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雾都的甜蜜窗口 第8章 课间钟声

十一月的第三个星期三，格洛斯特街在晨曦中缓缓苏醒。西奥多比往常提早了一个小时来到厨房，这不是为了准备营业，而是有一项特别的订单需要完成——阿尔菲和莉莉今天要去学校参加期末测评，他答应为他们准备一些带去学校的点心。

煤气灯嘶嘶作响，将操作台照得明亮。西奥多仔细检查着食材：德文郡的黄油在室温下软化得恰到好处，金砂糖在罐子里闪着细碎的光，一篮新鲜的鸡蛋摆在手边。他特意挑选了几个小巧的模具——星星、月亮和云朵，这些都是莉莉最喜欢的形状。

“真的要做得这么麻烦吗？”阿尔菲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厨房，校服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以前妈妈都是给我们带几块普通的饼干。”

西奥多头也不抬地称量着面粉，天平在他手中微微晃动：“测评要持续一整天，你需要能补充体力的点心。普通的饼干撑不到中午。”他指了指配方单，“这些燕麦饼干里加了蜂蜜和葡萄干，能让你在考试时保持精力。”

阿尔菲凑近看了看，睡意渐渐消散：“我能帮忙吗？”

“当然。”西奥多递给他一个铜碗，“先把燕麦和面粉混合。记得要轻轻搅拌，就像在沙滩上找贝壳那样，不能太用力。”

当阿尔菲小心翼翼地混合着干性材料时，西奥多开始准备奶酪司康的面团。他手法娴熟地将黄油切入面粉中，动作轻快得像是在演奏乐器。

“看好了，”他把阿尔菲叫到身边，“司康的关键在于保持黄油的低温。这样烤出来才会层次分明，外酥内软。”

第一批饼干送进烤箱时，莉莉也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她的金色发辫在脑后一甩一甩。

“我要有小熊形状的！”她扒着操作台边缘，踮起脚尖想要看清桌上的模具。

西奥多弯腰把她抱到工作台前的高脚凳上：“今天不行，莉莉。小熊饼干的耳朵太容易碎了，会在你的书包里变成一堆碎屑。”他拿起星星模具，“看，这些形状的边缘更结实，而且我特意做得厚一点。这是专为你设计的。”

莉莉撅起嘴，但很快就被西奥多手中的面团吸引了。他分给她一小块，教她如何用模具压出完整的形状。小女孩专注极了，连舌头都不自觉地伸了出来。

艾琳夫人走进厨房，手里拿着裁好的油纸和几个小巧的铁质点心盒：“需要我帮忙包装吗？”

“太好了，妈妈。”西奥多将烤好的第一盘饼干递给她，“请每样包两份，阿尔菲的用蓝色丝带，莉莉的用粉色。记得把司康单独放在锡纸包里，这样可以保温。”

就在这时，前厅的门铃响了。西奥多看了看墙上的钟：才七点一刻，离正式营业还有四十五分钟。

“我去看看。”他解下围裙，擦了擦手。

推开厨房门，西奥多惊讶地看见史密斯先生站在柜台前。这位银行职员一如既往地衣着整齐，深灰色的三件套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黑色皮鞋擦得锃亮。

“请原谅我这么早来打扰，”史密斯先生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些，手中的银头手杖轻轻点地，“今天有个早餐会议，我需要提前到岗。希望还能买到一杯咖啡。”

“当然，请稍等。”西奥多重新系上围裙，“咖啡豆刚刚磨好，水也快开了。要不要顺便来块杏仁饼干？今天特意少放了糖，配咖啡正好。”

在准备咖啡的间隙，史密斯先生的视线越过西奥多的肩膀，落在操作台上那些正在包装的点心上。他的目光在那些星星和云朵形状的饼干上停留了片刻，严肃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些。

“这是......新品种？”他难得地主动发问。

西奥多将冲泡好的咖啡倒入精致的瓷杯，奶罐和方糖碟整齐地摆在一旁：“是给我弟弟妹妹准备的学校点心。今天他们有个重要的测评，要考一整天。”

史密斯先生接过咖啡，轻轻啜了一口。透过敞开的厨房门，可以看见艾琳夫人正在仔细地用丝带捆扎点心包，阿尔菲和莉莉围在她身边帮忙。莉莉正举着一个星星饼干给母亲看，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很周到的考虑。”史密斯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他放下咖啡杯，目光有些悠远：“让我想起我母亲以前也会在我的书包里放一块姜饼。那时我在圣保罗学校念书，每次打开书包闻到姜饼的香味，就觉得一整天都有了盼头。”

西奥多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史密斯先生平时很少谈及私事，更不用说童年回忆了。他注意到这位银行员今天系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上面别着一枚精致的银质领带夹。

“姜饼确实很适合携带，”西奥多顺着话题说，手下继续擦拭着咖啡壶，“不容易碎，而且越放越软，味道也会变得更加醇厚。”

“是的。”史密斯先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尤其是她做的那个配方，会加一点橙皮屑和丁香粉。即使过去四十年，我依然记得那个味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杯柄，“那时我们住在切尔西，每次放学回家，还没进门就能闻到厨房飘来的香味。”

前厅的门被推开，哈德森太太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天鹅绒长裙，领口别着一枚翡翠胸针。看到史密斯先生，她优雅地点了点头。

