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喜欢 第1章 死对头？

南方城市的九月潮湿而明媚。

德全市的气温稳居高位，但是天空仍像个性情未定的孩童，一会儿落雨，一会儿天晴。

坐在教室上自习的关以涵戳着草稿纸放空。今天上午作业很少，课桌上的生物学案已经写完许久。老班不让在自习课睡觉，她只得睡眼惺忪地看着窗外放空。

关以涵最近换到靠窗的位置，她很喜欢这里——两棵樟树之间的空隙恰好能看见篮球场的一角，那里常会有人打球。

可这两天没有，因为那老天爷最近坏脾气，每天上午落点雨，傍晚落点雨，晚上还得补上点。

空荡荡、雾蒙蒙的球场真是少点生气……

“一会儿那节物理实验课的分组有点变化哈，我重新念一遍......”物理课代表张泽站到讲台侧边高声讲话，将关以涵的思绪拉回教室。

班里同学开始窸窸窣窣小声说话。

“不用重新念了，其他组都没变化，就一组的高靖宇和八组的方冉换一下。”陈成皱眉，略显嫌弃地说道，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手还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

这时教室瞬间安静许多。

“对！就高靖宇和方冉互换了组。”张泽接着陈成的话重复一遍。

说罢，班里几个同学下意识地看了看关以涵，又看向高靖宇——今天他穿的还是白色T恤，外面套着藏蓝与白色相间拼接的校服外套，蓬松微卷的黑发被窗外的风吹得微微颤抖。

高靖宇向来都是春风和煦的，盛夏之光。

瞧瞧，老班的宠儿就是不一样，人家正安心趴在桌上睡觉呢。

关以涵撇了撇嘴，转过头撑着腮帮子继续看着窗外，不去在意同学们的议论，只放任自己沉浸在失落里。

“我跟你说！涵涵，绝了！”

方冉交完作业走进教室，屁股还没落座，就迫不及待地拍关以涵肩膀，压着声音准备吐槽。

“嗯？怎么啦？”

“高靖宇牛逼啊，他上节课直接跑去跟孙老师说要和我换组，我在办公室亲耳听到的！”

“所以你激动啥，这不就是他的常规操作吗？”关以涵耸了耸肩。

“至于吗？”方冉转过去看着高靖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而且他跟谁换不好，非得是我！我也是好不容易被分到跟康文浩一组，就这么被他拆开了，无语……”

方冉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孙老师也是，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就答应他了，还真是我好说话。”

关以涵把手搭在方冉肩上，继而又撩了撩她的头发：“哎呀，没关系，一节实验课而已，和我一组你不开心吗？”

“不是，你说高靖宇这人也忒小气了点吧，屁大点的事难不成他要记一辈子？大家都是同学，至于做得这么难看吗？”

“屁大点的事”说的是一年前，那时候刚军训完开始上课，也是现在这样的天气，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那天终于放晴，高靖宇和几个男生换了干净的球衣准备出去打球。

那时候关以涵坐在教室最右边后排靠过道的位置，高靖宇坐在最左边后排靠窗的位置，他们的座位隔了两个过道。

他拿着篮球本来准备从后门出去，结果后门被桌子抵住了。他就近从关以涵的那个过道往前门走。偏偏关以涵在他准备冲一波的时候，把一杯刚倒满的果汁递给过道对面的方冉，又好巧不巧的那杯果汁像瞄准一般，撞上正在冲刺的高靖宇。

他被泼了一身。

接着是乒乒乓乓一连串杯子撞击桌腿和地面的声音。

黏腻的果汁浸透衣物，高靖宇缓冲两步在前面停下来，看着干净的球衣上全是污渍，无语到了极点。

“我......”就只有这一秒他有波澜。

“啊~对不起，对不起......”关以涵连忙跟上去道歉。

高靖宇斜眼用余光瞟了她一眼，硬是咽下了剩下的词句。

下一秒的表情很是平静，他将杯子捡起来稳稳地放在桌上，然后转身去后面工具房拿拖把打扫地面。关以涵跟着想帮忙，但他丝毫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放回清洗好的拖把，高靖宇在厕所把球服换下来了，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跟关以涵讲。

