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风车 第1章 回岛

夜晚快速降临，华灯初上，上海又按时披上了霓虹的华丽外套，隐匿在角落里的人们都纷纷跑了出来，宽阔的大街上行人和车辆来来往往，热闹在远处发生着，顺着黑夜中星光闪闪的高楼爬上来，轻轻敲打着塑钢窗……

出租屋的房间里没有开灯，空气中充斥着死气沉沉的黑，闷闷的，还掺杂着过期食物的味道……

“噔噔噔噔噔～”手机不知在何处响了，在黑夜里十分刺耳，程柚不得已用手去摸索，直到从床头缝里揪了出来，强光扑面而来，刺得眼睛酸胀，闭着眼睛点开了绿色按钮，接通后那头却没有声音，空气终于又安静下来，两相无言……意识又迷糊了下去……

忽然：“喂，在呢？”

程柚本能地应道：“嗯”

“……”

“当初说好的，毕业了就结婚，还算数吗？”

程柚：“……”

意识游离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她恍惚看到了高中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刚和萧予风谈恋爱，学校组织了运动会，程柚报名了羽毛球比赛，那天她正在操场上和蓝明练习着对打，那时正是大课间，操场上到处都是学生，萧予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旁边。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运动衣，手里抱着一个篮球，程柚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从篮球场过来了？”

萧予风笑着对她道：“你语文第一，我数学第一，要不以后我辅导你数学，你辅导我语文，怎么样，我们两个共同进步。”

萧予风没由来的话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见她点了头，他一手将篮球环在腰间，离她更近了一些，然后弯着腰凑近她的侧脸。突然环绕过来的男生气息让她忍不住战栗，可怕的暧昧感觉敲响了她的警铃，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萧予风天生的一副招人喜欢的笑脸，狭长明亮的眼睛缱绻难离，凑近了看，高高的鼻梁上落了一颗星点般的痣，嘴唇好看的弧度勾引着她……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那等我们大学毕业，你嫁给我，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嫁不嫁的话让她这个青春期的小姑娘臊红了脸，本能地将他推开一些：“你干嘛在这里说这些，全都是人。”

瞧见女孩的反应他显然十分满意，笑意更浓了些，眼神追随着问道：“你答不答应？”

程柚不安地观察着四周，原本他们俩谈恋爱的事就不能告诉别人，因而她日日提心吊胆提防着，第六感告诉她此时的状况不好，这男的又要发疯了，于是什么也没说便转头就跑，可是她没料到，没跑几步忽然感觉腰部一个力量，天旋地转之间，她被吓得不禁惊呼起来，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脱离了地面被他高高抗起：“萧予风！你发什么疯啊！放我下来！”

尖叫声惹的操场上的同学纷纷侧目，程柚敏锐地察觉到了，情急之下只好窘迫地求饶：“我求你了，赶紧放我下来好不好。”

萧予风：“那你答不答应？”

程柚：“答应答应！什么都答应！”

诡计得逞，于是他轻轻将她从肩上放在了地上，正欲笑着说什么，脑袋上一个球拍盖了上来，他吃痛地抱住头：“哇！程柚！你下死手啊！”

女孩打了就跑，不留他机会与她纠缠。

……

手机的强光在黑暗中照亮了她那张凌乱的脸，她将眼睛眯出一条缝，看见了手机屏幕上‘萧予风’三个字……

啊……果然在做梦……

她闭着眼睛砸吧砸吧干涸的嘴唇，缓缓吐出一句：“什么……什么时候……”

“5月25号，飞鱼岛民政局，别迟到了。”

“哦……好……”

……

-

“什么？！”电话那头女孩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程柚坐在床上抓着鸡窝头快哭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梦，但是手机来电显示确实是他，所以我好像真的是在电话里答应他结婚的事了……”

电话那头，蓝明又沉默了，过了好半天她才道：“你要不要给他打回去确定一下？”

程柚：“我不敢……”

蓝明：“……”

蓝明：“那你还喜欢他吗？”

程柚：“……”

蓝明：“行，你不必说了。”

程柚：“……怎么办啊……”

蓝明扶额：“还能怎么办，你既然对他旧情难忘，那就回来结婚呗，本来你也不能在上海那边待了，迟早要回来。”

程柚：“可是我不敢去见他……”

蓝明：“你也不能总是沉浸在痛苦的过去吧，像个怂包似的，叫我瞧不起你！”

……

程柚：“你说他是不是想报复我折磨我啊？”

蓝明：“……何出此言？”

程柚：“那言情小说里不都那么写的吗？男主因为女主害死了他心爱的人，所以用结婚的方式囚禁女主，虐待女主。”

