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可以信任我的,雩娄。】
仲言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仿若一道清风拂过发梢,只极难留意它的存在。可偏偏,就是这么一缕清风,将雩娄已然在日日夜夜的孤独中化为冰山的内心吹化。
是春风吧。
“谢谢。”
雩娄抿唇,内心波涛汹涌可语调却淡淡。
经年累月的身处尔虞我诈中,下意识的否认、怀疑与隐藏真实情绪,已然成为了她的本能。
仲言自是能感受她内心的情绪。
但她不理解。
在她随处的文明里,科技已然发展至宇宙顶尖,而科技代表财富,财富代表幸福。她的社会已然过了需要用工作换取食物的阶段,每一个生下来的公民都享有真正的自由。
身为人造人的雩娄同样。
人造人比之正常繁衍的人类更为强大、敏锐,甚至实现了与光脑融为一体,但相对应的,人造人缺乏正常人该有的感情。
她们就像是程序规划好的一样,只会执行命令,并且不计一切代价的完成。因而为确保人造人不失控,她们一出生便被植入了自毁装置。
雩娄是联盟中的第29位人造人。
同时也是唯一一位被赋予姓名的人造人。
只因她的情绪是有变化的,随意她的母亲——联盟中最伟大的博士,赋予了她姓名,希望她能有朝一日成为拥有七情六欲之人,从而真正的投入人类社会。
所以,仲言此刻明白雩娄的情绪,但不能理解她为何要对自己口是心非,明明昨夜里说好了要彼此信任,同时还未自己的情绪低落感到疑惑。
仲言陷入了对自我认知的沉思,索性不再理会矛盾的雩娄。
雩娄则是在陈生说出雩祈失踪的消息后,飞快从记忆中检索出上一世彼时将要发生之事。
于是急忙起身换号衣裳,出了寝室唤来魏冉与枫叶松柏三人。
“备马。”雩娄语气淡淡,一时之间也没留意仲言话少的不对劲。
魏冉见她出来已然开始忙碌,去西屋中命令侍男准备热水,好让主子净面。
枫叶却是对雩娄的吩咐感到诧异,下意识问道:“可要等陈统领回来?”
方才陈生才与她们说有事出门一趟,谁料她前脚刚走,后脚小殿下便说要出门?
要知道,自从陈生来到小殿下身边起,凡是有雩娄在的地方,总会有一冷脸护卫跟着,几年来毫无例外。
故而枫叶松柏咋一听到雩娄的命令,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本王出行是要向陈生禀报?”
雩娄面色沉下,竟叫人真从她一个十二岁的娃娃身上感到压迫。
二人连忙单膝跪下,枫叶低头道:“不是不是!属下一时口快,请殿下赎罪。”
雩娄缓步上前,居高俯视她二人,从后照来的温暖阳光被其阻挡,化作阴影将她二人笼罩。
松柏悄悄抬头望了一眼雩娄,只见少女早已褪去青涩的侧脸,仿若一枝傲然于山巅的雪莲,迎风而展。
只一眼,松柏就垂下了眼眸。
“本王不养闲人,本王的府邸中也只养听从命令之人,懂了吗?”
雩娄不疾不徐,未将松柏的小动作放在眼底,只是在认真严肃的道明自己的规矩。
从此刻开始,她要交她的王府上下绝无披露,至少要让属下明白,她为王的说一不二。
她已不是曾经武帝膝下的小殿下了,而该是肩负责任的一朝王上。
“本王说一便是一。”雩娄转身回屋,只留下硬邦邦的一句话,“备马。”
“喏。”
笼罩在头顶阴影远去,直到响起关门声后,二人才缓缓起身,互视一眼。
枫叶:“殿下这是怎得了?”
松柏摇头,若有所思,“殿下长大了。”
如今雩娄身上那番上位者的气质,不是她稚嫩的脸庞能以掩盖的。
松柏不得不承认,比起以前的雩娄,她跟希望追随侍奉的是如今这般的瑞王。
枫叶迟疑:“可要传信于陈统领?”
松柏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枫叶的脑袋,“我等是殿下之人,听命便是。”
还想着陈生呢,不知发出已然惹的殿下不快了吗?
枫叶捂着脑袋,快步离开小院朝外而去,“那你在此候着,我去备马。”
松柏望着友人离去的背影,又回头望向雩娄屋中紧闭的大门,幽幽然叹了口气。
她知晓枫叶绝无二心,她二人能被武帝选上送到雩娄身边为侍卫,便绝对是良人。只是这枫叶,傻的有些可怜。
松柏再度叹气。
回头要与枫叶好好说道说道了。
如今的雩娄,已不能以昔日吊儿郎当的姿态对待。
*
低调的马车再度驶在京城宽阔的凤凰大道上。
两边的小贩叫卖声响彻云霄,熙熙攘攘的人群主动站于两旁等着马车通过。
“殿下,要去何处?”