没两天，方冉跟别人抢辣条，刚到她手里就塞给路过的关以涵。

关以涵随即往后跑，结果步子都还没迈开，就撞上刚进教室的高靖宇，辣条里的油糊了他一身。他也只是长呼一口气，带着满脸烦闷和无奈去厕所换衣服，什么也不说。

也是从这时起，班里，乃至整个年级，后来其他年级的许多人都知道——高一二班那个高靖宇看不惯九中女神关以涵，甚至到了退避三舍的地步。

当然，关以涵也并不待见他，这事说起来可就比他的理由长了。

这一年以来，两人一直都相处得不太友好，共同好友约着出去玩也是有她没他、有他没她的局面。

为此，关以涵至今也不太爱跟班里的同学出去玩，免得她还要听一句：“高靖宇听说你要来又找借口不来了。”

大家对高靖宇的评价就是：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直男、有点洁癖，还有点小气。

她一直也没想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把这些事传得这么快，把大家的口径这么统一，并持续更新他们不和的佐证的。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因为事情确实也是如此了。

方冉坐着想了想，实在气不过，逮着高靖宇在自习课上睡觉，就哒哒地跑过去，可劲儿拍了两下他的后脑勺。

好在高靖宇的头发还茂密，能起点缓冲带的作用，不然他会被方冉拍成脑震荡。

“喂！”

可能是午自习被班主任叫出去帮忙没睡着觉，此时又被硬生生拍醒，高靖宇显得火气也大。

“干嘛！？”

“明天你做值日，老班说了，自习课不准睡觉！”方冉心里是没底气的。

班主任虽然有这规定，但平时偶尔有同学偷偷睡觉，作为班长的方冉也不大管。今天高靖宇刚好撞在她的枪口上，她就借机发了个猫威。

都以为高靖宇要和方冉开战，他却默认方冉给他的惩罚，只朝她翻了个白眼，揉了揉眼睛。像是打结的睫毛被他一揉散开，眼皮一抬，根根分明的睫毛在亮黑的眼眸前支棱起来，扑闪扑闪。

接着就从一摞书中抽出一张英语报纸做题，他开始无视站在桌旁已经摆开作战架势的方冉，没再看她一眼。

高靖宇不跟方冉呛，方冉反而觉得气没撒完，也是回敬他一个白眼，气呼呼地回了座位。

“气死我了！”

“明明是你硬要找人家茬，人家不上钩。”关以涵勾着嘴角趴在桌上看着方冉笑，“要是换了别人，你那么拍人脑袋，人家怎么也要在你脑袋上拍回来。”

“你不是也不待见他吗？站哪边呢你？”方冉歪头质问关以涵。

“我就事论事。”

关以涵的眼皮再往下放一点，趴着就能看见右后方的高靖宇。

唯一让他头疼的英语题总归是盖过了方冉的叨扰——高靖宇已经全身心投入学习了，眉头不再紧锁，脸上也没了困意，唯有头顶一撮呆毛站在他意识的最顶端，继续表达着对方冉的不满。

虽然都说高靖宇小气，但是大家除了拿他对关以涵的那些事迹加以佐证，其他好像也找不到什么事例。

他平时不爱跟人计较，尤其不跟女生计较。

关以涵免不了偶尔一顿琢磨。为什么一件小事可以计较如此久？往深了想，他从前也不这样。每每想于此，她眼前都会蒙上一层雾气。

她认定，必然不是那杯饮料让他避开她的，而是源于那件事。他是在嫌弃她。

不过也不能都怪他，要是现在他突然要来和自己做朋友，那她也是不自在的。

现在这样也挺好。

一张桌子，他永远选择坐在关以涵对角线的位置；一群人走路，他永远都尽可能走得离关以涵远一点。每两周都要整组轮换座位，就算这样排列组合，也都从来没轮到他们挨着坐，他们座位的直线距离从来也没小于过三米。

