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最终弹了三首曲子,分别是致爱丽丝,梦中的婚礼,还有小夜曲。
她小时候被叶励忍故意磨练性子,送去学了五年钢琴,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只是心里不乐意,那钢琴声中就带了些许敷衍的意味。
一直到坐上回程的车子,她都还在计较这件事,无意识地鼓着腮帮子,一个人默默生闷气,很标准地演示出‘气鼓鼓’的具体样子,像个小动物似的。
过一会儿听到身侧并没有任何动静,她才用余光瞄了一眼,却见男人闭目靠在椅背上,面色平静的样子。
闻声总疑心他睡着了,但似乎又不是。
窗外的夜景急速掠过,她忽然想起若干年前的一幕。
那是两个人离别前所见的最后一面,向前行驶的计程车上,少年亦是这样闭目养神,而她的面颊里写满倔强,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学生。
还在因为他不许她买八音盒的事情生气,她一直转头望着窗外不理他,没过一会儿,少年倒主动搭了话,他问她知不知道如果忍耐。
她的字典里从没有‘忍耐’这个词,骨子里的天性让她喜欢玉石俱焚这种处事方式,大不了尽头有个‘死’罢了。
所以她撇撇嘴,并未有任何回应。
少年的声音中没有波澜,像是静静流淌着的湖水:“囡囡,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但示弱并不意味着任人欺辱,你要把锋芒藏起来,等到不被人察觉时再露出。”
怕她不理解,他又从腰带上解下一柄小小的刀子,将那刀尖藏于掌心之中,只是随意地贴近她了一瞬,便消无声息将她的衣袖划破。
闻声听劝了,但又没完全听,她盯着那柄刀:“这刀不错,哪儿买的?我也想要一把。”
“你不能要。”叶励忍拒绝了她:“在没有掌握正确用法之前,这样锋利的武器,只会先把你自己伤害到。”
见她仍是一知半解,他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顶。
而她也并非冥顽不灵的人,在失去他庇佑的日子里,她逐渐学会了那刀尖藏于掌心的方法,让自己一点点变得强大起来,只是内心愈发孤独。
…
车子最终并没有开向闻声租住房子的楼下,而是在暗沉沉的公路上转弯,驶向一处高级住宅区。
闻声跟在叶励忍身后,进入那宽敞明亮的大宅子后。
她四处打量打量,还是忍不住挑眉:“你又在这边买了房子?”
男人俯身解开她脖子上的围巾,挂在一旁的衣挂上:“这边宽敞一些。”
他并不喜欢狭窄的出租屋,而财力也足够让他享受到大房子,闻声对此行为也表示理解,但她在这城市一个人独居,还是小房子安全感更足一些。
她想了想:“那你过来的时候,我就来这边住。”
大灯打开后,客厅内一片明亮,而最显眼的,就是靠着墙边的那台崭新钢琴,琴盖已经打开,黑白琴键一尘不染,发着淡淡的细碎光泽。
她之前虽然抗拒弹琴,但回忆起过往来,忽然又觉得怀恋,不自觉就走到琴凳前坐了下来,细白的手指轻拂琴键,音符便缓缓流淌出来。
曾经反复练习过无数次的曲子,按理说是不应该忘记的。
但她晃神的功夫,便忽然错乱了音节。
身后的光影被遮蔽,紧接着,高大的男人弯下腰来,将她虚虚地拢在怀中,大手扶住了她的手。
杂乱的音符跳动声一瞬间恢复悦耳,比起她刚刚的弹奏,节奏上更沉稳了一些,男人的大手温暖而又有力的包裹着她的手,带领着她的手指不断跃动于琴键之上,正如跃过人生的沟壑一般。
闻声愣了愣,才想起来,原来叶励忍也是会弹钢琴的。
他年少时精力无处安放,便学会了很多技能,如今大多已经丢下,但重新拾起时,技术还是照样熟练的,人与人之间的天资对比,真的很不公平。
落地窗外的夜景繁华,汽车前灯组成小小的光影阵列,在马路上快速穿行着,而室内的气氛温馨,就像温柔的琴音一般。
也不知什么时候,弹奏已经停止,闻声被从琴凳上翻转过来,跨在男人的身上,被他托着下巴亲吻着,不多时,她又被迫朝后仰着,后背抵在琴键上。
这次的音符声则是杂乱无章的,叮叮咚咚,并不按乐谱的规定发声,而是更自由,更激烈,更舒缓,也更令人迷醉的。
