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号病毒进化计划 第23章 针对·第二十三章

A国的一月，是寒冷的冬季。

阎乐正在协助疏散困在高楼上的幸存者，这批幸存者机缘巧合被困在了这里，高楼下的一群僵尸不知是不是闻到了活人的味道，长久地聚集在这里，在僵尸的威胁下，幸存者们只能在高楼的窗台之间搭上施工废弃的板材，让身材瘦弱的人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这样艰难地搜寻物资度日，才终于撑到了军队的到来。

基地为此运来了消防云梯，不过僵尸进化后攀爬能力有所增强，为了保证安全，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进行撤离。

阎乐抱起一个年幼的男孩，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是活泼又调皮的，可阎乐怀里这个却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浑身滚烫似烙铁，他抬起头，男孩的母亲焦急又窘迫地看着他：“大宝昨天就病了，应该是受冻发烧了。”

“孩子给我吧。”

阎乐转身一看，是席东旭，毕竟他是医生，阎乐没说话，把男孩递给了他。

席东旭把男孩的脑袋轻轻搭在肩上，转身爬上了云梯。

这里的人太多，僵尸也很多，阎乐不知何时又开始了耳鸣，他也可以听到僵尸的心声，没有具体言语，只是一阵混乱而嘈杂的音波。他看着席东旭的背影，闭了闭眼，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似乎看见那个男孩的皮肤正在慢慢变得青灰，垂在席东旭颈边的头颅僵硬地抖动着——这是要尸变的征兆，他下意识举起了枪，毫不犹豫地对准了那个男孩的头颅。

“阎乐！住手——”

后来阎乐也在反思自己，他当时听到了那么多心声，可怎么偏偏就没听到言重的。言重把他推下去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突然想起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是来自于谁的。

也可能归根结底，他还是不愿意怀疑是言重把他推了下去。

阎乐的眼前顿时天旋地转，浑身剧痛，整条左腿瞬间麻痹，之后便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传来人类的惊叫声、僵尸的粗吼声，瞬间涌进大脑的混乱心声如同骤然划破幕布的利刃，让阎乐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强迫自己清醒过来，阎乐隐隐约约地想起自己落下时好像砸碎了几块高楼间用来搭路的木板，这才没把自己摔得四分五裂，他忍着钻心的疼痛站起身来，掏出枪艰难地突破僵尸的重围，他跌跌撞撞地跑着，直到看见路边一个被人撬开的下水道井盖，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用力合上了井盖。

然后阎乐的世界再次变得黑暗，他又晕了过去。

等到阎乐再次醒来时，他一时没法分辨自己是不是在梦中，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他判断出自己的左腿骨折，右臂有严重的摔伤，这已经是万幸，想来当时他没有觉得水泥地硬，应该是有被砸死的僵尸给他做了垫背。

他摸着黑推开了上方的井盖，外面果然已经没有僵尸和人类了，这些阎乐早有预料，因为他刚刚听不到任何心声。

天色竟然是亮的，阎乐无法计算自己昏迷了多久，他立刻开始检查自己的伤口，左腿骨折不算是太严重，回到基地应该就可以治好，右臂的伤口——

阎乐瞳孔一缩，他扯开自己的袖子，青紫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周围的皮肤开始发黑，这是被尸化病毒感染扩散的迹象。

看来他回不去了。

阎乐眨了眨干涩的眼眶，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拿出军用匕首，咬着刀鞘把腐烂的伤口剜去，用医用包里的绷带把手臂缠了起来，处理完这些之后，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在自欺欺人，他的手枪里还有最后一颗子弹，但他不想用在自己身上。

所幸基地在把幸存者带离之前将F城进行了大清洗，已经消灭了大部分僵尸，阎乐找到一家便利店，用货架把玻璃门堵了起来，他在里面待了几日，为了缓止感染，伤口已经被他自己削得见骨，他发觉自己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心想，他可能再也逃不掉了。

但他还是不打算把最后那颗子弹用在自己身上，也许是他懦弱又自私，他宁愿变成僵尸让别人打碎他的头颅，也不想清醒地将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

直到第五天，他在模糊的意识间听到了一对母女谈话的声音。

“妈妈，我好饿。”

“念念乖，妈妈找一下能吃的东西……你吃这个，不行，这些都坏了，你不要动。”

“妈妈，那你为什么要吃坏掉的东西？”

“……”

她们没有发现他，阎乐闭着眼，无力的手缓缓摸向手枪的位置，冷静地思考，那颗子弹可能最后还是要用在他自己身上了。

“妈妈，妈妈，醒醒。”小女孩推了推靠在墙边睡着了的母亲，疲惫又饥肠辘辘的女人悠悠转醒，虚弱地对着小女儿道：“……念念，怎么了？饿了吗？”

小女孩的脸蛋灰扑扑的，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玻璃门外在不停推着门的僵尸，“妈妈，外面有个叔叔。”

“……啊！僵尸！救命啊！”

“砰！砰！”堵着玻璃门的货架上没放什么东西，很快就被推倒了，一只僵尸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女人惊恐地抱住女儿，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只能压抑着恐惧希望这只僵尸没发现她们。

