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白月光回来了 第4章 第 4 章

第四章 休沐

之后两日尹岑玉没再出过西侧院，而是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养伤。那日他已将毒血吐了出来，喝了几贴药将余毒清了，身子便无甚大碍了。只是嗓子仍然嘶哑得厉害，脖子上的掐痕也十分显眼，只得找了条丝巾将脖子遮挡起来。

而院子里那些少年们安静了不过一日，约么是见没出什么大事，又大了胆子三不五时的到他窗前故意说些风凉话。尹岑玉嗓子身子都不舒服，也懒得和他们争执。

建章宫这一处的侍卫处六日为一转，值宿五日，休沐一日。实际上西侧院的人并不用当值，不过是在宫里赖着，想办法接近皇上罢了，但却可以和正经的侍卫们一道出宫休沐，借着这一日的时间跟背后的人交代下宫里的情况。

到了入宫的第五日，尹岑玉便在小路子的指引下，在休沐日前一晚提前出了宫。

宫门口停着几辆来接人的马车，尹岑玉四下看了看，走近一辆挂着“林”字灯笼的马车，车夫见了他果然行礼道：“二少爷。”

尹岑玉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休养的这些日子他没闲着，跟院子里的两个小內侍和小路子打探了些消息，又结合那本书中看到的内容，也算对自己如今的处境有了几分了解。

如今是天元三年。他死后的第三年。

他还魂到了林家庶子林深的身体上，其父是京城世家林家的当家人，户部侍郎林植。林植有三子，林深行二。

尹岑玉起初得知自己的身份十分震惊。西侧院里的其他少年都是别的官员、世家从民间搜寻来的，大多出身低微，才会被买断充作男宠送进宫。尹岑玉原以为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也是这样，至多是被林家搜寻来的良家子充作养子罢了——便如三国时的王允貂蝉，哪能想到竟是林植的亲儿子？

而这林家，果然就是女主出身的世家林氏。那本书中有所提及，尹岑玉从前也有一些听闻。

自前朝起，京中便有四大世家，赵、韩、林、吴，他们传承百年，族中不少子弟在朝中为官，旁支则以经商为主。在前朝衰败，乱世初现时，这些世家也各有心思。

其中赵氏一族因一早便站队项钺，在项钺登基后颇受重用，如今俨然已是世家中的头一号。而韩氏、林氏二族则在一早表现出各不相帮的观望姿态来，在项钺入主皇宫后倒也得以保全。比起早早出面支持鲁氏，在鲁王一脉被项钺屠戮殆尽后便一蹶不振的吴氏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只是在那本书的后期却揭露了，林氏一族是从一开始便是在暗地里支持褚王的。七年后在铲除暴君项钺一事上，林家将立下汗马功劳，而身为书中女主的林氏嫡长女林沁也会被册封为皇后，入主中宫。

林氏一族因从龙之功，家主林植封侯，嫡长子林江成为了最年轻的内阁大臣。连年纪尚小的嫡次子林波也得了个挂名的将军封号。

倒是这位行二的庶子林深，和尹岑玉本人一样，原书中是一字未提，连姓名都不曾有过。

尹岑玉不禁有些气闷，怎么换了个壳子还是逃避不了无名炮灰的命运啊？他是被从灵魂打上炮灰俩字的标签了吗？

他原是地方世家出身，也听说过有些不讲究的人家，并不把庶子庶女当家人、主子。只是逼着亲儿子送进宫当男宠，这位林老爷也是挺豁得出脸面。

想起醒来时身上的那套衣服，尹岑玉甚至怀疑，原主说不定是不堪受辱，服毒自尽。

可是林老爷这样的人，却能因为站队主角而封侯拜相。

尹岑玉眯了眯眼，心中不服的情绪再次翻涌。主角团队宁有种乎？他还非不信了！既然他能再活一次，就绝不会任凭剧情摆布！

尹岑玉又回头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除了那在冥冥中翻云覆雨的原作剧情，他还有一恨。

虽说七年后，按照剧情项钺自然会被推翻身死。可他绝不愿意借剧情的手来做这件事。报仇，总归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才痛快。

况且……尹岑玉目光晦暗，他既然借了原主的身子复生，也算欠了原主一份人情，如果可以，他并不介意顺手帮原主一并将仇给报了。

……

“二公子，到了。”

尹岑玉掀开车帘。马车所停的位置并不是林府正门，而是一处偏僻无人的角门。看来林老爷也是知道，将儿子送进宫当男宠，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儿，得藏着掖着。

角门半掩，从门缝里隐约可以看到一位老者，正是在等候尹岑玉的管家。

“二公子可回来了，老爷和夫人等候多时了。”管家笑呵呵地打量尹岑玉两眼，亲自上前扶他下了车，一路引着尹岑玉去正房。

尹岑玉跟在管家身后，不动声色的一路打量着林府内宅。这林府乍看在京中最繁荣的地段，可内里却着实不像盘踞京中百年的世家大族。宅院有些小且老旧，像是有两年没有修缮过了，廊上的漆都掉了几块，显得有几分破败之色。