枫叶还担任车夫一职,一手握着马鞭,扭头朝着车厢内的雩娄问道。
雩娄道:“去永福坊,锦泰酒楼。”
“喏。”枫叶应下,但在闹市中不能纵马,她只能小心翼翼的让马儿慢悠悠的行走,便百般无聊的打着哈欠。
哈欠声随着风飘到了雩娄耳中。
雩娄对此并无反应,只是闭着眸子,心底反反复复的想着过去与未来,反反复复将自己的计划在脑海中推演。
但她身体里的另一人却不是。
仲言在她的脑海里,拉长了音马车外的枫叶此消彼长。
雩娄:“……”
思绪一再被打断,也一在挑战雩娄脆弱的神经。
【不好意思,太闲了,我有些不习惯。】
仲言淡然的声音中少见的染上了一分歉然。
雩娄:“你现下只是一道意识,也会犯困?”
【我除了没有身体,不能运动,别的机能还是在的。】
雩娄:“那你便再睡一会。”
【你的意识很混乱,你的心里很吵,我睡不着。】
若说仲言是现代科技一心为本族未来谋划的产物,那么她的意识便是纯粹无暇的云彩;而与之共存的雩娄的意识,在经历过种种背叛与阴谋后,早已是无序扭曲的深渊。
仲言被迫听着她内心的繁杂思绪,也得亏受过专业训练,换作普通人,怕是早已被此折磨的神经衰弱。
雩娄:“……”
雩娄沉吟片刻,道:“那要我如何做?”
才能叫你不要在我的脑海中打哈欠影响我?
仲言:【对不起,我会尽量控制自己。】
“嗯。”
等到仲言又再了无声息,还了雩娄脑海一片清静后,雩娄也尽量不去思索那些事情,转而掀起车帘,望向外面熙然的街道。
*
永福坊,景泰茶楼,二楼包间。
雩娄自从清晨抵达起,点了一壶茶吃到了下午。
店小二进来添水,瞧着这位穿着不凡又带着侍从,竟是个没钱的,一壶茶吃一天,也不知现在杯盏中的茶水还有没有茶味。
“什么表情?”枫叶抱着剑依靠在雩娄身后的墙上,从她的角度方巧能见着店小二暗暗露出的鄙夷,遂忍不住将剑拔出几分,冷冷的对着人怒叱。
店小二被她手中的寒芒晃了眼,也不敢多说什么,缩着脖子退出房间,门关上后,店小二自以为里面之人看不见,对着门啐了声。
枫叶耳目明清,连陈生都自愧不如,当即直起腰身提着剑要去与人理论。
“枫叶,莫要多生事端。”雩娄眼睑耷拉,慵懒闲适的酌饮早已没了茶味的茶水。
“殿下,他对您不敬。”
枫叶气愤不已,但看到眼前与昔日不同的雩娄,想起今早雩娄的话语,以及事后松柏的耳提面命,枫叶泄气。
退后至依靠在门框上,枫叶垮着脸,就差把不高兴写在脸上。
雩娄抿了口茶,暗笑摇头,“你去接应松柏罢,切记莫要节外生枝,一切低调行事。”
在进入茶馆前,雩娄便将稳重的松柏派去不远处的住宅区打探情报,期间只在午时回来过一趟传递信息,如今又过了一个时辰,也该去瞧瞧如何了。
枫叶的情绪一下就被调动了,面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变得兴奋,但很快有想起雩娄此次出行,只有她与松柏二人跟着,她若也走了,雩娄身边便无人守着,怕是不安全。
思及此,枫叶又乖乖的靠回去,语气坚定,“属下不能只留您一人在这。”
雩娄欣慰的点头,但面上不显情绪,依旧淡然,“陛下给我安排了暗卫,你且去便是。”
雩娄的话,枫叶是百分百的相信,随即快步走到雩娄身后的窗户边,语气兴奋,“属下很快便回来。”
言罢,翻过窗子,几个闪身消失在屋舍房檐的阴影中。
【你明明很在意她们,为什么又要一而再的凶她们?】
仲言没忍住,将她不能理解的问题问了出来。
在仲言的过去里,她接触最多的便是同为人造人的姐妹,其次便是她的母亲与军队教官,而她们每一个都是性情中人,有什么便是说什么,就连最不善言辞的母亲,也能做到言明她对每一个有她创造出来的人造人的爱意。
雩娄是她岂止为今,遇到过最复杂之人。
若非她与她共享身体,意识相连,能读到她的心,只怕是会在不深入了解她前,被她表面的层层屏障与尖刺击退。
雩娄不知如何回答仲言的问题。
她已然从仲言的话语中多少猜到了她的过去。
大抵是生活在一个和平且有爱的环境中,才能养出这般天真又单纯的性子。
“我只要她们忠诚于我,无二心,其余的多说无益。”雩娄也不知晓自己在回答些什么,只是顺着内心将话说了出来。
【你是不是怕她们知道你的好,怕她们主动靠近你,更怕她们最后离你而去?】
仲言检索自己记忆中曾学习过的有关人类心理学的书籍,总结雩娄现下的表现。
雩娄:“……”
雩娄怔然,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握紧。
仲言总结的太好了,一下子便将刺痛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同时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灵感正好!要步入第一篇章主线啦!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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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