“今天真是难得，史密斯先生居然这个时间出现在甜品店。”她打趣道，随即注意到操作台上的点心，“哦，这些可爱的小点心是给谁的？”

“是西奥多为阿尔菲和莉莉准备的学校点心。”史密斯先生出乎意料地接话，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和，“很用心的设计，每一样都考虑到了实用性。看那个奶酪司康，大小刚好适合孩子的手掌。”

哈德森太太凑近仔细看了看，手套轻轻抚过点心盒的丝带：“确实很周到。你知道吗，我孙女最近总是抱怨学校的午餐太早，不到放学就饿了。也许我也该给她准备些这样的点心。”她转向西奥多，“这些点心能保存多久？”

“司康最好当天食用，饼干可以保存三天。”西奥多回答道，“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每周固定时间为您准备。”

这时，阿尔菲和莉莉抱着包装好的点心从厨房里跑出来。莉莉骄傲地举着她的那包点心：“看！我的有星星和云朵！阿尔菲的只有普通的圆形。”

“真漂亮，亲爱的。”哈德森太太弯下腰，翡翠耳坠在晨光中轻轻晃动，“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哦。记得告诉我老师们喜不喜欢你的点心。”

史密斯先生从马甲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看，表面上的罗马数字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我也该走了。”他放下咖啡杯，在柜台上留下相应的硬币。临走前，他犹豫了一下，回头对西奥多说：“如果方便的话，下周我也想为我的侄女订一些这样的点心。她最近刚开始在女子学院寄宿，总是写信说想念家里的甜点。”

“当然可以。”西奥多点点头，从柜台下取出订单本，“请随时告诉我她的喜好。我们可以根据她的口味调整配方。”

当天的营业时间里，这个特别的“课间点心”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彭霍斯太太在购买日常的司康时，特地询问了那些小包装点心的详情。

“这个主意太好了。”她感叹道，怀里的婴儿正在熟睡，“等我的小宝贝长大上学，我一定也要给他准备这样的点心。你看，连包装都这么精美。”

午后，巴斯顿太太的管家也来到店里，为主人家的两位小少爷预订了下周的点心。“夫人特别嘱咐，要那种不容易弄脏校服的点心。”管家一丝不苟地交代，“小少爷们周四有绘画课，最好避免带果酱的点心。”

傍晚打烊后，西奥多正在清理柜台，阿尔菲和莉莉兴高采烈地跑进店里，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

“大家都羡慕我们的点心！”莉莉迫不及待地报告，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红，“玛丽说她从来没有见过云朵形状的饼干！她还想用她的苹果派跟我换，但我没同意。”

阿尔菲虽然表现得比较克制，但眼睛里的光彩说明了一切：“詹姆斯想用他的三明治换我的奶酪司康，我没同意。不过我分了他半块燕麦饼干，他说比他们家厨娘做的好吃多了。”

艾琳夫人笑着摇摇头，接过孩子们的书包：“看来你的点心成了学校里的热门话题。刚才我去接他们时，好几位家长都来打听点心是哪里买的。”

西奥多擦干净手，在记账本上新建了一个分类：课间点心预订单。在这个条目下，他已经记下了史密斯先生侄女、哈德森太太的孙女，以及巴斯顿家两位小少爷的订单。

第二天早晨，西奥多发现店门口站着一位陌生的女士。她衣着得体，手中的羊皮手套显示着她的身份，身边站着一个小男孩，约莫**岁年纪。

“请问是米勒先生吗？”女士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是从哈德森太太那里听说，您这里可以订制学校点心？”

西奥多打开店门请他们进来，晨光透过玻璃窗，在擦亮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是的，夫人。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点心？”

“我儿子最近总是抱怨课间饿得快。”女士解释道，轻轻推了推身前的小男孩，“普通的饼干又太容易碎。听说您做的点心既营养又方便携带......”

小男孩眼巴巴地望着展示柜里的样品点心，特别是那些星星形状的饼干，手指不自觉地抓着母亲的衣角。

西奥多蹲下身，与男孩平视：“你喜欢星星？”

男孩害羞地点点头，小声说：“我还喜欢月亮。”

“那么，我们可以在你的点心盒里多放几块星星和月亮饼干。”西奥多站起身，对女士说，“通常我们提供三种点心的组合。如果您愿意，下周就可以开始供应。”

女士欣然同意，仔细填写了预订单。在她写字的时候，西奥多注意到她的手套上有细小的修补痕迹，但针脚十分精细。

送走这对母子后，西奥多望着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送奶工的马车刚刚驶过，留下清脆的马蹄声。几个穿着校服的孩子结伴走过，书包在身后轻轻晃动。

他想起史密斯先生昨天提到的姜饼配方，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本空白的笔记本。在扉页上，他用工整的字迹写下：格洛斯特街的食谱。

是时候开始收集这些散落在街坊邻里间的美味记忆了。也许有一天，史密斯先生会愿意分享他母亲的那个姜饼配方——当然，这要等他主动提起。毕竟，在格洛斯特街上，每一道食谱背后，都藏着一个值得珍藏的故事。

西奥多打开笔记本，在第一页记下了今天为课间点心特制的燕麦饼干配方。在页边，他轻轻画了一个小小的星星，就像莉莉今天早上笑得一样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