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在沉睡中变得模糊,却又被体内精准的生物钟与意识深处那鲜红的倒计时共同标注。
当窗外依旧是一片沉郁的墨蓝,离凌晨四点尚有一段时间时,白序便悠悠转醒。
没有赖床,没有迟疑,他坐起身,动作因刻入骨髓的疲惫而略显迟缓,但眼神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他剥开一颗新的大白兔奶糖,含入口中,让那过于甜腻的滋味在空荡的胃里激起一点虚假的暖意,也强行聚焦着精神。
他换上那套常穿的白色卫衣和长裤,将几包新买的奶糖塞进外套口袋。
指尖触碰到阴币那熟悉的微凉与温热交织的质感,他停顿了一下,随后将其紧紧握在掌心。
桌上那张白色的卡片依旧静置,他没有去看,也没有丢弃。
此刻,他需要专注于即将到来的风暴。
心念集中,意识触碰那无形的链接。
【是否立即进入专属副本【双生殡仪服务馆】?】
【下次“内部营业”强制开启剩余时间:00小时01分47秒。】
“确认。”
这次,传送的晕眩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抗拒他的回归,却又被某种规则强行拉扯。
当双脚再次踏上殡仪馆前厅冰冷光滑的瓷砖时,一股远比之前浓烈十倍的阴寒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惨白的灯光不稳定地闪烁着,在墙壁和地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存在,但几乎快被一种更浓郁的、如同陈年墓穴开启般的腐朽的气息所覆盖。
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无处不在的嗡鸣,那是规则在被剧烈扰动的哀嚎。
“叩、叩、叩!”
金属门后的撞击声不再是试探,而是变成了狂暴的锤击,每一声都沉重得让整个建筑随之震颤,门板上甚至隐约出现了细微的凸痕。
白序站在原地,银白的瞳孔快速扫过整个前厅。
一切看似与之前无异,但感知告诉他,这里的规则正在变得脆弱而危险。
他像一根绷紧的弦,敏锐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
他没有立刻冲向那扇狂躁的门,而是按照原定计划,转身走向侧面的走廊,目标是档案记录室。
脚步落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声却被那巨大的撞击声和空间的嗡鸣吞噬。
档案室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里面是排列整齐的金属档案柜,空气中飘浮着陈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这里似乎暂时未被外界的躁动完全波及。
他的目标明确,寻找任何与W,与那套黑色套装,与这个殡仪馆过往相关的记录。
搜索的过程机械而迅速,大部分档案记录的都是冰冷的业务数据,处理过的客人编号,能量收支报表,符合一个工作型副本的日常。
直到他在一个标注着“基建与维护日志”的柜子深处摸到了一个手感不同的硬皮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是空白的黑色,没有任何标识。
他翻开,里面的字迹映入眼帘,是他自己的笔迹,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更沉稳,更笃定,是W的笔迹。
日志的前半部分记录着殡仪馆建造初期的琐事,能量节点的铺设,规则框架的校准,口吻平静而专注。
白序快速翻阅着,直到中间部分的某一页,笔迹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检测到底层规则出现不明扰动源,与预设的寂静法则产生排斥。初步判断为非本位面渗透物,已尝试隔离…】
【…隔离失败,扰动源正在同化馆内规则,试图构建另一套声音…必须阻止…】
【…唯一的办法是将其引导至核心隔离舱,以自身规则为锁进行封存。但这会导致我与场馆的深层链接被部分切断…风险未知…白序…】
记录在这里中断了,后面有几页被粗暴地撕掉了。
白序的手指停留在那个突兀的名字上,“白序”,W在最后时刻,想到的是他。
所以,门后关着的,是一个试图污染甚至夺取这个副本控制权的不明扰动源?