物理实验室宽敞明亮。

关以涵的小组在讲台下的第一桌。高靖宇的小组在离实验室后门最近的那一桌，是方冉转身面向后面，踮脚也看不到康文浩的地方。

“涵涵，涵涵，你们先琢磨琢磨，我去后面看看。”方冉放下手上的仪器说。

她的手放在一组的实验桌上，眼睛带着脸已经跑到八组去了。

“去吧去吧，正好去他们那组看看怎么接这堆东西。”关以涵被一堆电池、夹子、电源线搞得头疼。

听了关以涵的话，方冉拍了拍她肩膀说：“涵涵加油！我去去就回！”然后头也不回直溜溜地往后跑。

“你跑我们组来干嘛？”高靖宇见了方冉就质问她。

“有你什么事？我来视察康文浩同学的实验进展。”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康文浩那边挪了两步。

正巧方冉瞥见桌角的盒子里装了一盒实验用的气球，她顺手拿起一个递给康文浩。

“你力气大，吹一下。”

“力气大跟肺活量大有关系吗？”康文浩说是这么说，但是抵不住他接了气球就开吹的自觉性。

方冉：“问题怎么那么多，让你吹就吹嘛。”

“你怕不是我们班班长，我看你是我们班班霸吧。”高靖宇手里在串并联，嘴上也不忘接她话。

“也不知道是谁喔，一天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一副小气吧啦的死样。”又是一个白眼，她转头问康文浩，“吹好没啊？”

“好了。”康文浩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气球口，打了个结。

方冉抢过圆鼓鼓的红气球猛地扑向高靖宇，像DJ打碟一样，跳起来用气球在高靖宇头发和脸上蹭，一边蹭一边笑，康文浩看着他俩也是笑得不行。

高靖宇扔了手上的电源线就去抢气球，方冉藏住气球转身跑之前，还不忘狠狠瞎搓几下他的头发。

“方冉！你就不能好好做个人是吧！？”

她死死抱住气球，挣脱高靖宇的手往自己组跑。

“我看这就属你头发最蓬松，想必是个做静电实验的好工具，您别那么小气嘛~哈哈哈哈哈……”方冉靠近关以涵就大步跑上去死死抱住，“涵涵救命，涵涵救我，有只狗要咬我。”

高靖宇刚到一组桌边，便收住准备去薅方冉的手。他一边点头一边气呼呼地在周围搜寻着什么，连嘴里的舌头都跟着他躁动，在室内近乎乌黑的深棕色瞳珠也在眼睑之间游来荡去。

看着他被方冉捉弄得像鸡窝的头发，还有气得要靠深呼吸才能平静的脸，关以涵忍不住埋下头偷笑。

突然，他眼前一亮，目光狡黠，看向关以涵身后的桌面，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微笑。

关以涵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还没来得及锁定什么，见高靖宇跨过去拿起一颗图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瞄准方冉手里的气球。

“嘭！”

气球在方冉怀里炸了。

方冉一哆嗦，使得高靖宇满意地走回自己组。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集中过来，高靖宇边走又边跟大家抱歉。

“方冉！一会儿孙老师回来看你还敢乱跑不？”陈成在隔壁组说，并狠狠地白了高靖宇一眼。

可方冉压根没听见陈成在批评她，还是追着高靖宇往八组跑。

“你也不是个人！”

“你别去了，我们组实验还没做呢！”关以涵冲她喊。

“你们还没开始做啊？我来帮你们看看。”后桌的张泽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站在关以涵旁边了。

有了张泽的帮助，他们组一团乱麻的电源线终于理顺，记录实验的纸上也终于有了数据。

而组长方冉同学，正拽着生无可恋的康文浩往一组来。“就派这个代表过去拯救拯救我们。”

“你找我不如找高靖宇，我也不太会做啊。”

“谁找他啊，嫌弃嫌弃！”

“你们组也不需要我们帮忙了吧，张泽不是在帮你们吗？”高靖宇下巴往一组指了指。

方冉跑到过道确认后说道：“不错不错，这我就放心了，还得是咱物理科代表靠谱！”

“我看就你最不靠谱。”高靖宇笑着，“好意思说别人。”

“我都懒得跟你说……”

方冉自知理亏，终于也开始认真看实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