尹岑玉挑了挑眉：这便是京中排名第三的世家？尚不如尹家在裕城的老宅宽敞。看来这林氏一族，并不如表面那般风光啊，也难怪不惜把亲生儿子送进宫去搏恩宠了。

两人走了约么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正院，管家守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只让尹岑玉一个人进去。

屋里，林植正与正妻韩氏在低声说着什么，见了尹岑玉进来，林植眉头紧皱，张口便斥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尹岑玉看向坐在上首的林植。

林植约么四十出头，身姿伟岸，浓眉大眼样貌居然很是不错，还留了两撇斯文的小胡子。两鬓不见半点霜色，要说也算保养得当，但眉间两道竖纹却给整个人平添了几分老态与阴鸷。

他此刻正瞪着两只眼朝尹岑玉骂道：“我费心培养，找人教了你这么多年，你都能把事儿办砸了！真是废物！”

尹岑玉沉默地看着他。

他上辈子应当是没有见过林植的——也许见过，只是他半点印象也没有 。虽说他最后被项钺一杯毒酒给送走了，可在此之前，项钺一直表现得对他十分亲近，力排众议扶他坐稳身边第一把交椅——现在看来或许是一种捧杀，否则怎会引起军中那么多人的嫉妒与闲言碎语？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然而在当时，尤其是在项钺刚刚登基的那一个月，京中想讨好尹岑玉的人能从宫门口排到裕城去，林家的帖子确实也递过来好几回，尹岑玉都没抽出空见——那时林家想巴结他都没有门路呢。

不想如今时移世易，此刻却要被林植指着鼻子骂。

尹岑玉心里有些唏嘘，忍不住叹了口气。

林植自己骂了半天，发现尹岑玉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哑巴了？！”

尹岑玉沉默片刻，取下脖子上的丝巾，紫红肿胀的掐痕便显露出来，彰显了掐痕的主人是多么不方便说话。

这下换了林植被噎住，像是忽然哑巴了一样。

倒不是尹岑玉想要装哑巴。他还魂时日不久，在宫中没什么熟人倒罢了，如今回府总怕多说多错，倒不如借口受伤，不说话的好。

林植没料到尹岑玉竟给了他个软钉子，顿时被噎住了。可他做老子的又不甘心被儿子这么顶一下，便冷笑道：“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要不是你擅自穿了那件衣服，惹恼了陛下……”

尹岑玉一怔。他一直以为原主那日的穿着是林植安排的。可林植此时话中的意思……尹岑玉不知为何，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下意识地看了坐在一旁的夫人韩氏一眼。

韩夫人似是有些心虚，迅速躲开他的目光，转头轻轻扯了扯林植打起了圆场：“老爷，少说两句吧，孩子此番也是遭了大罪的。”

她又对尹岑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道：“你也莫怪你父亲说话重了些。你父亲也是着急，他在朝中不顺，官职多少年没挪过了。这族里生意也要被那姓赵的给抢完了，你若是能得到圣上的青眼，在圣上面前替咱们家说几句好话，把那些生意给要回来一两件，便是救咱们家于水火之中的大功臣。你姨娘的病，自然也就有药可医了。”

韩夫人可比林植明白，如今在林深面前摆老子的款儿，那是给瞎子抛媚眼——白费力气！自从表明了要把林深送进宫当男宠，这小兔崽子闹了好几回，还是给生他的姨娘下了药，才弹压下去。林深早已和他们离了心，哪次对着他们不是摆着一张死人脸？

不过韩夫人也并不在乎林深的态度，林深的生母还攥在她手里，这便是让林深乖乖听话的唯一法门！林深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贱婢生的就是天生该给她的孩子们当垫脚石。

尹岑玉闻言看向她。韩夫人与林植年纪相当，容貌却只算得普通，和相貌英俊的林植就面相而言，其实并不很相配。然而她的衣着却十分华贵，头上单金簪就插了四五支，其中一支垂着小指头大小颗颗饱满的珍珠，华贵得和这半旧的宅子也并不相称。眉毛和眼角都飞得高高的，明明想要摆出一副慈祥的姿态，却偏偏显出几分刻薄相来。

她说的这番话明里是安抚，言下之意却满满是威胁。得了圣宠姨娘的病有得医，那没得圣宠呢？

几句话的功夫，尹岑玉心中对林植夫妇之前做下的事儿和原主的处境，已经大致心里有数了。

赵氏一族自项钺还未进京时便暗暗支持襄助，在项钺登基为帝之后更是稳固了第一世家的地位。在一些资源争夺中，自然占了林家的上风。林家大抵这些年的日子并不大好过——从那久未翻修的宅子便看得出。

因此林植便动了其他心思，将庶子林深送进宫以谋求圣宠。那件轻浮的紫色纱衣应当是韩夫人偷偷安排的，林植或许真不知情。只是这其中的缘故尹岑玉还没想明白。

而林深的生母大约是生病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被林植和韩夫人当做了人质，林深为了其生母的安危，只得听从二人的安排进了宫。

想通了这些，尹岑玉心中已有了打算，面上却万分乖巧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