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有晴 第82章 (五)

从孙丽的墓地回去的路上，鸟儿渐渐离开荫庇的树丛，开始寻找食物。

太阳躲到西边的云后面了。

承志的脚步忽轻忽重，随风飘荡的灰烬消失时，他的心里一片空档，仿佛过去的这两个月都随风远去。但是他知道，它们并没有走，只是心中的罪恶让它们暂时躲藏起来。

离家越来越近，承志的心越发重了，好像另一块隐藏的石头脱下了隐身衣，他知道那是什么，他是如此的被吸引，又恐惧着慢慢靠近，这是这样的混乱拉长了他的脚步，一切都接近黑色笼罩的世界。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走着，哪怕是个街口，或者人行道，都能够产生窒息。

一切都比之前陌生，就像是需要重新探索的区域，离开仅仅一个多月，眼前的这些竟然失落成这幅摸样。

转过小区花园的街角，他分明听到了狗叫的声音，那声音及其微弱，撕扯着嗓子。

承志不清楚，现在唯独这样的声音勾起了他的注意。他转过身，顺着声音的方向，在草丛边上找到了一个纸箱子，箱子的口半封着，另一面上写着“领养”两个字，对于这两个字，承志觉得就像是种诉求。

他走进了，里面装的是一只白色的小狗，并不知道小狗的品种，只是小狗满身的毛被粘成了很多的疙瘩。

小狗努力的支撑着仰着头，摇着尾巴冲着他叫唤，那声音尖锐的刺开了他的心，然后那双眸子顺着这道裂缝冲进了他的内心深处，承志仿佛想起了什么，他抱起了箱子向着家走去。

家里是空的。

当承志在屋子里搜寻着熟悉的气味，却无法寻觅到一丝的时候，他知道留在屋里的薄荷味已经随着时间消失殆尽。所有的东西都原封未动，承志觉得这里面留着很多东西，现在只能找到毫无声息的凝滞感。

文青已经离开了，承志正视着自己的想法，只是这样的想法并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束缚。他曾信誓旦旦的想要给她幸福，让薄荷味永远存在，不会消散，这样的念头在那次久久的等待之后变得异常的坚定。可是现在，承志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阳台外面的一切都没有变，可是屋子里却少了很多东西，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更觉得没有丝毫的勇气迈出去一步。

在屋子里绕了两圈的小狗跑到了承志的脚边，它抬起前脚，直挺着搭在承志的膝盖上，然后忽闪着耳朵，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承志。

承志伸过手，抱起了小狗，小狗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承志抬起眼的那一刻，他发觉阳台角落里似乎少了某件熟悉的东西，他站起身，在屋子里翻找的它的影子，但是最后，他一无所获。

六月雪离开了，她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所有的东西都在拥有的边缘，可是在真正逝去的那一刻才有了再也无法见到的无能为力。

恐惧蔓延着，自责也没有抛离。

“岛”还是在，只是他强行打穿了冰冻的墙壁，可现在外面冰天雪地，原本的出路也被封起来了，这次，他自己也被困住了，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一丝气味，那之前窜入心里的薄荷味，也被挡在了外面。

他还记得那次寻找文青时的冲动，就像是本能激发着全身的细胞，一切都有期待，有幻想，更重要的是寻找的脚步。

而现在，六月雪离开了，文青也不在了，承志呆呆的坐在沙发上，跳动的仅仅是怀里小狗的气息。

生活的落脚处，总会有些角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或许是不由自主的，承志的身体总会靠近阳台，视线留在空荡的城市里。

小狗在他身边绕了两个圈，然后趴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视线总是朝着承志，而当承志看过去的时候，小狗就立马站起来，摇着尾巴跑过来，蹲在他的身边，承志就把它抱在怀里。

说来也奇怪，每次承志坐在那里的时候，小狗就会跑过来，悄悄的围在他周围，就好像它能够感受到承志的心情。

他还没有给小狗起名字，他不知道该怎样叫它，只要一想起名称的事情，承志就觉得心里很乱，索性就不用。而每次听到承志的脚步声，小狗就自然的跑过来围着他。

承志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了身体，又注射了疫苗，买了些必要的用品，就算是给它安家了。