大约两刻钟后,闻声的手指重新按在琴键上,她的长发杂乱地散在白嫩肩头,身上则松松垮垮套着男人的衬衣。
叶励忍的上身赤着,从背后只能看到精壮的背与略窄的腰,他的身材偏于健壮,严严实实将小姑娘的身影挡着。
明知道她现在仍处于恍惚的状态中,他却恢复了严肃的神态,一板一眼教授着她:“囡囡,你之前在包厢时弹奏的三首曲子,技巧是没问题的,却总少了几分感情。”
闻声咬着唇,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
像是有小人在她全身挠痒痒似的,她总觉得很不得劲。
她的声音似烦躁,又似无可奈何:“我那是在完成任务,当然弹不出感情啊。”
“那你现在再弹一下梦中的婚礼,带着感情。”叶励忍笑了笑,唇侧似乎是无意识的,蹭过她的耳珠。
身子缩了缩,闻声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她的手指重重地按在琴键上,像是在泄愤似的,发出巨大的声响,但又在他的注视下,不自觉怂了起来,开始认真弹奏。
音符再次流淌,她的面颊微红,致使节奏也断断续续,偶尔会有杂音出现,感情却充沛了很多,这些感情来自于外界的干扰,也来自于她的内心。
身体里的小手愈发抓挠得厉害,在她眼圈逐渐发红,委屈到极点的时候,身子终于被人抱了起来。
男人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上,像在拥抱珍宝似的,带着她径直走入楼上的卧房之内,而随着房门的关闭,热度也随之隔绝。
…
夜更深了,闻声后来清醒了些,便记起男人之前布置给她的‘作业’,她总怕他会记起这个事情,就开始岔开话题。
后面他要他做什么,她总是勉为其难地满足,原本白皙的面颊倒越来越红了。
结果凌晨时分,终于可以睡觉的时候我,她却朦朦胧胧听到男人说什么‘要加练’之类的。
‘加练’什么?她的脑袋都是懵的,寻思了两秒后,迅速进入睡眠状态。
第二天她照例是中午才起来,好在是周六,不用去上班,她披着被子坐起身来,先靠在床头发了会儿呆。
然后叶励忍就进来了。
男人手里端着早饭抑或是午饭,把她的被子掀开一些之后,直接把碗递到了她面前,里面盛着很有食欲的红油鸡丝凉面。
他之前总说吃饭要将规矩,要坐在餐桌前细嚼慢咽,今天这么纵容她,倒叫她有些惊讶起来,盯了他一会儿,才低头吃起来。
饭后她嘴巴有些辣得慌,他还开了瓶气泡饮料拿过来。
这下闻声彻底警觉起来:“你到底要干嘛呀?”
男人站起身来:“这个房子有健身室,待会儿你睡个午觉,然后我教你一些格斗技巧,你多练习练习,日常可以用来防身。”
见闻声又要用她那一套理论来敷衍。
他的面色严肃起来:“适当运动对身心都有好处,你不应该这么抗拒,你不是喜欢攻击下盘吗?我可以教你怎么让这个攻击更精准,更有力。”
闻声总算是来了些兴趣:“那我试试吧。”
可能是觉得她难得肯答应下来,叶励忍抽出时间来,在这边一共住了半个月的时间,他在远程处理各种事务之余,带着她尝试了很多种运动。
他不指望她能精通某一项运动,只是希望她能通过运动强身健体,对抗风险的能力也会提升一些。
而她也没有辜负他的苦心,渐渐喜欢上奔跑在风中的感觉,喜欢上攀爬在岩壁上向下观望的风景,也喜欢上大口喘气时,烦闷倾泻而出的畅快。
她在某一个傍晚与叶励忍并肩跑在夕阳浸泡下的小道上。
停下来擦汗时,不自觉长出了一口气:“忍哥,我忽然觉得,活着是一件还挺美好的事,因为对未来有期待,所以不算难熬。”
转头凝视了她一会儿,男人的双眸被夕阳染上些许深沉的色彩,他整个人又如湖水般,沉静之余,又带着波光粼粼的光亮。
他送了她礼物,这次却不是昂贵的饰品与衣服,而是一把精致的小刀,正是多年前她向他索要的那一柄。
“这是…”闻声愣了愣。
“你已经掌握正确用法,以后这个可以用来防身。”叶励忍摸摸她的头发。
他下一秒接起一个电话来,听清内容后挂断,紧接着转身问她:“囡囡,愿意陪忍哥去一个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