是同一人，魔修夺走了小偷的剑杀的人；或者小偷杀人后，魔修才来剥皮。回溯旧案才能确定到底是哪种情况。”

“你是说，回到先前被偷药田的那三个地方？”可方问。

“嗯。”

“可方，半年前你在负星城见过他对吧，”云拂影想起她曾提过一嘴，“城里出现无皮尸体了吗？”

“没有，至少我没听说。这是不是能证明，两人不是同一人的可能性更大？”

“难说，或许半年前他还没开始扒皮，凭目前所知，怎么猜都行。无论如何，”云拂影把骨灰扫到树下，盖了层薄土，“我俩要是出事了，长寅全责。”

“同意，我希望他的‘私事’同样致命。”这应该是可方第一次对长寅生出了些许埋怨。

跨城追拿连环变态伪装杀人魔修，听着瘆人又热血。但实际上，就是个迷糊领导因私事、把一知半解的项目全部甩手、下属加班出差不得不完成的、职场日常。

ddl可能就是变态对她们下手的那天。云拂影突然觉得上品灵石也不诱人了，说她命贱可以，但至少得比一枚上品灵石值钱吧！

考虑到顺路和尸体保存概率，两人决定逆着来，先去最后被偷的城池。

朗城。

照着卷宗上记录的地点，她们找到了向长寅报案的那名药田主。

鲍梦是名干瘦的女修，经营着一家小型药材店。九月十五那天，养了一年即将成熟的走马根被人偷了，失窃前几日对老客的承诺反噬，亏了不少灵石，生意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最近一边忙着加固药田防卫，一边到处问人收走马根，整张脸上嵌满了疲惫。

当两个追金士找上门来的时候，鲍梦黯淡的双眼明亮了一瞬，声音激动，问：“可是抓到贼人了？怎么不是长寅来此？”

“长寅？牌主在办你的案子吗？怪不得他最近忙得没影。”云拂影收回腰牌，故作惊讶地说。

“我们是为了打听一件朗城的案子，听牌主说道友是个消息灵通的，故来此询问。”可方顺着云拂影的话说下去，配合默契。

“哦，问吧。”鲍梦突然没了劲头，声音也低沉下来。

“九月十五前后几天，城里有没有出现什么被谋杀的尸体，比如说割喉、剥皮？”云拂影说着，紧紧盯住鲍梦的表情。

“九月十五正是我这儿失窃的日子！你们在查的是什么案子？说不定和那贼人有关！”她一下振奋起来。

“是吗？看来朗城经常出事啊。不过实话实说，我们的案子和你失窃无关，不然牌主就一手包办了，也轮不到咱俩。”

云拂影尚未确定魔修和小偷的关联，面对急于破案的苦主，若不想事态失控，就得把消息捂严实了。

“……城里我没听说，不过九月十八还是，十九来着，有人在城郊林子里发现了一个死人，据说死相恐怖，我就知道这些。”说完，她像是失了力气，缩回柜台后面去了。

临走前，可方留下一枚中品灵石，说感谢她的配合。

“要是你每个案子都这么干，哪能存上钱。”云拂影瞥了眼，淡淡问道。

“我知道，”可方耸了耸肩，“但我忍不住，仔细一想，比起同情她，我更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那这个世道会掏空你所有的积蓄。”

“哈，希望不要吧，话说那些对这个世道乐见其成的，才是最该这么做的人。”

“所以你赞同劫富济贫？”

“嗯哼，反正我也富不起来。”

云拂影没忍住笑出了声。

郊外的林子里住着几位练气修士，她和可方把人前后一堵，再不情愿也得交代个清楚。

很快，回忆那件事的恐惧就盖过了被追金士盘问的不安。

“天道老爷，这是九月十九的事了，那东西都不像个人，遍体猩红，皮全没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黑旗豹猛地蹿出来，又把我吓了一跳！这林子真待不得，等我进阶了，必要进城住去。”

练气散修普遍身无分文，唯一的容身之地就是郊外的树杈上，他们在和妖兽长久的对峙中，渐渐划分出各自的地盘。那只黑旗豹就是这位修士的“邻居”之一。

“怎么着，你要还审问妖兽不成？”可方跟着云拂影蹿入林中深处，压低声音问道。

“来都来了，贼不走空，追金士也一样。”云拂影仔细辨认着足迹，慢慢接近那人说的黑旗豹老巢。

左上方传来一声鸟叫，云拂影拉着可方猛一撤步，抬头见一只黑旗豹正压低身子蹲在树上，肩部耸起，两只冰蓝色的眼睛盯着她们，毛发浓密纤长，像旌旗尾端的流苏。

“把剑收回去，”云拂影小声嘱咐可方。练气修士能在林子里活着住下去，说明这只黑旗豹主动攻击人的意愿不高，它现在还没龇牙，正是传递信任的好时机。

“可方，长黎城那具尸体一定令你印象深刻吧，画出来，现在就画。”

云拂影相信她的画技，先前老注和小偷的面孔都画得又快又好。

于是，密林中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树上的黑旗豹一动不动，只有目光在两名修士间游移；云拂影半蹲着一动不动，眼睛瞥向一边，缓慢眨眼；可方手动眼动，白纸铺在大腿上，不知道的以为是来写生的。

或许是没发现灵力的痕迹，直到可方画完，黑旗豹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不退不进。

可方把画翻了个面，贴在胸口，正对着黑旗豹。它毛炸开支棱着的耳朵动了动，瞳孔微缩，一跃而下。云拂影手里紧紧握着护盾阵，差点发动。

黑旗豹却没有攻击的意思，顺拐走到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前肢刨地，没几下就挖出一个深坑，然后打着喷嚏重回树上。

云拂影来到坑旁，里面躺着一具尸体，严重腐烂，几处被啃出了森白的骨头。她和可方捡了几根木棍，顶着恶臭把坑刨宽，直至露出全身。尸体的完整度不容乐观，但仍能看清头骨上的小孔。

药田失窃的第四天，城郊出现一具无皮无灵质的尸体。偷灵植和杀人的关系几乎能确定了，魔修和小偷不是同一人，就是同行的搭档。

黑旗豹嗅觉很差，尸体剥皮后没认出是人，就叼了回去，咬一口味道不对，这才埋进了深坑，防止血腥味引来天敌。

它仍耸着肩蹲在树上，冰蓝的眼睛看着她们，时刻保持警惕。

云拂影慢慢走过去，掏出一枚中品灵石，举高放在了枝头，她屈指一弹，灵石咕噜噜滚向黑旗豹，它抬起左掌，按住了灵石，随即一口含住，嗖地没了踪影。

在修真界，你甚至能用灵石贿赂妖兽，因为它们同样需要灵气。

可方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还说我。”

“你不觉得它又伶俐又爽快吗，我只是在鼓励这种行为，妄想有朝一日能传遍妖兽界，”她轻拍可方肩头，抬脚走在了前面，“到时候我们查案就轻松多了。”

可方抿着唇笑，景三这是死鸭子嘴硬，喜欢毛茸茸又不丢脸。

……

前往下一个地点的路上，云拂影问可方：“不管是他还是他们，为何把尸体留在现场，不做任何处理呢？”

长黎城的树冠里、朗城的郊外密林中，都不算隐藏，修士用灵火就能烧掉尸体，并不是什么棘手的事。若不想浪费灵力，塞乾坤袋里就好。

“可能他练的魔功要求他这么做？或是有恃无恐、存心吓人？”可方猜道。

“这正是我担心的事，”云拂影面色凝重，“以修真界对魔修的打击力度，他凭什么有恃无恐，他这么做的底气是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