承志不知道该去哪里，总觉得每一个地方都有可能遇见那张面孔。

工作的事情早已说清楚了，虽然老板非常的惋惜，可是承志一心坚持着，最后老板只能流下话，希望他能解决掉目前的状况后返回公司，承志道谢后就离开了。

小曲也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他了，也许大家都还深深的现在之前的事情里，无法轻易的逃离。

母亲在夏天的末尾突然来到了承志的住地，并没有任何的提前通知，就出现在承志门前，他刚醒过来，虽然已经是十一点了，可是才睁开眼睛。尽管现在有很多的时间，没有去工作也没有找其他的事情。可夜里的时候总是很难闭上眼睛，徘徊了很久，依然没有任何的睡意。心里空着，漂浮着，像是无法落地。终于在很晚的时候睡着了，却像是死过去，无法醒来。

“承志，你怎么都不刮胡子了”，承志开了门转过身在冰箱里找醒神的东西，现在只有啤酒了。

小狗早已站在门前盯着陌生的面孔。

倒是母亲很警觉的看着他的情况，客厅的桌椅胡乱的摆放着，桌上尽是留下的外卖盒子，厨房里面也落了一层灰，这一切都看在母亲的眼里。

“文青呢，她去哪了”。

“你倒是说话啊”，母亲有些着急，走近了站在承志的身后。

“他走了”，承志喝着啤酒说着。

“去哪了，出什么事情了，你把酒放下，说清楚”，母亲夺过了酒，连续追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抛弃了她”，承志费力的说着，然后躺倒在沙发上，两手护着脸眶，小狗摇着尾巴，蹭着他的腿。

“你告诉我她去哪了，她的电话是多少，我亲自让她回来”，母亲紧说着递过电话。

“妈，你就别管了”。

“你这混蛋，多好的姑娘，你说没有就没有了”，母亲捶着他的背。

承志听到母亲的声音慢慢的变小，拳头也稀薄了，看着母亲的眼神分明是担心自己，就没有忍住，紧紧的抱着母亲的腰，头紧贴着，眼泪也肆意的流着。

母亲两手护着承志的肩膀，正所谓模子连心，此刻，也许正是这份痛心，让她理解者这段时间承志的放逐。

“出什么事情了”，母亲抚摸着承志的头发，温柔的问。

承志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靠着，这份母子亲情已经远离很多年了，现在依然沉沉的变成了依靠。

好一会儿，承志才脱开手。

“是我对不起她的，您就不要再问了”。

母亲只是看着他，以前英俊乐观的儿子竟是如此的憔悴。

母亲走进厨房里，清理着灰尘，然后又到路过的菜店里买了些蔬菜和水果。

承志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自从高中上学住校之后，这些年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也就非常少了，之前觉得很忙碌的生活，现在空着，却更让他难受了。

洗过澡之后，母亲还在厨房里。承志就站到处方门口看着她，母亲做的是他小时候非常爱吃的酸菜鱼，闻着味道承志就能够想起小时候的画面。

承志吃饭的时候，母亲一直盯着他看，或许是这些年，互相了解的并不多。母亲去卧室和客厅整理着这些天的残余，母亲进进出出的一直没有停下脚步。

已经是成人了，还像是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受着她的保护和牵念。

母亲准备离开了，承志站起来，他想陪着母亲上车，陪着他走一段路。承志牵着母亲的手，他的个头早已超过了母亲，现在可以看到母亲的头发，看似黑色的头发早已夹杂着一根根银色的头发，承志紧紧的挽起母亲的胳膊。

“去找她吧，承志，她是一个好姑娘”，母亲上车时，回过头来看着他。

承志看着远去的汽车，他一直没有勇气，也一直有愧于心，这一切事情的发生让他看清楚了自己，藏在更深处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