蓝明：“……你少看些那东西吧！”

蓝明：“那你要是怕他报复你，你就躲在上海呗，假装他没给你打过电话。”

程柚：“……但是……但是他如果不是呢……”

……

蓝明气得想笑：“……妈的，就知道你会这样，死恋爱脑！你就那么爱他！分手快五年了，他回头朝你招招手你就屁颠屁颠跑过去了！”

……

等挂了电话，程柚懊恼地叹了口气，一头栽倒在床上，望着水晶吊灯莹莹的光亮，回忆也隐现……

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她每天都在哭，她不敢相信自己会有一天失去萧予风。

后来大学期间，虽然有很多男生对她示好，可她始终打不起精神，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感觉很像萧予风的人，这个人也喜欢笑，笑起来也好看，她忍不住答应了对方，只是后来才发现，对方喜欢的人不止她一个，他一开始会说她多心了，后来会跪着求她不要分手，他会要求她穿他喜欢的类型的衣服，会说她胖了要好好减肥，会说别的女生比她好……她却恨着自己没用，这样一个垃圾自己还是不肯丢……

不怪蓝明骂她恋爱脑，她确实自己都懊恼，在得知萧予风给自己打了电话，并且说要和自己结婚的时候，她竟会这样高兴……

-

回飞鱼岛的那天是蓝明来接的她，蓝明穿着她那身标准的老奶奶式雪纺蓝色碎花长袖长裤套装，编着两个刻板规矩的麻花辫，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白嫩如奶昔的脸颊隐在斗笠下面，这么多年她穿衣打扮的品味从来没有变过，亏的她生了一张圆润幼态的脸，不然这身打扮真真是要让她老上十岁。

蓝明进了出租屋的门，就从她一直夹在腋下的红白条纹蛇皮袋里面掏出好几个同样的蛇皮袋，接着熟练的抖了抖袋子就开始像收废品似的将屋子里的东西往蛇皮口袋里丢，边丢边对躺在沙发上还没清醒的程柚喊道：“醒了就起来一起帮忙！瞧瞧你这屋子，我是没见过比这还乱的！”

蓝明是土生土长的飞鱼岛人，只是她却身世不明，因为她是岛上孤寡的老人蓝婆婆从海边捡的，蓝婆婆虽然有子女却都不在身边，每天靠给人打零工赚点钱生活，蓝明从小就与蓝婆婆相依为命，蓝明也是个孝顺孩子，只可惜时命不济，蓝明高中那年蓝婆婆突然老年痴呆了，蓝明的学费没有了经济来源，蓝婆婆的子女也不想负担蓝明的费用，蓝明从此辍学，但是她却想了个点子，在海边夜市摆摊卖烧烤，照顾蓝婆婆。

蓝明似乎是个十分坚强潇洒的女孩子，虽然高中辍学，引来不少流言蜚语，可却顽强生长至今，将烧烤摊经营的有声有色，蓝婆婆也照顾的很好。

……

蓝明整理着房间，发现了丢在角落里的检查报告，她放下手中的蛇皮袋，点了一只烟。

检查报告上**裸地写着：中度抑郁。

烟雾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散，蓝明将烟叼在嘴里，一手打开了玻璃窗，开窗的一瞬间窗外车水马龙的声音一股脑挤了进来，她看着外面遥不可及的都市街道，高楼建设的机械声在隆隆作响，汽车在来来往往，人们按照写好的剧本开始演绎……吵吵嚷嚷却寂寞无比……

“这里真的就比飞鱼岛好吗……”

她想起了这几年的时间，自从高中毕业和萧予风分手后，程柚如同失去了方向，总是郁郁不振，后来还被她那个男朋友不停地打压PUA，常常哭着打电话说，是不是自己长得不够好看……是不是自己学历不够高……是不是自己总是粘人疑心病太重……为什么妈妈不要自己了……男朋友也讨厌她……领导也天天贬低她……

从她第一次见到程柚的时候，程柚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太喜欢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长得漂亮却如此自卑……

“蓝明……”沙发上瘦弱的人终于撑着坐了起来，擦了擦迷糊的眼睛看向她。

蓝明赶忙按灭了手里的烟，将报告单折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

而程柚已然走近了来，凑近她嗅了嗅，然后皱眉道：“你抽的烟啊？”

蓝明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尴尬地挠了挠头道：“朋友送我的，随便抽了一根。”

程柚：“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蓝明：“……一年前……”

程柚脱下身上的披肩，开始找皮筋扎头发：“你还是乘早把烟戒了吧，对身体多不好啊。”