这显然是妄想，嗅觉愈发灵敏的僵尸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两个人类的存在，嘶吼着扑了过来，此时门外突然冲进了另一只僵尸，她狠狠地撕咬着那只僵尸的脖子，青灰化脓的碎肉掉落在地上，直到那只僵尸倒在了地上，女人惊慌地拿起地上的东西扔过去，徒劳无功地嘶吼：“走开！走开！”

“妈妈……”

【妈……妈……】

杀死另一只僵尸的那只僵尸用力嘶吼着，小女孩吓得大哭。

“砰！”枪声响起，可惜只打中了那只僵尸的肩膀，阎乐有些懊恼，他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只是他还是不太习惯左手开枪。他拿起匕首冲了过去，转头喊道：“快跑！”

女人如梦方醒，赶紧把女儿抱了起来，有些犹豫，“那你、那你……”

“少废话，快跑！”阎乐站不起来，便用尽全力扑倒了这只瘦小的女性僵尸，咬着牙回头道：“想保住你和你女儿的命，就赶快离开这里，去H市的安全基地！”

“谢谢、谢谢！”女人抱着女儿赶紧离开了便利店。

阎乐的右手已经拿不动东西，他用左手握着匕首，想狠狠地朝着僵尸的头颅刺下去。

僵尸散乱的头发被劲风掀开，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她竟然在看着他，没有反抗。

【叔……叔……】

阎乐一怔，顿住了手。

【军……人……叔……叔……】

他这才发现这只女性僵尸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原先是一件白色的校服，她是……张依依？！

就在他的犹豫的档口，僵尸立即将他反扑在地，用力咬上了他的肩膀，直到鲜血淋漓。

阎乐渐渐失去了力气，无法挣扎，干脆想要放弃，心里沮丧地想，还不如昨天就把那颗子弹用在自己身上呢。

然而神奇的是，当阎乐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张依依咬死，反而他伤口上的尸变病毒似乎停止了感染，他的意识也渐渐清醒，直到他能够真正听清张依依的心声。

张依依如今的状态很难界定她到底是人类还是僵尸，她的外貌体征与僵尸相差无几，可阎乐却能够清晰地听到她的心声，只是她的心声也是断断续续的，像是快要失去意识的人在含含糊糊地说话。

在阎乐昏迷的这段时间，张依依不知道为何也没有离开，而是一直默默地守在他身边，阎乐醒来后，张依依对着他嘶吼了几声，阎乐能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心声。

【叔……叔……】

于是阎乐一个断了腿的人类，和张依依一个断了手的僵尸，就这么跌跌撞撞地在这座废弃的城市中生存了下去。

2月份F城中下雪的时候，阎乐一度以为自己真的要熬不下去了，而张依依竟然用自己的一只手臂拖了许多各种各样的木材回来让阎乐生火取暖，有公园中的木制告示牌、废弃工地里的木板、居民楼的旧木柜等等……就这样，张依依陪着阎乐熬过了F城的冬天和春天，直到有一天，张依依带回来一个破旧的收音机。

阎乐看着那个收音机，犹豫了很久，才尝试着打开电源调节频道，过了许久，他接收到了来自H市安全基地的广播。

“A国幸存者们，请仔细听取这条消息……”前面的部分和当初的一样，是H市建立了安全基地的消息，在呼唤幸存者们过来求助，而在这条消息后面，是一条被重复了十遍的新广播。

“此条消息来自H市安全基地和G市自卫基地：请全国各地幸存者关注寻找一位名叫张依依的女性尸变病毒感染者，感染者生前年龄18周岁，体重约45kg上下，身高约160cm左右，体型偏瘦小，右手臂骨折或残缺，身穿白色D城中学校服，黑色运动鞋，长发，圆脸，若有消息，请务必告知H市安全基地或G市自卫基地，线索属实者，奖励一等功，若是能够将此感染者带到基地，请保证其四肢完整，表面无重大创口，并保证感染者活动体征，奖励终身功勋……”

张依依如今的脑子已经不允许她听懂如此复杂的一段话，她只是看着面无表情地反复听着这段广播的阎乐发呆，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娃娃。

阎乐则想起当初他要对被感染的张依依开枪的时候，听到的那段来自席东旭的心声。

【不，阎乐不能开枪，张依依不可以死，她是救世者，她一定是拯救世界末日的关键，如果她死了，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当时便是这句清晰的心声，让阎乐放下了枪，同意让席东旭独自带着张依依离开。

【叔……叔……】

这是张依依的心声，她在叫他。

【叔……叔……】

她这么叫阎乐的时候，不一定有什么事情，就算只是思考，她如今能想到的也只有只言片语，她只是下意识地在呼唤阎乐，当她第一次发现阎乐会因此回应她时，她就总是这么做。

阎乐一如既往地给了她回应，他转过头，注视着她无神而浑浊的双眼，她已经不再有少女的模样，皮肤青灰到发黑，面颊消瘦如骷髅，完全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僵尸。

“依依，”阎乐看着她许久，终于问道：“如果要你付出一切，可以让世界恢复到从前的模样，你愿意吗？”

张依依呆呆地看着他，阎乐又慢慢重复了一遍，张依依许久才明白他的意思，浑浊的双眼中凝结出了透明的泪水，缓缓淌下，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我……愿……意……】

如果世界可以恢复到从前，如果妈妈和妹妹可以不用再沉浸在恐惧中生活，如果爸爸可以活过来，她什么都愿意。