W是为了保护这个场所,或者说,保护与这个场所有着深层链接的他,才选择了自我封存,将那个东西一起锁在了里面。
而那块碎片,那个与殡仪馆规则同源却又带着排斥感的碎片,很可能就是那个扰动源散出的部分,或者是在对抗中崩落的规则碎屑。
就在这时,档案室的灯光猛地一暗,随即又惨亮起来,闪烁不定。
门外的撞击声骤然停止了一瞬,紧接着,一种尖锐的、仿佛指甲刮擦金属的噪音取代了沉重的撞击,并且越来越近。
它不是只在门后了,它正在试图突破那扇门。
白序合上笔记本,将其塞入怀中,他没有时间细想了。
他冲出档案室,回到前厅。
那扇厚重的金属门中央,一道细微的裂缝出现在眼前。
粘稠的黑色烟雾正从裂缝中丝丝渗出,扭曲蔓延,被它接触的地方光线被吞噬,空间微微变形。
而且白序能感觉到,空气中腐朽的气息里掺杂了一丝狂喜的恶意。
系统警告面板在他眼前疯狂闪烁。
【警告!核心隔离舱破损!未知规则污染泄露!】
【副本稳定度低于30%!请立即采取修复措施!】
【警告!污染扩散将导致副本结构崩溃!】
白序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道裂缝,不能让污染继续扩散。
无关求生本能,而是这里是他为数不多的锚点,蕴含着W留下的痕迹,不能被这种东西玷污摧毁。
他快速上前,左手握住阴币,将其按向裂缝。
阴币与裂缝接触的瞬间,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黑雾接触到的瞬间下意识缩了一下,随即便以更汹涌的姿态反扑,阴币剧烈震颤,微光急速闪烁,变得明灭不定。
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侵蚀性的意念顺着阴币试图钻入他的脑海。
破碎的哭嚎、疯狂的呓语、万物衰败的幻象碎片掠过。
白序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额角渗出冷汗,精神如同被细针穿刺,阴币传来的不再是温热,而是刺骨的冰寒,它在被污染。
他没有慌乱,反而右手伸进口袋,摸到一颗奶糖,剥开糖纸,将糖块放入口中。
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带来的强烈感官刺激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子,暂时扰乱了那试图侵入的混乱意念,让他夺回了一丝意识的清明。
他不再单纯阻挡,而是调动起全部精神力,通过阴币,尝试解析、理解那泄露出的混乱规则。
理解,才能压制。
白序银白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碎的规则符文流转。
他身体微不可察地轻颤着,按在裂缝上的手却稳定依旧。
黑雾翻涌,与阴币微弱的光芒对抗,殡仪馆的震动加剧,墙壁绽开细密裂纹。
就在他感到精神力即将被那无边混乱吞噬时。
“嗡。”
一声奇异的轻鸣在馆内响起,来源是他怀中的黑色笔记本。
一股微弱但精纯的,与殡仪馆同源的寂静规则如涓涓细流,从笔记本中渗出,注入他近乎枯竭的精神,也稳固了阴币摇曳的光芒。
这援助来得突兀,却有效,门后的东西似乎受到干扰,攻势一滞。
白序眼神微动,抓住这瞬间的机会,将所有力量,连同笔记本传递来的那丝援助,通过阴币化为一道无形的冲击,撞向裂缝后的存在!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愤怒的咆哮隐约传来。
涌动的黑雾如被灼伤般剧烈收缩,退回裂缝之后,裂缝本身,开始极其缓慢地愈合。
金属门后的撞击声消失了,恢复了沉闷的脉动,但比之前微弱。
殡仪馆的震动平息,灯光稳定下来,只是暗淡了许多。
白序后退几步,背靠墙壁坐下,呼吸略显急促。
口中的味道尚未完全散去,他将阴币握在手中,温度低得惊人,光泽黯淡,显然受损严重。
他看向金属门,裂缝依旧存在,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危机暂缓,远未结束。
门后的东西只是被压制,但W的笔记本竟能主动提供援助。
他拿出怀中的笔记本,封面的黑色似乎更加深沉。
这一次,他确认了门后的威胁,找到了W的线索,发现了笔记本的秘密。
代价是阴币受损,自身消耗巨大。
系统的提示再次出现:
【内部营业强制进行中…】
【检测到副本受损,本次营业内容变更:修复核心隔离舱。】
【请副本BOSS在24小时内收集必要资源,完成修复,否则,副本将判定为运营失败。】
运营失败?后果未知,但绝非他所愿。
白序撑着墙壁,缓缓站起身。疲惫深入骨髓,但他不能停下。
他看了一眼手中黯淡的阴币和那本神秘的笔记本。
风暴尚未停歇,只是换了形式,他的任务又从抵御外敌变成了在倒计时下修复残局。
他需要资源,需要信息,需要让阴币恢复,也需要弄清笔记本的奥秘。
现实中的那个组织,那张卡片或许是时候接触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