蓝明打着哈哈，又捡起地上的蛇皮袋子：“好，你说什么是什么。”

-

回到飞鱼岛码头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程柚一眼就发现飞鱼岛码头又翻新了，新添了一些比较高级的设备，也建了一些新设施。

蓝明说飞鱼岛现在搞起了旅游业，岛上许多人家开始赶流行办起了咖啡店、民宿、小吃等业务，岛上许多老建筑都被弄成了景点，蓝明的烧烤摊也吃了红利，近年来也赚的更多了。

程柚回飞鱼岛这件事没有告诉除了蓝明以外的任何人，她也想暂时不要回去找程建华，不然岛上的人都会知道她回来了。

于是程柚就住到了蓝明家，蓝明家在临海的小山丘上，周围没有别的人家，很是安静。

回到蓝明家，蓝婆婆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书桓走的第一天，想他；书桓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振的程柚脑袋有些疼。

蓝婆婆看了他们一眼，嘴里不知说了句什么，又转过头去认真盯着电视看。

程柚：“婆婆在说什么？”

蓝明正帮着将行李拿进来：“她喊的她女儿名字。”说着又将茶几上的遥控器拿起，将音量调小，大着嗓门对着婆婆道：“声音不要调太大了，耳朵本来就不好。”

蓝婆婆见蓝明将电视的音量调小了便着急起来，从沙发上坐起，跺着脚要来抢遥控器：“哎呦哎呦！我听不见了！我听不见了！”

蓝明举起遥控器不让她抢：“就是因为听不见才不能调太大声！不然越来越听不见了！那电视上不是有字幕吗！看看字幕！”说着转身将遥控器藏到荷包里。

程柚见此道：“怎么还放荷包里？”

蓝明：“这老太太精的很，我每次藏什么地方都被她找到了，我看这遥控器只能随身带着了！”

程柚撇了一眼那古老的台式电视机，小声在蓝明耳边道：“她难道不会在电视机上的按钮调吗？”

蓝明：“这破电视机的调音按钮早就坏了。”

……

蓝明家不是很大，二楼的客房已经被她放满了烧烤用的东西，所以程柚便与蓝明睡在了一个房间。

等洗漱了，蓝明在一楼拿出第二天要用的肉料开始串串，而程柚一边和蓝婆婆看着电视，一边帮着蓝明串串。

「何书桓：“一个心死的人，哪能去诱惑别人。”

杜飞：“那不见得，你的心尽管死了，但嘴巴没死，你会强吻别人可怕的很！”」

程柚拍拍身边的蓝明：“这剧也太老了，遥控器拿过来，我换个台看。”

蓝明：“算了吧，这个电视就十几个台，四个是没信号的，六个是卡台的，还有三个是动物世界、抗战片、喜羊羊与灰太狼，就这个台能看看，婆婆还就喜欢看这种的。”

“……好吧”程柚皱了皱眉，继续看电视。

……

蓝明：“话说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去见你老公？”

听到‘老公’二字，程柚怪叫道：“什么老公啊，我还没打算和他结婚呢。”

蓝明：“少装，我还不了解你，心里不知道千百万个愿意呢！”

程柚自知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只好强撑道：“可是……可是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呢……”

蓝明直截了当：“那你去问问他呗。”

程柚：“这怎么问啊，难道要我去问他，哦～你上次是不是打电话喊我回来结婚啊～你是真的假的想和我结婚的～那我不是个傻叉吗！”

蓝明：“谈恋爱这点事哪儿那么复杂啊，还爱就结婚，不爱就拉倒，不就是这样吗！”

程柚：“感情的事是很复杂的！我跟你说不清楚！你都没谈过恋爱哪里晓得！”

听到她这么说蓝明很是无语，白了一眼没再说什么了。

这时蓝婆婆啧啧感叹道：“这个何书桓明明就很爱依萍啊！”

这句话让程柚一惊，转头对蓝明道：“她看得懂剧情啊？”

蓝明撇撇嘴：“情深深雨濛濛她都看了六七遍了，她可没那么傻。”

蓝婆婆拍了下大腿：“哎呦！你说这可咋办啊！书桓和依萍吵架了，书桓还能不能原谅依萍啊！”

程柚更疑惑了：“你不是说她看了六七遍了吗？后面的剧情她不晓得吗？”

蓝明笑了：“老年人看剧就是这样的，太投入感情了，无论看几遍都很代入。”说着对蓝婆婆喊道：“你放心，他们俩后来和好啦！”

蓝婆婆：“哎呀……和好了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